儿子头一回做成了事情,可不得让皇阿玛看一看,让大臣们看一看么?
云秀和云佩开始的时候都没吱声,这会儿就问起他一路上还顺利不顺利。
胤禛说还好:“大多数人都反应都还不错,偶尔也有几个瞧着群情激奋的,都被拦在外头了。”也不是所有的汉人都甘愿臣服于大清的,有人愿意相信大清会叫他们过上好日子,也有恨大清恨之入骨的。尤其是山东那一块儿的儒家思想发展得最好,文人们也都喜欢往那边儿挤。
文臣墨客挤在一块儿,就都爱针砭时弊,大谈国事,言语之中很容易激起共鸣,也更加容易群情激奋。
胤禛说:“我们才刚到的时候,正好碰见路边儿一个大谈特谈的书生,通篇把皇阿玛痛批了一顿,骂得一文不值。”
云秀已经预想到他的结局了。
胤禛怕吓着女眷们,没说到底怎么样,只说:“我们几个出门的时候,皇阿玛其实就交代过我们了,叫不许跟人起冲突,尤其是文人,所以真论起来也没把他怎么样。”
也就是三哥听不下去那些污言秽语,跑上去要和那个文人比试比试。他们几个阿哥里,太子的学问最好,其实就是三哥,他读书读得多,说起话来引经据典,倒是真把那个文人给辩倒了。
胤禛笑说:“完事了以后,三哥指着自个儿说,他是皇阿玛一手带大的,学识也是皇阿玛教授的,他所领悟的那一部分还不及皇阿玛的十分之一。”变着法儿地吹皇阿玛的彩虹屁,把那个书生给噎得不行,气呼呼地就走人了。
这事儿还传到了外头,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文人们心里头是自豪的——瞧瞧,那些满人鞑子入了关又怎么样,不还得靠着我们汉人治国么,大清的皇帝都潜心研究汉文化呢。
这样的话传出去多了,祭孔庙的流程就顺利了许多。
胤禛也曾心潮澎湃过,到最后却隐隐想明白,满汉之间并不就是全然的对立的,只要能够满足他们所求的利益,那么,他们也是能够和谐共处的。
这话他没在额娘们跟前儿说,自己心里头悄悄记着。
吃完饭坐着喝茶,他们几个小聊了一会儿,胤禛就悄悄和云秀说:“姨姨,我不想再在户部坐冷板凳了。”
马齐他们想拉拢自己,拉拢不到就不让他参与政事,回头皇阿玛问起,他该怎么说?说自己斗不过马齐?说自己被一个大臣给拿捏住了?那以后皇阿玛还敢派差事给他么?
是他,他也不会给一个没有用的儿子派差事。
三哥已经开始有自己的作为了,胤禛他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想让皇阿玛看见自己的能耐,想让大臣们也看见自己的能耐和厉害。
他眼里闪着野心的光。
这个放到现在才刚成年的、十八岁的阿哥,头一次展现出了自己对权力的渴望。
云秀静静听着,最后说了一声好:“只是,等你往前走的时候,偶尔也回头看一看,别丢下了东西。”亲情、友情还有爱情,丢一样,心都痛一次。
她不知道如今的四阿哥会不会走到历史上众叛亲离的程度,她不想,也不愿意看到。
现在胤禛和胤禩关系仍旧亲近,胤祯也是,小六也成功活了下来,一切都不一样了,未来的命运也一定会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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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马齐一大早就来点卯,他之前任职左都御史,为了做一个清臣的榜样,回回点卯都不迟到,也不会无故缺席,更何况最近户部正忙,他也就早早来了。来了以后,看见了个熟悉的人——四阿哥胤禛。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咂摸了一下嘴。说实话,四阿哥胤禛那是真努力,每天来得比他还早,或者说来得比谁都早,看着就是个勤勉的人,哪怕他们刻意没给他安排差事,他也从不缺席,闲着就闲着,闲着就在户部看看邸报,偶尔翻一翻旧的资料。
那些资料也没什么重要的,马齐也就任由他翻来翻去地看了,他心里头惦记着索额图的话,想着要拉拢四阿哥,如今吃了许多次的冷眼,也没生气,仍旧搭话:“四阿哥这么早?”
叫他意外的是,平常对他爱答不理的四阿哥今天破天荒地站起来给他鞠了个躬:“大人早。”
马齐眼睛一亮,目光落到桌面的资料上:“四阿哥在看什么资料?”
胤禛微微一笑:“在看二十八年的时候河工们的资料。”
马齐脸上一僵。
康熙二十年,是郭琇弹劾河道总督靳辅的那一年,那一年先是几个纳兰明珠一党的几个御史因为生病、年老等辞官,被他参了一本,通通都罢了职位,后来郭琇趁势弹劾靳辅,皇上叫大理寺卿边声廷调查河工一事,他们这一派慌了神,马齐自己又弹劾了边声廷装聋作哑,把他从大理寺卿的位置上给扳了下来。
那个时候起,纳兰明珠一党就开始衰败了。
其中,马齐出力可不算少,一般人也没联想到他的头上,因为他是御史,御史不就是要监察百官么?他弹劾没什么不对。后来大理寺卿倒台,被派去调查的人里头就有马齐自己,靳辅的那一套治河理论他看不懂,但是他能看懂他影响到了自己的利益。
扳倒了靳辅,紧跟着就能扳倒纳兰明珠,他可是核心人物。所以马齐往上头报的时候,说靳辅所修的堤坝被冲坏了几处,还找了几个对靳辅不满的河工联名上书,最后彻底扳倒了靳辅。
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有那么的顺利,一切都像是天助他也一样,靳辅倒台,他暂时代理了河道总督,后来又凭着功绩升了议政大臣,不到一年就升任了兵部尚书和理藩院尚书,等到纳兰明珠倒台,原先的户部尚书科尔坤被他们的人弹劾下台,他取代了科尔坤,成为了新的户部尚书,也只不过用了五年的时间罢了。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他快忘了自己最初起家的时候,就是靠着投向了索额图一党。
他是康熙二十六年才活跃在众人的视线里,从一开始就投向了索额图,但是因为是于成龙举荐上来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清清白白的御史。
四阿哥胤禛如今手轻轻按在资料上直直地看着他,好像要揪住他的心口一样。
马齐干笑了两声:“四阿哥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他觉得四阿哥或许是想要威胁自己,让他可以参与政事,而不是坐冷板凳。
可四阿哥并没有,他只是把资料合上,然后递给了自己,说:“我还有很多不了解、想不通的地方,还希望马齐大人帮我好好看一看、参详参详,您是前辈,我是后辈,难免有不周到的,您不要介意。”
马齐正摸不着头脑,胤禛就又开口了:“之前我听人说起,太子殿下最近忙着读书,一直在文华殿里没有出过宫门,我这个当弟弟的都见不着,索额图大人是太子的亲叔祖父,想必还是能见着太子的,如果马齐大人愿意,能帮我引见索额图大人就好了。”
马齐先是一怔,随即狂喜——索额图一直想拉拢四阿哥不成功,如今四阿哥却自己靠过来了。
他先想了想原因,继而想到,这回去曲阜孔庙,皇上派了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三阿哥是主祭,而四阿哥和三阿哥只相差一岁,却只能沦为陪衬,所以着急了吧!
总之,这是好事,太子如今地位不稳,要是有四阿哥暗地里支持,恐怕以后的路能走得更加顺利一些。
他脑袋里头心思急转,面上高高兴兴、亲亲热热的:“您说得对,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和索额图大人引见,一定、一定。”他说完就转身出门找索额图去了。
胤禛留在原地,低着头。外头的阳光正好,从他的身后照进来,白亮的光照在手上,在桌上印下了光影。
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当局者迷,马齐看不出来当初靳辅和纳兰明珠的倒台是皇阿玛刻意为之,也看不出来皇阿玛有意替太子培养自己的班底才会让他频繁升职。索额图能看出来,却不会告诉他,他只会告诉马齐,是他努力经营的结果。
想必索额图也能看得出来自己是想要权力,所以也不会不接纳自己,因为他需要自己给太子带来利益,在他眼里,太子唯一的竞争对手是大阿哥,其余的阿哥都必须得选择其中一个去依附。
皇阿玛多半也是这样想的。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他就顺从大家的意思咯。
而成为太子党,可比大阿哥党要保险得多。
毕竟这是皇阿玛亲封的太子啊!
第102章
康熙三十三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一些,宫里头迟迟没有换下冬装,这一年司药她们几个都得被放出宫去,恰好碰上小选,选进来几个宫女当以后的接班。
如意亲自操持的,因为换的人太多,一时之间怕记不住名字,就都用了原先的名字。
云佩在看宫务的时候,正好儿碰见布贵人进来,一年的惶惑:“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
布贵人挨着椅子坐下,低着头,没一会儿,眼泪就掉下来了:“我听见外头的消息,说今年皇上要把冬韵给嫁出去。”不止冬韵,郭贵人生的四公主也一样。
云佩手一顿:“打听好是哪边的了么?”
布贵人摇头:“只知道其中一个是喀尔喀土谢图汗部的。”喀尔喀今年在大清很是活跃,原因无他,当初大清和噶尔丹起冲突的原因就是喀尔喀部。
土谢图汗打不过噶尔丹,为了生计投靠了大清,过后噶尔丹就借着这事儿频繁骚扰大清,康熙二十九年亲征噶尔丹,裕亲王他们把噶尔丹打跑以后,喀尔喀部就彻底投靠大清了。
如今双方关系还算不错,按照以往的习惯,必定会下嫁公主或者娶蒙妃进宫。但是康熙如今很久没有迎蒙古妃子进宫了,他已经成功削弱了蒙古在大清后panpan宫的势力,肯定不会再自己想不开重新让她们重新回来。
所以百分百是要抚蒙的。
冬韵已经在宫里头多呆了两年了,前年康熙给她赐了端静封号的时候,云佩就隐隐猜到了她要去抚蒙,只是后来事情太多了,康熙又生病,冬韵求情,想留下照顾康熙,所以才拖了两年,到如今也差不多了。
云佩其实觉着要是冬韵能嫁到喀尔喀部也算不错:“喀尔喀部如今全都仰仗着皇上,他们必定会善待大清和亲的公主。”
布贵人苦笑:“要真是喀尔喀部还好些,就怕不是喀尔喀。”
康熙来永和宫的时候也说起冬韵:“朕本来想着送她去喀尔喀,可有另一部落求亲,年纪比喀尔喀那一个郡王的岁数要大一些。”年纪上冬韵比郭贵人那个女儿大一些,按照常理,就该是冬韵去的。
冬韵打小养在永和宫,云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她嫁出去:“皇上也真是的,女孩儿们一辈子的事,您就这样草草决定了?那个蒙古部落的郡王是个什么脾性的人?他部落里是个什么情况,您都不问一下?”
康熙还真没问,他前头挑女婿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挑部落和家族的势力,就像是蓝琪儿,她也算是几个公主里头得宠的,挑中的人也是博尔济吉特氏这样天然亲近大清的人,因为他知道这些部落为了利益,不敢对公主怎么样,就算驸马脾气差,小心思多,也会被其他人压制着,公主也受不了多少委屈。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利益拉拢的,当年的孝庄太后给自己的女儿挑中的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可后来不还是被额附给欺负了么?
康熙看着她:“你倒是挺为冬韵操心。”
云佩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不操心呢?更何况这些天布贵人为了这事儿急得嘴上起了好大一串泡,天天喝着药。”决定权是在阿玛手里,可着急的永远都是额娘。
冬韵这些天也不住在公主所里头了,天天都在布贵人跟前伺候着,生怕额娘想不开。
康熙被说得没办法,就说去查一查。他心里头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只是想着到底查一查也能安一安这些后妃们的心。
结果不查不知道,他给冬韵原先定好的那个额附原来是个色中饿鬼,这时候的男人好色也没多少人指责,可他过分的是不仅好色,且做的事情叫人不齿——他好,尤其是那些个丈夫还没去世的女人,先以金银诱之,要是肯就胡乱苟合,若是对方不肯,他就胁迫对方,恶意霸占。
所有的人他都是玩腻了就丢,据说最荒唐的时候,他同时和三个苟合。那些被他恶意霸占的女人,回了家中,大多数都下场凄惨。
康熙看得鬼火直冒,心里头一突一突的。难怪他们部落会主动向着大清求亲,就这样的混账,在他们自个儿部落里头都娶不着媳妇儿!
调查完了,气是一方面,心里头也一阵羞愧和后怕,倘若要是他没听云佩说的那些话去调查的话,冬韵可能就这样嫁过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被磋磨死。
调查结束,没多久,喀喇沁蒙古杜棱郡王的次子噶尔臧就被判了刑。之前给冬韵挑好的人也作废了,康熙又看了看资料,选中了喀喇沁蒙古另外一位郡王。最后定下来的还有郭贵人的四公主,封了和硕恪靖公主,下嫁喀尔喀部敦多布多尔济。
一连两位公主要出嫁,还有六阿哥、七阿哥两个阿哥要娶亲,康熙三十三年就显得格外的忙碌,康熙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按照原计划征讨噶尔丹。
按照成亲的顺序,先是冬韵,而后是胤祚、恪靖公主,最后是胤祐。
冬韵那天出嫁的时候,云秀去送了她一场,当年她才进宫的时候,冬韵和伊克思是她最喜欢的两个小姑娘,可惜伊克思福薄,早早地就去了,如今冬韵长大了,也要离开他们了。
提起来都觉得伤感。
冬韵自己脸上还带着笑,怕哭得伤心,又惹布贵人和她们难过:“我如今已经算是好运气了,额娘和姨妈也别难过。”要是真的嫁给了噶尔臧,最后能不能好好活下来都不一定。
话这么说,她们也就不难受了,反倒交代她:“要是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往这边来信,叫你皇阿玛给你做主,时时刻刻得记着,你是大清的公主,皇阿玛的亲女儿,他们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知不知道?”
冬韵说知道。
她三四岁的时候还记着自己不能和别人说额娘和她受了委屈,因为额娘和她都不受宠,后来住进了永和宫,德额娘和气又好说话,跟她们的关系又亲近,时间长了,她就知道自己是被照顾和爱着的。
后来从永和宫里搬出去,那么多个公主住在一块儿,难免有摩擦,大姐姐脾气一向好,是她们几个公主之中领头的那一个,平常很讲道理,虽然是领养的,可皇阿玛也敬重她。二姐姐是荣额娘的女儿,早年的时候荣额娘是很得宠的,所以蓝琪儿也很受皇阿玛的喜欢,有皇阿玛的喜欢,也就有了底气。
对比剩下的公主们,那都算好的。
四妹妹是郭贵人的女儿,在宜妃娘娘膝下长大,从小养成的就是泼辣的性子,五妹妹是德额娘的女儿,养在太后的膝下,往后也不必去抚蒙。后头的妹妹里头,两个是章佳额娘的,章佳额娘前两年得宠些,日子也还算好过,如此得宠的换成了王氏,那两个妹妹也没怎么受委屈。
真要论起来,还是通贵人生下来的六公主还有袁氏所生下来的八公主日子难一些,一来额娘不得宠,上头也没有阿哥罩着,一年也不一定见的着皇阿玛一次,通贵人自己是贵人还好,袁氏是前几年进宫的汉人,既没宠又没位分,还没家世,八公主在她们跟前一点话都说不上。
冬韵觉得自己很幸运了。
如果当年布贵人没有靠向永和宫,如今的她只怕命运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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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祚的府邸已经修建好了,是在宫外成的亲。他嘴上说着福晋没有什么好的,实际上从成亲前就已经从那堆数学题里钻出来了,忙前忙后地叫内务府折腾自己的府邸,怕六福晋觉得自己太殷勤,每回都叫管家去传话,还要管家“尽力精简”自己说的那些话。
管家:“……”谁能告诉他,怎么把三五百字的话,精简成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