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说当然不会。
他擦干了眼泪:“等我找机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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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被关起来的是胤禩。
他也是被软禁在自己的府里,不过说到底他的罪名没有太子和胤祥那么的严重,多少有点“师出无名”的意思,所以也只是软禁,和十三对比之下,八福晋还能出去运作一二。
胤禩本来想叫她不必麻烦了,可八福晋显然不会听他的话:“又没有到最要紧的时候,太子如今都被放出来了,若是咱们再没有任何的行动,恐怕以后都会和皇位失之交臂。”
胤禩心中苦涩。
郭络罗氏一向,在府里头说一不二,哪怕他和她说过不要再有多余的行动,她仍旧一意孤行。
她从小被养在安亲王府,寄人篱下,哪怕安亲王对她还算不错,可不是亲生的,到底没有安全感。起初胤禩和她成亲的时候自然体谅她,他也因为良妃身份不高曾经寄人篱下过,从承乾宫到后来的延禧宫,无时无刻不在受委屈,所以他很能体会郭络罗氏的苦处。
他也愿意去包容体谅她。
然而一时的退让让他从此就失去了主导地位。
后悔吗?
胤禩是后悔的,可他一抬头看见郭络罗氏委屈的表情的时候,那一点儿后悔立马就缩回去了。
他没有后悔的余地。
最后他也只能叹了口气:“算了,你去吧。”
他现在已经处于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了,八福晋活动一下兴许还有翻身的机会,不然他也只能坐以待毙了。
或许他心里也在隐隐期待着,自己能够有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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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怎么样,云秀不知道,她进宫送了章佳氏一场。
康熙没有到场。
等章佳氏下葬以后,听说延禧宫请了康熙。
云秀本来还觉得意外的,觉得惠妃兴许是想替直郡王求情。
可后头传来的消息简直让她惊诧——惠妃跪地向康熙告状,历数了直郡王的缺点,向康熙说直郡王不孝,请求康熙处罚胤禔。
虎毒尚且不食子,惠妃这样的操作简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可云佩说这是很正常的:“明面上直郡王的罪名是厌咒亲弟、虐待太子,可实际上太子的罪名是谋逆,不论事情的真相如何,直郡王请求处置太子,是因为他的孝顺。”
云秀点点头,跟着接话:“但实际上,皇上忌讳的是他结党营私和参与夺嫡。”
云佩说对:“要是惠妃替他求情,反倒会助长皇上对他的不满。”一个人竭力向另一个人证明他无罪以及完美的时候,那个人往往回去反思和回想他的过错,盛怒之下,康熙绝对会处死胤禔。
可惠妃请求处置直郡王就不一样了。
按照国法,直郡王应该被诛杀的,当亲额娘要求他处置直郡王的时候,康熙反倒会去想直郡王的好。
惠妃如今也就只有胤禔这么一个儿子,之前的孩子都已经早夭了,她声泪俱下请求康熙处置胤禔,本就会让康熙心中不忍,也会为她的“深明大义”而感动。
云秀低声说:“她很聪明。”如果这回不能成功救下直郡王,她也能够自保。
云佩嗯了一声:“她一直都是聪明的。”可惜从前聪明过了头,一心觉得自己的孩子是长子,可以当上太子,直郡王耳濡目染,自然也会想着去争取,可她万万没想到断送了孩子的前程。
没多久,乾清宫里就传来消息,康熙下令,革去了胤禔的王爵之位,圈禁于府内,又叫惠妃对他行教养之责。
和胤禔完全相反的大约就是胤禩了,他们两个几乎是同时被囚禁的,可惠妃是断尾求生,八福晋却积极联络相熟的八旗勋贵,想要借他们的势让胤禩恢复昔日的荣光。
这是犯了康熙的大忌。
云秀知道的时候都有点哽住了,八福晋是真的不知道八阿哥之前是怎么倒台的吗?八阿哥竟然也任由八福晋这样乱搞?
惠妃和八福晋真的是妥妥的反面教材。
事实上还真就成了反面教材,直郡王的结局还算不错,虽然皇位无望了,可他至少能保证富贵后半生,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直郡王总比胤禩胤禟他们的结局要好一些。
胤禩就不一样了,他在被软禁的情况下又被拎出来骂了一顿,那阵势简直像是恨不得他死一样,不仅胤禩,这回连八福晋都被骂了。
康熙说胤禩妇人之仁,受制于八福晋。
原话是说“胤禩素受制于妻,其妻系安郡王岳乐之女所出。安郡王因謟媚辅政大臣,遂得封亲王,其妃系索额图之妹,世祖皇帝时记名之女子。其子玛尔珲、景熙、吴尔占等,俱系允禩妻之母舅,并不教训允禩之妻,任其嫉妒行恶,是以允禩迄今尚未生子。”①
嘴上说的是八福晋善妒,其实别人都心里有数,知道他是嫌弃八福晋管得太多。
云秀既觉得八福晋有点可怜,又觉得她这样实在活该。
她想当家做主本来没什么错,谁说女人不能当家做主呢?可如果她聪明一些,能够审时度势,也不会到这个地步了。
到底是害人害己了。
六福晋到云秀这边儿喝茶的时候说起八福晋:“过两天就是弘旺的周岁了。”
云秀愣了一下:“弘旺?”她都没反应过来弘旺是谁。
六福晋眼里头就带了点儿怜悯:“是八弟的儿子,年初的时候才生下来的,从前伺候八弟的那个妾室张氏生的。”一个妾室生的孩子,八福晋又确实善妒,生下来的时候也没人在乎,孩子又小,八福晋干脆没往上头报,到现在他也没入玉碟。
要不是康熙这回骂了八福晋,这孩子指不定就悄无声息活在后院无人知晓了。
如今康熙骂了八福晋,八福晋就跟要和他对着干似的,把弘旺拉出来了,狠狠打了康熙的脸——你不是说我善妒无子么,这不就有个妾室生的儿子吗?
嗯……这姑娘魔障了。
她不仅把弘旺拉出来了,还要给他办抓周礼,还要办得够大,请她们都去看看。
六福晋来也是为了问这个事儿:“这,咱们要不要去?”
说真的,六福晋她很不想去,怕自己和八福晋接触多了自己也变蠢了。
云秀想了想,说:“还是不去的好,人不去,礼送到就是了。”一来胤禩在被圈禁,康熙一直没说到底要怎么处理他,可显然这个时候还是不高兴的,他们凑过去,难免会让康熙觉得他们是不是也和胤禩是一路的。
二来还是那个问题,八福晋这会儿把弘旺拎出来不就是想打康熙的脸,洗清自己身上善妒的名声吗?一艘快要沉了的船,她们又不是吃饱了闲的非要去给她当那个托船的船夫。
从前的八福晋也没对她们多客气,礼到人不到也没什么错。
可八福晋明显很生气。
她坐在屋子里头盘算着宾客的人数,脸黑得吓人。
她请的人里头,尤其是兄弟里头,礼都送到了,却一个人都没有来,那些大臣们也是如此,来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人。
她拿着礼单去找胤禩:“你瞧瞧,往日里头都说是好兄弟,到如今可知道没有?谁是你的亲兄弟?”
胤禩看着她丢到自己跟前儿的礼单,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这也没什么,我如今这样的境地,谁来都惹一身的腥,人家避着些很正常。”
虽然在笑,可怎么看,嘴角都泛着苦涩。
八福晋还要说什么,可胤禩长叹了口气:“你别再闹了。”
是无奈的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
八福晋瞬间炸了:“你说我在闹?!我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什么为了谁?你竟然说我是在闹?”
她被康熙那样说的时候都没哭,心里头一直藏着委屈不说,因为她觉得只要胤禩能够理解自己,知道自己都是为了她,那她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可如今,胤禩说她在闹。
她不敢置信。
她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那样的不甘心,哪怕被骂了善妒,她也强忍着恶心把妾室的儿子抱了出来记在自己的名下,面上装作高高兴兴地替他办周岁宴,拉下脸去走关系赔笑脸,吃了多少闭门羹都没一句怨言。
可现在,她看着胤禩不耐烦的脸色一阵窒息。
她沉默了好久,扯出一丝笑,转身走了。
胤禩坐在位置上,摆在他面前的是空荡荡的宾客人数,他揉了纸,一拳锤在了桌上。
过了很久、想了很久,他才起身,去了正屋——从八福晋嫁进来以后,他的正屋就一直是和八福晋共享的,没有另外置室,八福晋说这样更能显出他们的亲近。
她这会儿肯定躲在屋里头哭。
胤禩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闭着眼睛推开了门。
八福晋果然在,正窝在床上哭得伤心。
她从嫁进来就是风光无限的,从来没有哭过。
胤禩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她的胳膊和肩背,低头认错:“我知道错了,不该那样说话,伤了你的心。”
八福晋哭声一停,却没说话。
她在等胤禩再哄她。
他们两个从成亲以后就很少争吵,偶尔有几句拌嘴的时候,也大多都是胤禩主动道歉,这是她在别的妯娌跟前最得意的事情,别的嫂子和弟妹在府里头根本说不上话,有的连妾室都管不住,更别说叫爷们给她们道歉了。
但八爷不一样,这也是她一心为了八爷好的原因,他对她够好,她也乐意付出。
夫妻两个一个道歉,另一个哭也哭够了,达成了目标,两个人就开始平静地说话了。
胤禩心里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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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的事情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最终的结果成了两败俱伤,直郡王被圈禁,太子虽然被放出来了,可他身上的标签已经变成了随时可能被废的、他的皇阿玛不满意的太子,而直郡王被圈禁之前,他厌咒太子的事情是老三胤祉告的状,不论事情的起因和最后的结局如何,胤祉这样的行为,多少会叫康熙顾虑。
后头的几个阿哥里,老九老十看起来只是胤禩的附庸,本身没有什么威胁,胤禩和十三都被圈禁,虽然在年节上头胤禩被放出来了,也恢复了贝勒的身份,可康熙不喜欢他已经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事情。
十三……康熙没有放他出来,一直没有去理会他。
这倒也罢了,第二年的三月里,康熙忽然痛哭流涕,说自己梦到了故去的孝庄太后和顺治皇帝,他们想叫他重立胤礽为太子。
哭是在朝堂上哭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涕泗横流,真情实感。
大臣们都不知道他在葫芦里头卖什么药。
但没多久,几个重臣都得到了康熙的示意,上折子请求康熙复立太子。
康熙“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同时下旨,进封六阿哥胤祚为和郡王,七阿哥胤祐为淳郡王,十阿哥胤俄为敦郡王,九阿哥胤禟、十二阿哥胤裪、十四阿哥胤祯为贝子,胤祉、胤禛、胤祺同为亲王。
这么多的阿哥里头,九阿哥胤禟和十四阿哥胤祯本该是郡王的,但一来,康熙怒斥胤禩的时候胤禟和胤祯冲上去给胤禩求了情让康熙不喜了,二来就是他们两个前头都有哥哥,哥哥还有封了郡王或者郡王,所以康熙没给他们封。
但多少都是有爵位的人。
康熙独独漏了老十三。
云秀不知道他心里头是怎么想的,或许就是觉得胤祥不好。
可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却很深远——胤祥府上本来就已经十分艰难了,如今又没爵位,当然也就没有俸禄,章佳氏还没了,无法贴补他,一时之间更加窘迫了,兆佳氏急得都快拿自己的嫁妆出来应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