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痘最开始在欧洲发现的时候,是有人发现挤奶工们基本没有出天花然后病愈的麻子脸,过后才发现了从牛身上接种痘苗的好处。那是因为欧洲人对牛奶的供应需求很大,挤奶工又是以牛羊牧场为主要工作场合且亲密接触了牛身上的痘苗,挤奶工才会被那么明显的发现。发现痘苗的人也不会去认真观察老黄牛身边的人群。
——除了已经知道了结论,相当于开了挂的云秀。
不过虽然自己开了挂,到如今为止她也只是提供了一个研究方向,陈太医还是出了很大力气的,毕竟是连家都不回的男人。
云秀给康熙写奏本的时候也就很认真地把陈太医做的所有事情都给加上去了,写了满满一页夸他。
康熙收到奏本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怎么她话一直能这么多?”
云佩依旧在和他一块儿看云秀的“信”,听了这话就说:“您不爱看就别看了,都给嫔妾看吧?嫔妾喜欢得很。”
康熙偏不:“朕就要看!”
他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倒是对云秀提到的陈太医有几分赞赏,想着回头等他回来可以提一提职位。
紧跟着,他继续往下看,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因为云秀在奏本上写,她想给人做实验,在人身上种牛痘,请皇上能够批准她,并且给她再送几个避痘所熟练种痘的太医过去,然后找一找有没有合适接种牛痘的。
康熙看完,忍不住说:“真是胡闹!”
如今也不过是得了个粗浅的结论,虽然有大量事例可以证明,可到底是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用人去做实验?
他不知道牛痘本身是已经被证实了的实验结果,只觉得云秀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大胆了。
拿人做实验?最后要是失败了,岂不是让他被人诟病?御史们天天都在盯着他,就等着他犯什么错,一步行差踏错,那就得遗臭万年。
他很犹豫。
一方面觉得这个法子隐约可行,一方面又觉得这事儿太过草率了,不能轻易下定论。
云佩看出来他的犹豫,就说:“皇上要是怕被人说,就找那些死囚不就好了?左右都是要秋后问斩的,能试验一下新的种痘法也算是他们的贡献。”
康熙沉思了一下,说:“这样也好,只是盛京到底有点远了,那么多的死囚运过去,没人看管也是大问题,要是中途跑了几个,也会为祸百姓,他们的事情要是办得差不多了,就叫他们回京做试验。”
结果云秀说还要在庄子上耽搁两三个月。
过了两三个月,甘肃巡抚上了奏折,说庆复到了甘肃以后,领着兵马和土司搏斗,成功缉拿了三百余人,折子最后,甘肃巡抚问这些人该怎么办,是秋后问斩,还是只抓头目?
第60章
陈太医一边给炭盆里添木头,一边问云秀:“姑娘这么冷的天不回京,非在这里等着做什么?”
云秀坐在边上,数着栗子往火里头丢。栗子是生栗子摘下来特意存起来的,庄子里有山有地,山庄就就种着栗子树,不值钱的东西,小孩儿们却喜欢捡回来,这一捧栗子是白大丫辛辛苦苦给她留下的,自己一直舍不得吃。
生栗子没提前煮过,丢到火里头烤会噼里啪啦地爆开口,没一会儿,香甜的栗子味儿就蓬然散开。
她剥着栗子说:“你是不是傻,宫里头闷成那样,在外头多呆一阵不好么?”
其实她是想留下来看一看四月份播种的水稻。
盛京一般都是三四月里培育稻苗,再到四月底的时候趁着冰雪消融、冻起来的土地化开的时候把水稻种下去。
虽然已经有牛痘了,可她也不是真的只是奔着功劳来的,能有更多合适的于民有便利的东西,她都想尝试一下能不能折腾出来。
康熙不是那种固步自封很厉害的人,他所有的决策大多基于现在的政治环境,比如前几年三藩之乱,他就不让云贵那一带的商人进入北京城,到了最近要对台湾动兵,他才会在闽南一带实施海禁,估摸着等平乱之后,就会重新再开放了。
所以云秀觉得,只要她能提出来对于百姓来说有好处、对朝廷没有危害的东西,想必康熙也是会很乐意的。
所以多留下来,一是为了给自己放放假,二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弄出来杂交水稻。
盛京种的是粳稻,江南是籼稻,粳稻比起籼稻口感更好一些,一年只种一季,光照很充足,就和新疆的水果一样,口感很不错。
云秀之前看过挺多小说的,种田文里的主角们弄杂交水稻看起来轻轻松松的,结果轮到她的时候有点一头雾水——按照她零星的记忆是要挑出来几颗不一样的水稻,最好有不同的优点,谁的麦穗粒多、杆高之类的优点,然后再人工去雄,再用别的雄蕊花粉授粉。
云秀:“……”我一个会计专业的女人,你让我找出来水稻的雄株是哪一个,我还真找不出来。
然后她就踩着泥去找了白庄头,前两天下了一场春雨,地上湿滑,加上盛京的土地大部分这个时候才解冻,凝结的水化开,从地底泛上来,尤为滑脚。
她眼睁睁地看着白庄头在自己眼前摔了个跟头:“……”她哭笑不得地把人给扶了起来。
白庄头还不想让她碰:“哪能劳动姑娘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没一会儿他就自己爬起来了,然后说:“我们这些庄稼人,在田埂上摔了是正常的事情,地不好,没办法,姑娘有什么事儿?”
云秀嗳一声:“我是想问问,庄头你们种地的时候,怎么分辨水稻的雄株的?”
白庄头迟疑了一下:“水稻上还长猪?还是公猪?”
云秀咳嗽一声,她傻了,这时候的人哪分得清什么雄株雌株?更不可能知道怎么授粉啊!下次再有人说穿越女主就能无脑玛丽苏,她一定把他的脑壳敲坏!!
不过……云秀忽然踩了踩脚下的泥,想了想,她确实不会给水稻授粉,但是她会搞水泥啊!
谁在乡下的时候没帮着家里人拌过水泥?她年纪小的那个时候在爷爷奶奶家,交通并不方便,上下山就靠着那种摩托车骑手带人上山,运水泥这些东西上下山太麻烦了,所以基本一个村子的人住在一起,就会有一家生产水泥的,方便大家取用。
这种小工厂是她们那些小孩子的天堂。
如今回想起来,竟然也能想起一些水泥的制作办法。石灰石、粘土、煤炭这些东西破碎、烘干,磨制成生料,再放进窑里煅烧,烧出来的熟料再加入磨碎后的石膏混合磨细成水泥,虽然没有工业时代做出来的那么精细,但也能用了,做出来的水泥混制成混凝土就可以拿来修路——要想富,先修路!
也正因为是这样,康熙在十分好奇牛痘研究进程的时候,就收到了云秀的奏本。
她不仅要实验牛痘的人,还问康熙有没有那种不需要发工钱的人,过来帮她做一点儿体力活,还要一些熟练的窑工。
康熙看了半天奏本,忍不住问云佩:“她这是来给庆复找活干的?”那些庆复在甘肃抓到的土司的拥戴者大部分都是当地培养的军队,虽然比不上清军正式正规,但多少都是经过训练的,力气自然也比旁人大得多。
更何况还有三百多人,而且甘肃当地是有两个窑口的,一个安口窑,专烧黑陶与白陶,一个兰州窑,《兰州志》里头写“煤炭山洞在州南四十里,其洞数十,皆产煤,州民赖之。”也是烧黑瓷的。
云秀还特意提了不要工钱的要求——奏本里头还在跟自己哭穷呢!她也不想想,从哪里给她弄来那么多不吃不喝只知道干活的人?天牢里的死囚都没这么能耐。
云佩看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就说:“这不是正好么?庆复大人捉了那些人,甘肃巡抚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敢射杀军队的,大多都是亡命之徒,与其让他们呆在死牢里白吃饭,还不如把他们弄去干活呢。”
如今的死牢也不是立马处死人的,而是先攒上一批,除了那种实在罪大恶极,需要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的,大部分都是呆在牢里头然后等时间到了才一批一批地进行“处理”。
天牢里头吃的东西不多不好,但也是一笔支出。
目前没钱并且抠门的康熙沉思了一下:“也对,就这么办吧,让云秀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云佩哀怨的表情,说到嘴边的话就拐了个弯:“让云秀去甘肃也太远了,盛京还好些,就在咱们隔壁,甘肃和背景中间还隔着山西、陕西和小半个宁夏……她一个姑娘家,还是算了,叫庆复直接押着人到京城,剩下的东西都在京城弄吧。”
云佩心里松了口气。
甘肃那一块儿离青海和蒙古近,这几年边界都不和平,她还真不放心云秀跑那么远。
康熙看她放松下来,忍不住就说:“我看你并不想叫你妹妹留在宫里,可她在外头折腾,你也从不拦着?”
云佩就说:“养妹妹就和养小孩儿似的,她虽然年纪大了,可还和胤祚、胤禛的性子差不多,贪玩又好奇,一味地拘束着她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反倒让她失了天性。”
康熙若有所思:“可任由她这么长大,性子歪了可怎么办?”
“您看嫔妾的妹妹,她性子歪了么?”
康熙说没有,紧跟着,他就叹气:“许久之前,朕和你提起过,索额图他们想让太子出阁读书,朕拒绝了,总想着他年纪还小,该再拘一拘他的性子,如今细想,是不是太过严厉了?”
事关太子,云佩不肯多说什么话,免得回头在康熙心里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记,只说:“皇上心里想必有决断了吧?”
康熙应了一声:“朕准备叫人修缮文华殿,日后太子就在那边读书。”
云佩低着头。
他对太子确实算得上尽心尽力,相当宠爱,可这一份宠爱太过高调了,过刚易折,就像是要把太子架在火上烤一样。
他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太子已经七岁了,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后,他还健在,太子羽翼也会渐渐丰满。他把太子抬得太高了,朝廷中的那些人怎么可能不眼馋?
前段时间他才抱怨说朝廷上的那些人借着给索额图贺生辰的名义结党,太子的年纪越大,他们的心思也就越活络。毕竟从皇上这里入手,他们能得到提拔的机会不大,但是太子就不一样了,太子如今只是孩子,以后迟早会登基,他们也能得一个从龙之功。
皇上不知道他们这种心理吗?
他知道的。他八岁登基,在当时的时候,索尼也在他身上下过注,他自然明白。可是他在纵容。他心里头喜欢太子,也笃定了他会继承自己的衣钵,所以把太子捧得高高的,他无所谓也极度自信地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太子。
云佩心里头忽然觉得闷闷的。
她如今在后宫里头挣扎着,看似风光无限,其实里头细品都是叫人说不清的东西,难道以后她的孩子们也要这样勾心斗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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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再见到庆复的时候,她正在泥地里指挥庄子上头的人挖粘土,她也不好意思在旁边光看着不干活,所以自己也会帮着搬一搬东西什么的,结果就是弄得自己身上一堆的泥。
庆复就站在路边上:“云秀!”
突然之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云秀还惊讶了一下,等看清楚是庆复,整个人都吓了一跳:“不是说要两三年才回来吗?”这才两三个月吧……
她看了看脏兮兮的自己,不好意思就这样站着跟他说话,准备回去收拾一下自己。
庆复朝她伸手,把她从泥地里拉了出来:“你不是在弄那个什么牛痘吗?怎么又跑来做这个了?”还弄成这个样子。
云秀从他手里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不是缺人做实验吗?就暂时搁置了,我闲着没事儿,折腾点别的东西。”
闲着没事……庆复哭笑不得。
“对了,你怎么回来了?”
庆复说:“本来没打算回来的,结果皇上说叫我把抓到的人送进京里给你用。”
云秀愣了一下:“啊?”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要人做实验,还要做体力活的人么,我都给你带回来了。”庆复忍不住跟她说起甘肃的那些事,“我原先刚到的时候,还以为会很麻烦呢,结果那个土司真是不经打。”
说着说着,他就有一点点小得意,想叫云秀夸一夸他:“他们是在山上设了关卡,树林茂密,甘肃巡抚久攻不下,还被他们的射箭手给射杀了不少官兵,我去了以后也没怎么动,就叫人把他们围在山上不许下来。”
三四月的天气,山上倒也有吃的,可再多吃的也撑不住被围在山上几个月啊,到最后他们实在弄不到吃的,只能在山上啃树皮充饥了。结果他们啃树皮,庆复心眼坏,他叫底下守着的人天天煮肉汤,香飘十里,把林子里头的人气坏了。
土司手底下的人就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坚持不肯投降,说死也要死在山上,另一部分人已经怂了,好几天没吃上东西,还闻着山底下传来的味儿,这谁能撑得住?
后来没多久,庆复又叫人点了大片的火把,特意拿烟大的那种,拿火把的人捂住口鼻,就在林子里窜,山底下的人烧了几个大火堆,边烧边喊着火了。
“后来那些人就被逼下来了?”
庆复说是。
云秀忍不住笑:“你真厉害!”
她声音甜甜的,脸上又满是崇拜的表情,让庆复看了心头发软:“一般。”
结果云秀问他:“你受伤没有?那些人从山上下来,肯定不会轻易投降的。”
“一点儿轻伤罢了,他们武功路数都不如我,我从小练武,比他们厉害,你忘啦?”
其实有受伤,他被一个弓箭手射箭擦伤了胳膊,箭头上抹了毒,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她了,庆复怕吓坏了她。
云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电视剧里头有些人受了伤死活不肯说,非要瞒着,等到坚持不住晕倒了,同伴才能发现。
她挑了挑眉:“走,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