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李成河感觉自己猛地拍了几下,骤然惊醒,一睁眼就看到木板床头站着一个身形纤细的人,给他吓得心脏一颤。
“顾……顾大师?”他一脸茫然。“你在我床头做什么?”
顾之桑不知为何没有去睡觉,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齐,神情有些奇怪,“来之前你们是怎么和那个村长交涉的?”
李成河:“就,就和她说我们想拍点探访他们村落的节目,她是同意了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没告诉他们是直播吗?”
“这倒没有……”
顾之桑有些无语,她单手成扣状,口中喃喃念着:“因威尚圣,无极至尊尊,立久十七,话儿飞升。将百千万……①”
“顾大师你这是在做什么?”李成河有些慌了。
然而下一秒顾之桑并起的指节在他胸口几处穴位快速点刺着,念咒的声音也陡然变大,“……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无量度人。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①”
他只觉得一股锥痛从胸口生起,随着腹部被戳,张口就要呼痛;
声音还没出口,胃中便觉阵阵恶心向上翻涌着,喉咙缩了两下他‘哇’地一声呕出一滩腥臭的酸水。
李成河觉得口中又苦又涩,但脑袋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却消失了,他定睛一看,月光照射在地上的呕吐物中,竟然有一截小手指那么粗的肥软虫子,正在苦水中蠕动扭曲!!
这玩意儿是从他肚子里吐出来的!
那一刻恶心,害怕,毛骨悚然等等情绪都涌上他的心头,他浑身起鸡皮疙瘩挪开视线,来不及说话跌跌撞撞扶着墙角,抱着肚子干呕起来。
半晌李成河两眼发直,扭过头时看到顾之桑用细细的树枝挑起那虫子,放进了不知道从哪儿找的玻璃缸子里;
他根本不敢看那缸子,强忍着恶心颤声道:
“顾大师,这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会在……我肚子里?!”
顾之桑目光幽冷,“这是‘蛊’。”
蛊虫在湘城一代最盛,但也并非只有那边有,这种虫子往往会根据用途不同,选用品种不同的五毒放以瓮中,让它们互相残食;
最后存活下来的那只,就成了‘蛊’。
而再将‘蛊’放入同一器皿中自相残杀,反复多次养出来的就是‘蛊王’,这种虫子往往需要用血液,阴气,活虫等物来喂食,一只小小虫蟊害死人命自古以来都是常有的事情。
“蛊?!”李成河忽然想到下午禾芈涂说的,那个村长老妪是个‘巫师’,能用蛊虫吊着她徒弟的命,自己无缘无故肚子里多了条蛊虫,是谁下的手已经很明了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干?村里的人砸坏了我的相机,我都没让他们赔偿,不愿意让我们来拍摄就别答应啊!”
李成河又委屈又崩溃,只觉得这一期节目他是吃力不讨好,还差点赔上了自己的小命!
顾之桑轻咳一声,“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我道破了那老巫想要掩藏的秘密,她怕我泄露出去。”
为了苦苦掩盖的秘密,那老妪选择杀人灭口,并且手段残忍毒辣,直接给节目组的每一个人都下了蛊!
顾之桑的体内体外都有修行而来的‘气’护体,蛊虫贴近皮肤的一瞬间,她就感应到了,起床再一看其他工作人员都昏昏欲睡,就知道他们都中招了。
只是那老巫师从没踏出过大山一步,见识短浅固步自封,她自以为节目组扛着的摄像机和之前那些进山拍纪录片的人一样,还需要剪辑再发布出去;
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直播’。
节目组的婆式村之旅,早就被上百万观众在线观看,相关的热搜现在还在网上挂着。
就算他们真的被蛊杀于深山,警方也会直接找过来。
李成河:“您发现她什么秘密了?!”
“这婆式村根本就不是什么守山者,他们是从古传至今的守陵人氏族。”顾之桑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们脚下踩着的,应该是一座皇陵大墓。”
李成河:?!!
“先报警吧。”顾之桑说着,拨通了警方连线,电话那头的接线员接了起来:
“你好这里是市公安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顾之桑:“我在婆山中发现了一座规模大保存完好的墓群,初步估计应该是六百多年前的帝王墓,需要官方接手处理。另外举报婆式村的村长用蛊杀害游客,企图杀人灭口,请警方尽快抓捕。”
接线员:??
他听得怀疑人生,什么墓群,蛊虫的,这人肯定是在编故事报假警,浪费警力!
然而紧接着他就听电话那头的女声道:“我并不是在开玩笑,你可以往上报,你的上司里总有够级别知道这些事的。”
接线员皱着眉,这里毕竟是南省边陲,的确有许许多多神秘的传说,其中就有关于婆山大墓的传闻。
犹豫片刻他还是将信将疑,拨通了上级的电话。
很快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往上传输,而接线员也接到了紧急问话……
——
听到不得了的惊天秘闻的李成河满肚子疑窦,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顾之桑一个接着一个地用刚刚施展在他身上的《除秽咒》,给那些因蛊虫作祟而昏迷的人除蛊,被催吐出来的虫子都收集在玻璃瓶中,看着很是渗人。
就在这时他们住的小楼外门被敲响,来人是一脸焦急的白慈,看到顾之桑和其他正在干呕的工作人员,他松了口气:
“你也发现了,我那栋楼的人没什么大问题。”
那些蛊虫根本就没能近他和其他人的身,就直接没了,都被他的刺猬吃光了。
顾之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在少年避开视线后道:“还有一批人住在最南边吧,我现在过去。”
白慈:“我也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南边的独楼,发现这里静悄悄的,顾之桑一脚踹开大门往里走,看到披着棉帛站在床边的青年时微微眯起凤眼。
禾芈涂揉着眼睛,状似被声响惊醒的样子,带着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顾之桑:……
“他们被下蛊了,你不知道吗?。”
禾芈涂面露震惊,“怎么会这样?我都没有发现,可能是那些蛊虫感受到了我身上的气息,自动避开我了吧。”
这个解释实在牵强,作为一个学巫玩儿蛊的他没发现屋里进了蛊虫,顾之桑是万万不相信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感受到了,却没有出手阻止更没有帮忙。
只见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被蛊虫放倒的人。
像荀以顷这种正派人士,对这些阴损招数根本没有防备,竟然也中招了。
她只打通了荀以顷的一个穴道,对方就自己把蛊虫逼出来了,原是他在蛊虫入体的瞬间就发现了,一直在封锁穴窍以免被入侵更深。
意识到自己被顾之桑救了之后,荀以顷神情僵硬:“谢谢……”
那边白慈也逼出两个人身体中的蛊虫,直接被他脚边巨大的刺猬一仰头吞了;
到了最后一人时,因为时间拖延得太久他情况不是很好。
蛊虫这种东西一开始只有头发丝那么大,一旦进入人的体内,就开始吞噬人的生机和血肉,不断膨胀变大;
那大巫所用的蛊,就是异常凶狠贪吃的种类,两三个时辰就能把一个大活人吃空。
清醒过来的其他选手也知道情况严重,黛西面色发白,“现在怎么办?”
顾之桑眉头皱紧,“虫子现在在他的心脉,不好强行催出,会损害他的心肺器官。”
荀以顷猛地站起身,“我去把那个老巫婆捉来!”
就在这时,一直慈眉善目不争不抢的老僧人双手合十,说道:“且让贫僧试一试吧。”
他走上前来撸起袖子,顾之桑这才看到他的手臂皮肤是坑坑洼洼的,那老僧划破了自己的手臂放在那昏迷之人的胸口,顿时淙淙血液顺着他手指流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腥甜。
“这是?”其他人从没见过这种手段,但顾之桑却有些惊讶。
相传如来佛割肉喂鹰,以身饲虎,将慈悲道修行到了极致,最终立地成佛。
此僧所修的禅道就是慈悲道,属于苦行僧人的一种,需要修心锻体,是种非常艰难且苛刻的佛门功法;
就连她也只是在上辈子时见过一次,没想到《灵事》节目组中竟然有这样的佛修。
老僧的血滴到那人的胸口后,不多时那处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鼓包,一只拇指粗的大虫从中爬了出来,贪婪地吸食着僧人的血滴。
顾之桑眼疾手快直接将其挑起,封在玻璃瓶中,自此所有人体内的蛊虫都被除掉了。
她反手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箓,夹在双指之间,一扬手符箓便在她指尖燃烧起来,塞入瓶中后把里面的蛊虫烧得‘噼里啪啦’挣扎不断。
婆式村最靠近祠堂的主屋中,传出一道尖利而痛苦的嘶喊,听到动静的村人套上衣服冲了进去,就看到床上的村长婆婆半边身体栽倒在床下,吐了一大口心头血。
“婆婆你没事吧?!”
村长婆婆神情怨毒,她没想到自己的蛊竟然这么快就被全部捉了出来,还被直接绞杀,“是他们……别让他们跑掉了!”
他们氏族的使命,保护了一辈子的祖地,绝不能被人给毁了!
村民咬牙切齿道:“是那群外乡人伤了您?我就知道不该让他们进来,我现在就召集村民捉了他们!”
很快,村子每家每户都亮起了灯,一听说外乡人伤了村长婆婆,村里上百户的家庭都冲了出来,拿着榔头斧子往这边的小楼涌来。
节目组这边,加上工作人员他们一行人也不过三十余人,在一群拿着武器,气势汹汹的村民面前,根本占不到什么优势。
听着外头渐渐靠近的声响和斥骂声,李成河等人面露惊惶,“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这些村民一点道理都不讲,根本和他们说不通!”
黛西冷笑一声,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子,“不用怕这些人,谁还不会点巫蛊之术了!他们敢过来,我就让他们尝尝替身蛊的滋味!”
替身蛊是挪威巫蛊派系中的一种巫术,女巫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所有伤害到她自己身上的伤口,都会转移到另一个的身上。
也就是说黛西捅自己一刀,对面的村民身上就会出现一个刀口,若是她扭断了自己的脖子,那对方就会直接断颈而死。
顾之桑眉头一皱,伸手挡了一下,“巫术都有反噬,没这个必要。”
她略一沉吟,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叠黄纸。
外面的村民还在气势汹汹地走近,叫嚷着要让他们出来,里面的顾之桑还在手持剪刀不紧不慢地剪着一叠厚厚黄纸。
她剪出一叠人形的纸帛,而后闭上双眼将纸包裹在手心中揉搓,“天授神威,撒豆成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②”
说完一股生气便从她的体内源源不断流至掌心,她猛地抬手一扬,手中的人形黄纸洋洋洒洒。
这是奇门遁甲中的一种术数,相传古时候军中有一名奇人,名叫马殷,他抓起一把豆子一撒,就变成了百万阴兵打败了敌军。
这种术法确实存在,但威力却被大大夸张了,也不仅仅是豆子才能成兵,这其实就是用施术者的‘气’去填充那些充当躯壳的物品,让它们短暂地‘活过来’。
施法者能力越强,可以驱使的‘豆兵’数量越多,威力也就更大。
屋外,操着乡话的村民正在商量着直接破门而入,就听‘砰’地一声巨响,小楼的门和窗从里面猛地推开。
紧接着他们就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