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想的那样。”顾之桑准备着破除鬼物和除咒要用的东西,说道:“婴鬼的威力虽然强,但是能作用的都是运气,福祸这种虚无的东西,钱证想要用它来操控其他人,就必须要在被下咒的人身上加强联系,这样婴鬼才能顺着联系去往那人的身边,施加伤害。”
“这簇玩意儿就是从它生前的身体上,磨取的一小部分尸粉。”
系统:“呸呸呸!太恶心了!!”
拿好东西,顾之桑走到客厅盘膝坐在毛绒毯子上,她手里拿着一个金箔小盘,盘子里面放着婴鬼的尸粉,除此之外还有一根尖顶银针,一支细细的毫毛笔和一叠配好的朱砂泥。
她指了指自己的身旁,对婴鬼道:“坐那儿。”
婴鬼迟疑片刻,四肢并用爬了过去。
在沙发上听戏的董英不知何时也不听了,黄纸人飘飘荡荡到了沙发角。
顾之桑用毫毛笔沾了朱砂,在尖顶银针上细细描绘,她下手极稳,不多时银针之上便覆上了一层干涸的沙泥。
放下毫笔后,她用银针刺破了指尖,一颗溢出的血珠被针尖吸入,顿时那尖顶红得发亮。
“……顺罡者生,逆罡者亡。天符到处,永断不祥。上帝有敕,敕斩邪妖。火铃一震,魔魅魂消。急急如律令!①”
她垂眸念起《斩邪咒》,当最后一句咒词落下时,那汲取了指尖血和朱砂符的针尖被她刺入金碟中的那簇尸粉。
顿时趴坐在地上的婴鬼猛地弹了起来,发出阵阵尖锐的婴啼,似是异常痛苦。
它在地上不停翻滚,阵阵黑紫色的尸气从它身上冒出。
与此同时的某处公寓
一间阴森昏暗,四周不见光的小屋子里,只放着一张平面桌,桌上供奉着一个祭台。
祭台上摆着几个盘子,里面是凝固发臭的血块,一些动物肝脏等,用来作为供奉邪物的祭品。
祭台的身处垫着一块黑绸布,绸布上放着一个足球大小的透明玻璃棺。
透过棺面能看到,里面是一个成年人手掌摊开那么大的焦黑东西。
它看起来像一个蜷缩的小人,能清晰看到已经成型的头颅和手脚,又黑又瘦散发着阵阵阴邪气息。
就在这时,一颗暗红色的血珠从它蜷缩的胸腔处溢出。
凡是被那一滴血触碰到的地方,黑硬的干尸躯体都开始融化,最后融化成了一滩黑色的,腥臭的尸水。
大半夜还在外面应酬办公的钱证正和人谈笑风生,他心脏忽然狠狠一震,一股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冒金星,张口惨叫时喷出了一大口腥臭的鲜血。
对面的人尖叫着跳开,看到钱证的脸后更是惊恐万分。
只见一分钟还在高谈阔论的钱证,一张脸的皮肉都在快速往里凹陷,头顶的发丝大团大团脱落。
周边坐着的食客被动静吸引,一回头就看到如此恐怖的一幕,纷纷吓得尖叫起来。
有胆子大的人掏出了手机,对着钱证那张还在变化的脸录起了像。
……
顾之桑的公寓中,那挣扎的婴鬼慢慢停止了,身上的黑气也愈来愈少,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董英惊呼一声:“哎呦,这娃娃原来这么好看啊,谁给它弄成刚才那个鬼样子,简直造孽啊!”
只见被净化了尸气,恢复了原样的婴鬼,其实就是个小小婴儿。
因为死的时候还没出生,它只有当时月份那么大,小小一团白白嫩嫩,哪怕只有灵魂看起来也肉嘟嘟的,趴在地毯上嘴里咿咿呀呀。
钱证把它制成婴鬼的时候,是直接扭曲了它的灵魂状态,让它脱离了‘魂魄’的范围,必须依附在被炼化的身体上。
若是不解除邪咒直接超度净化它,它只会直接魂飞魄散。
但顾之桑拿到了一部分尸粉,直接捣毁了那操控它的刑具,就能把它的灵魂状态扭转回来,还能让亲手参与炼化的钱证遭到严重反噬。
或许是因为它知道是顾之桑解救了自己,小小婴儿的灵魂慢慢爬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顾之桑的小腿,奶声奶气:
“咿呀……呀……”
婴儿的魂魄是最纯净的,尤其是还未出生的胚胎,它们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能以‘婴息’的方式感受到外面的声音。
这种呼吸方法是‘山’派——也就是修行的士人最推崇追求的。
出生接触了空气中的杂质后,它们的灵眼和‘婴息’才会慢慢消失。
它一触碰到顾之桑的腿,那些属于它的记忆和情绪就透过精纯的灵体,直接闯入了顾之桑的‘眼’里。
'噗通’,‘噗通’……
四周一片昏暗,但又不是全然没有颜色,她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团温暖舒适的水中,但仍然能够‘呼吸’。
迷迷糊糊间,顾之桑意识到刚刚那声音,是母体的心跳声。
她现在回溯了这个胚胎的过往记忆,正被包裹在羊水里。
三四个月的时候,胚胎就已经成型,新的灵魂也进入其中孕养。
它能听到父母温柔的声音和笑声,尤其是父亲:
'我很期待这个孩子,它是上天赠与我的宝贝。’
母亲幸福笑了:‘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么喜欢孩子,说回来咱们什么时候去领证啊,你总不能让孩子没名没分地出生吧!’
'老婆你放心,这不是家里乱最近公司又忙,带了两个新入行的艺人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你放心等我忙过了这几天,一定补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我很爱你和宝宝。’
'宝宝快快地长,多吸收一些养分,长得茁壮一些……’
'爸爸妈妈很爱你的,真希望你快点出生……’
'……’
每一天,它在母体的肚子里都能听到父亲的鼓励和声音,虽然那时的它还听不懂人语,却能感受到来自父亲强烈的‘爱意’,知道自己是要在期待中出生。
因为快乐,每一天它都无比渴望出生成人,这种渴望日渐强烈,一直到它六个多月的时候。
这时它的手和脚已经长成了,大脑也发育得不错,对外界的感应和声音更加清晰。
这一天,它听到父亲说要给母亲一个惊喜,带她去到了一个安静偏僻的地方。
它不知道那是哪里,但它能感觉到周围阴气森森,让它很不舒服,它开始不安地动了起来。
'老公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啊,我的肚子不舒服了,我不想去了。’
'再坚持一下,前面有我给你的惊喜。’
然而就在那一天,它在母亲的痛苦绝望的惨叫声中,被自己血缘上的父亲亲手剖了出来,强行带到了这个世界。
它还没有准备好,身体还太弱小了,因为难受发出极细的哭声。
父亲的手在它的脸上抚摸,‘这样就能制成婴鬼了么?’
它还能听到另外一个声音:‘这灵魂对降生的渴望已经达到极致了,这个时候剖出来无异于打破它投胎的幻想,再加上你又是它的血亲,它心里的怨念会更加强大,远非一般小鬼能比的。怎么了,钱证你这是舍不得了?’
父亲语气冷漠:‘只要能让我赚更多的钱,出人头地,一个孩子算得了什么。’
'好魄力,那就由你亲手掐死他,把他放在阵法里锁灵吧……’
这一刻它听懂了,它知道先前一切的‘爱’都是假的,自己不可能诞生成为一个人了。
懵懵懂懂的纯净灵魂中,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怨念,它的哭声陡然变大,四肢也有力挣扎起来。
那声音惊喜道:‘这个魂魄养得真不错,快点动手吧。’
一只大手盖住了它的脖颈,用力收紧。
它的怨念,不解……种种负面情绪,都在阵法和咒术下扭曲,灵魂变得漆黑可怖。
当婴鬼彻底形成后,它愣愣看着被剖肠开腹,一片血腥的台子上的女人,看着阵法里身体青紫的小小尸体。
它尖叫一声想要扑过去,可那个人却拿着一根钉子,直接钉在了那具小小的尸体上。
顿时婴鬼只觉得浑身撕裂般地痛苦,在地上扭曲哀嚎。
钱证看不到也听不到,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心慌,‘你这是干什么?’
'我会把这具身体炼化,它会锁住你儿子的灵魂和怨念,你不会真以为你干了这种事它不会不恨你吧,养这种东西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反噬。炼化后这具尸体就是你的护身符,只要你还拿着它,你儿子就没法攻击侵蚀你。’
'你一定要找个隐秘,安全的地方藏好,不要被别人拿到了……’
自那以后,钱证家里便多了一个祭台。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只婴鬼无时无刻不在他周身环绕。
钱证向祭台许愿,想要名利双收,于是他谈业务无往不利,最后成了金牌经纪人;
他还不满足,还许愿想要搞垮对家,铲除异己。
一旦婴鬼办不到,他就拿带有符咒的尖锥狠狠刺入它被炼化的尸体,婴鬼就会受到无与伦比的折磨和痛苦,周身的怨念便会加强。
如此种种循环往复,直到某一天,它照常跟在父亲的身边,去到了一个医院。
它在医院里看到了一个脸色病恹恹的女人。
在婴鬼和那双眼睛对视的瞬间,盘坐在地毯上的顾之桑猛地睁开眼。
她呼吸有些混乱,拳头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她发现随着自己入世的时间变长,遇到的渣滓变多,她的情绪也没有之前那么平稳了。
董英还在操纵着纸人身体,逗弄着小小婴灵,让它肥嘟嘟的小脸洋溢着咯咯的笑容。
顾之桑原本有些冷硬的心也软了几分。
这小鬼死的时候才六个月,智力都没发育完全,正常人类死后若是心怀恨意,都很难控制情绪成为厉鬼,又何况是它呢。
感应到纯净灵魂,客厅中自动出现了一扇阴森鬼门。
本来还在逗弄婴灵的董英看到地府的分门,吓得往沙发底下缩。
一浑身漆黑的阴差大摇大摆,从鬼门中走出,看到顾之桑后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一番:
“又是你。”
顾之桑:?
确定地府里的都是以前认识的老人,她也正儿八经瞧了瞧来勾魂的黑无常。
嗯,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
婴灵软软的身体往她身上靠了靠,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将走,在她膝盖上蹭了蹭,然后抬头看向鬼门口的范无救。
它俩大眼瞪小眼,范无救没有好气:“爬过来啊小鬼,不会等着爷去抱你吧?”
婴灵:“呀……”
范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