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新晋地府顶流顾之桑从中走出。
她手中拿着罗盘,踏出鬼门后四周张望一番,看着不远处绵延的大山眉心微蹙。
这里是湘省西部的伏白山,山脚下和半山腰处居住的大多都是苗族百姓,而灵组接收到的消息中,那风水师和毛僵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此处,掠走苗疆古寨的‘巫女’后人又逃入深山。
因没有那二者相关的物件,也没有沾染他们气息的东西,顾之桑很难在大山中精准定位到他们的位置。
好在灵组官方提前通知了湘省分部的负责人,十分钟后,一个身着苗服,头颈戴着银饰的青年苗族女人和顾之桑碰了面。
她生了一张略显圆钝的面孔,五官可爱脸颊饱满,皮肤不算白皙带着健康的红晕。
她穿着平底的绣花布鞋,个头却比顾之桑还要高半个头,应该有一米七五以上。
看到顾之桑的第一眼她先是目露惊艳,而后上前握了手道:“顾之桑小姐?谢谢你愿意过来协助我们办案。”
“我叫仡辽蝉,你可以和族里人一样叫我蝉女。”
仡辽是苗族的十二大姓之一,如今还保留这种古姓氏的苗人已经不多了,也就是巫疆一脉还历代传承。
稍加寒暄后,仡辽蝉递给她一个绣着花纹的头巾,说道:
“失踪的那个小‘巫女’算是我的远房后辈,这是她之前常带的头巾,我给你拿来了,希望能对找寻她有些用处。”
顾之桑接过后细细感受着头巾上的气息,翻找之后她发现了一根发丝,将其捻起后她道:
“有了这个就好找多了。”
她掐了簇灵火,把发丝点燃,淡淡的蛋白灼烧气味散出。
指腹摩擦着燃烧后的发丝黑灰,顾之桑抬头看向前方高耸的伏白山道:“人还在山里,我进去看看。”
仡辽蝉忙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那贼人身边有毛僵,我怕你一个人对付不过来,况且我也不放心让你独自涉险。你放心我常年跋山涉水,体力很好脚程也快,不会拖你后腿的!”
自从听说族里小辈被捉,她就又怒又心焦。
但她所擅长的是养蛊,对寻人搜索一事一窍不通。
那可恶的贼人又用不知什么手法,掩盖了自己和其他人身上的气味,普通的警署犬类在这种特殊事件上也派不上用场。
顾之桑本想拒绝,她不习惯和他人同行;
但仡辽蝉一个比她还高,年龄或许要长些的女孩子,极其自来熟地软言哀求,一双黑汪汪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
到嘴的拒绝就变成了‘随便你’。
仡辽蝉露出笑脸:“好耶!我怎么称呼你?桑桑?之桑?”
“桑桑你是用这个罗盘定位那贼人的位置的吗?说实话你们中原那边的玄师用的法器都太难懂了,要不是我养的蛊里没有擅长定位的,我早就杀进山里把那贼匪抓了!竟然敢动我们寨子里的人,还抓了那么多老百姓……”
仡辽蝉比顾之桑想得还能聊,两人速度很快,一路从伏白山的脚下到了半山腰。
期间她们还碰到了一些苗寨的汉子妇女,个个面色严肃,都是在山间寻找失踪族人的。
看到仡辽蝉和她身边的顾之桑,用苗家话招呼着:
“蝉女,你带外人回来了?”
“阿姆你回去吧,这个妹妹是来帮忙找嗒哒的。”仡辽蝉回道。
顾之桑将那失踪‘巫女’的发末撒了一点在罗盘指针上,随着指针微微漂移,她也跟着转变方向。
当走到某一处松竹林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掌心中的罗盘指针已经不动了。
感受着林间的风和气流,顾之桑的眸中浮现出凝色。
她不动声色按住了身后仡辽蝉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能自保么?”
仡辽蝉神情一肃,娃娃脸看着颇有气势,“不仅能自保,宰人也可以,是有什么发现么?”
“就在这里。”顾之桑语气笃定,“头发的主人气息到此便停止了,我能感觉到她还活着,但是……”
她黝黑的瞳仁中沁着冷意,“空气中有血腥气味,虽然那人用风水阵势掩盖了气味和四周的实景,但瞒不过我的感官。他和那只毛僵应该在就在阵法之内,我现在破阵,你小心被偷袭。”
听到有血腥味,仡辽蝉瞳孔微缩,不免带了怒意。
要知道那贼人可是掳走了十个人质!
就怕他们已经出了什么好歹……
得知逃窜的风水师和毛僵就在周围,仡辽蝉浑身戒备,看着四周风过叶动,都觉得像是随时扑上来的毛僵。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某棵树上的挂着的点点红痕,忽然顿住,仔细观察后发现,那确实是一段绑在枝叶尖尖头的红绳缎!
仡辽蝉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声音咬牙切齿,“桑桑,你说那混蛋要在这个地方搞事情?”
顾之桑:“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再往前不远处,有一片的废弃的石林,这里是附近村寨里的‘蛊婆’和‘巫师’才知道的地方,非常隐蔽,并且对苗家有特殊意义。”
“你看到右边那棵树的斜上方了吗,我才发现那枝头上面系了一段红绳。”
顾之桑顺着仡辽蝉说的方向瞧了几眼,果然在沙沙作响的林荫间看到了影影绰绰的红痕,“那是什么?”
“那是‘寄胎绳’,是苗家特有的一种术数。”
'寄胎术’顾名思义,和胎儿有关。
在苗疆寨子里,新妇怀孕后一般也不能不干活,只在家中家中躺着养胎,但山林间碎石多,容易滑坡,一旦摔跤或是被家畜冲撞就很容易流产。
为此寨子里的经验丰富的老‘蛊婆’们,会用祖宗传下来的‘寄胎术’给孕妇保胎。
仡辽蝉说:“我见过我师父给别人寄胎,用的就是这种红绳。”
她记忆中,来找师父寄胎的苗女是个很腼腆的乡亲,当时才怀孕一个多月。
师父为此做法烧香,将提前剪好的桃符和麻线一并烧成灰,放在碗中冲了一碗符水,让那个怀孕的苗女喝了下去。
而后她将一段红绳剪成两半,一半用来包裹药袋,药袋里面要装桃叶,符箓之类的戴在孕妇身上,除了洗澡不能离身。
另一半红绳就作为寄胎的媒介,绑在寄存的物体上。
在苗寨,一般肚子里的胎儿到四五十时就可以寄胎了。
'蛊婆’会先用手掌在孕妇的腹部反复揉搓,这是在把胎儿的魂胎抽出来,再寄托在一个比较稳固的物体上,用红绳绑上,如石柱,房屋或是大树上。
胎象稳固的孕妇寄胎一次就成,若是不稳固的,身体弱的孕妇,每隔两三个月还要去找‘蛊婆’安胎一次,直到胎儿在腹中成长到8个月时,再去找寄胎的‘蛊婆’取回魂胎,把养成的孩子放回孕妇的肚子里;
不然胎儿就算足月,也不会生下来,或生出一个死胎。
仡辽蝉看着叶尖的红绳抿唇道:“像那个寄胎,一定是孕妇家中的人没有礼遇‘蛊婆’,不恭敬,又或是找的‘蛊婆’心不善故意使坏,你看红绳寄胎的位置是在枝头,一点都不稳固。”
“如果有风刮过带动枝头上的红绳飘荡,孕妇肚子里的孩子也会不安稳,让孕妇日夜抽痛,长此以往反而容易流胎!”
“但这只是个例,我看到这寄胎绳忽然想起来我师父当年给人寄胎的时候,就是把绳缎系在不远处的石林中的,她说那里的山气好对胎儿好,凡是做法寄胎的‘蛊婆’首选地就是这里!”
“你说那个贼人,他把毛僵引来这附近能安好心吗?!”
顾之桑冷笑一声,“自然不可能,你退后两步,我即刻破阵。”
说着,她掏出一盒黑白棋子,两指并夹向固定的方位抛去。
那一枚枚棋子竟像飞镖似得旋出很远,明明落在的空地上,却像是打中了屏障一般,让周围的空气都泛起涟漪。
看到这一幕的仡辽蝉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小盅,指尖快速而有律动地轻轻敲击着金盅外壳,像是在唤醒某种生物。“果然有阵法!”
当抛出第三枚棋子时,四周的竹林已经隐隐开始变换了;
这是最表层的障眼法已经被顾之桑破开。
她的脚步开始挪动,一边将棋子打在破阵点,一边走步。
仡辽蝉只能看到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有韵律,落脚时周围的空气都会颤上一颤,却不知其中凶险!
能在高家寥寥几笔便布下双重凶阵的风水师,又怎是等闲之辈?
他在林中布下的阵法中内含《奇门遁甲》术,并且术数极精,十分复杂,是以‘天地人神’四大盘交错变换布下的阵法。
《奇门遁甲》的‘人盘’共有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那风水师以‘天盘’的天冲星,天芮星为幌子,又以‘地盘’八卦变化逆转门数,让生变为死,好变为坏,若是寻常的玄师一旦进入此阵,就会被表面上的生门所迷惑,直接踏入死门中被活活绞杀!
他本人对自己的布阵水平也是极其自信,在暗处看着顾之桑踏入阵法后,脸上露出了扭曲自得的笑容。
仿佛他已经看到了顾之桑踏入死门,命丧黄泉的模样。
布袍男人摸着身后的漆黑棺椁,面露慈色,“吾儿,父亲马上就能给你报仇了。你若是能吃了那个女人,一定能进阶至‘不化骨’……”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神情便骤变,猛地弹跳起身往旁边狼狈滚去。
一枚漆黑棋子带着锐气,擦着他的脸颊‘砰’地砸入他刚刚在的地面,因为躲得太过狼狈,男人连棺椁都没来得及拿。
那黑棺直接被气流震得门板裂开,一具小小的已经腐败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从中滚了出来。
浑身黑紫溃烂,胸口有一个巨大空洞。
顾之桑不知什么时候破了阵,此时径直看向风水师的方向居高临下,唇角挂着一抹冷笑,“吃了我?不化骨?”
“你这白日梦倒是挺敢做的?”
“吾儿!”风水师目眦欲裂,看着棺椁中掉出的尸骨哀叫一声。
同时他心中的不甘和震惊无以言语。
这个女人!
她怎么可能破开自己的死生大阵?!
顾之桑葱白的指尖弹了下肩头的落叶,腮如覆雪,“你不会以为全天下的玄师精通《奇门遁甲》的只有你吧,生休死伤颠倒而已,班门弄斧之术处处是破绽,还给你自信起来了。”
她面无表情,甚至有些蔑视的语气,是跟着直播间黑粉学的‘不会吧不会吧……’文学。
如今看那风水师面容狰狞,气得呼吸都不顺的模样,应该效果不错。
顾之桑的目光落在那腐败得看不出人形的幼童尸体,又看了看四周的布阵和环境,唇角还勾着弧度,但目光和语气冰冷无比。
“原来你大费周章偷了那么多东西,还抓了那么多无辜孩子来当祭品,是想‘复活’你的儿子。”
《奇门遁甲》的障眼法消失后,两百米之外的景象原原本本暴露出来。
仡辽蝉瞳孔紧缩,声音都有些颤:“嗒哒!”
只见不远处能影影绰绰看到的石林前,是一副极其阴毒的画面。
空地上被挖出一个方圆形的大洞,目测长宽都是两米,那只毛僵就静静躺在坑中,胸口半嵌入一枚莹白的玉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