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完他们就能放人,一般人听到这里都会很开心吧?
岑柏淡淡回:“办案需要。”
苏怀发双眼剧烈抖动,放在腰侧的手微微颤抖,身子后仰,似乎在极力抗拒这件事,岑柏从那眼神里读出了一丝熟悉的嗜血味道,他毫不怀疑,若现在不是在警局,苏怀发可能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撕了他。
苏怀发身子直挺挺站着,韦营押着他离开都有点费劲。
岑柏看着他背影离开,抓着头发在审讯室来回踱步,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为什么苏怀发这么抗拒录指纹这件事呢?
思考片刻,岑柏忽的眼睛睁大,双手激动地翻开桌子上的苏怀发个人经历,指尖停在了铁路局厨师这栏,他反复默念火车南站四个字。
火车南站,火车南站,火车南站。
冥冥中,一条已经断掉十多年的线,像是停在原处许久已经生锈被杂草掩埋的火车车厢,咔一声接上了火车车头,伴着轰隆隆的鸣笛声,疾驰而来,直直闯入他的大脑,笛声震耳欲聋。
岑柏冲出审讯室,气喘吁吁喊人抓住苏怀发,“把他给我抓起来。”
韦营愣住了,不懂他怎么突然变卦了,不过还是没有半点犹豫,立马伸出手制住了苏怀发。
岑柏眼神没有丝毫迟疑,厉声道:“带走!”
苏怀发慌了,大声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指纹也录了,不是该放我走了么?”
“这么做是犯法的!你们不能这么抓走我!”
张金银跟廖二燕傻傻愣在原地,苏怀发向他们求救,“报警报警,帮我报警。”
“他们警察疯了。”
张金银跟廖二燕哪见过这阵仗,心想现在就在警局呢,往哪报警啊?
郑文权反应过来,挥手让他们离开,“你们录完就先走,别待在这妨碍公务。”
两个人拔腿就跑,留下苏怀发一个劲喊着救我救我。
岑柏冷冷看着苏怀发,吩咐下去:“把他给我严加看管,我怀疑是1971年8月23号洪江火车南站强.奸抛尸案的凶手,采集他的DNA,我去趟档案室调取案宗。”
火车南站强.奸抛尸案曾经一度在70年代初引起过社会极大恐慌,凶手一直逍遥法外,前些年破旧案,他们曾经把这个案子拿出来重新研究过,仍是一无所获。
郑文权对这个案子也非常熟悉,岑柏一提他就想起来了,急忙跟在他身后,追问道:“真是他?”
岑柏是通过苏怀发不想录指纹的行为猜测他肯定在过去犯过案,再一结合他过去的经历,他很快联想到了这个案子。
他走得飞快,边走边回:“现在不确定,但他有充分的作案时间和地点。”
“是不是他,我们对照下DNA就知道了,当时现场不是提取到精.斑了吗?”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到了档案室,看岑柏那气势汹汹的架势,贺荣贵以为他要找人干架,笑着问道:“这是咋了?”
岑柏忙道:“贺叔,帮我调一下1971年8月23号火车南站的案宗。”
贺荣贵翻了翻档案,“这个啊,你们之前调过一回啊?不是没找到凶手吗?”
岑柏神情激动:“这回不一样,凶手可能出现了!”
贺荣贵退后了些,拿纸擦了擦脸,“好好好,我去给你找,别往我脸上喷口水了。”
岑柏跟郑文权忐忑等在外面,郑文权心里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太巧了。”
“谁能想到下毒案会引出一个快二十多年前的强.奸案凶手。”
若是没有这个案件带出苏怀发,恐怕他会逍遥法外一辈子。
岑柏喃喃道:“也许上天也看不下去了吧。”
贺荣贵抱着案宗递到他手上,“拿去吧。”
岑柏道了声谢,回到会议室,召集队员们过来开会。
事情发生在1971年8月23号,夏天。
当时的洪江市警局接到群众报案,说在火车南站附近的尚水河里发现一具漂浮的女尸,死状可怕。
警局当即派人赶赴现场,把女尸打捞出来,交到法医处验尸,经当时负责的警察常耀众调查市里失踪人口信息以及家属辨认,确定了死者身份。
死者名叫宋丽谷,16岁,洪江市本地人,在火车南站附近的供销社当收银员。
陈锡元为她进行了验尸,肺部无呛水,证明是死后被扔入河中,并非溺死,除此之外还在手腕和脚腕脖颈处发现勒痕,身上有多处淤青和皮带鞭打伤,胸骨断裂,□□严重撕裂,生前曾多次遭受强.奸以及身体虐待。
死因是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在23号凌晨一点到三点。
当时捞尸现场有众人路人围观,在洪江市引起了很大轰动,一时间人心惶惶,希望警察尽快找到凶手。
当时有目击证人说当天凌晨有在窗边看到一个男人扛着东西在河边,身高约一七五,寸头。
后来常耀众也在附近发现了宋丽谷死亡的第一现场,是在火车南站附近一个废弃小屋里,可惜现场被凶手清扫过,收集到的证据少之又少。
当时的火车南站还不像现在人口这么密集,案发后,警方走访了火车南站附近居民,搜集证词,粗略勾勒出了凶手的画像。
可即使是加大了搜索范围,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凶手,嫌疑人一个个被排除,案子迟迟没有进展,只能搁置。
久而久之,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1971年的案子,那时候岑柏还没来警局上班,是由前辈常耀众负责的,常耀众后来在一次查案中双腿受伤,已经于1982年提前退休了,退休时还记挂着那些没能破获的案件,希望他们别忘了。
1985年严打时期,警局重启对积压旧案的调查,其中就有这件,可惜当时岑柏也无能为力,案子只能再次被封存。
而现在,这宗跨越了19年岁月长河的案子,再次重新摆在了他们面前。
队员们都还记得这个案子,不用再重复说明,很快就讨论了起来,郑文权道:“1971年苏怀发就在铁路局工作,对那一片很熟悉,身高大致也对得上。”
“可能当时调查的时候,苏怀发用了某些手段逃过了,嫌疑人名单里也没有他的名字。”
1971年,办案条件跟如今差太多了,想逃过警方调查也易如反掌,更不要提这个案件物证还这么少的情况下。
现在重要证据就保存在物证室,当时的法医陈锡元从宋丽谷体内提取出的凶手精.斑。
已经过去19年了,不知道现在验DNA还有没有用。
岑柏坐不住了,“我去趟法医大楼。”
“你们把苏怀发这些年的情况都调查一下,还有他老婆赵秀莲。”
队员们领命下去调查了,一个比一个有干劲。
高长东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火车站提前把常章拦截下来了,回到警局却发现大家注意力已经从蓄意投毒案上转移了。
郑文权抽出时间回他,“已经提取到投毒案凶手的指纹了,你让常章去验一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高长东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1971年的火车南站案子有眉目了,我们现在正在调查。”
郑文权回完又开始做自己的事,高长东一脸震惊,急忙跟上他询问情况。
岑柏找到了陈锡元,陈锡元听到后,大惊,“真的?”
“目前只是我们的猜测,具体的还要看您这边保留的物证。”
岑柏现在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不知道过去这么久了,还能验DNA吗?”
“能!”
陈锡元拉着他急匆匆赶去物证室,“实验室条件下,精.斑可以保存二十五年之久。”
“太好了!我就等着这天呢!”
推开物证室的门,陈锡元甚至都不需要提前看放在哪,很快就找到了装着宋丽谷物证的纸盒子,抬手给他指了下,“喏,这个就是我当时从宋丽谷身上取出的精.斑。”
岑柏亲眼见到那一刻才意识到人生的奇妙,不禁感慨,“DNA真是帮了我们很多。”
从1985年DNA用于破案以来,过去很多难案也找到了突破口。
岑柏低声问道:“今天下午能验吗?”
“可以。”
陈锡元点点头,脸上的喜悦怎么都压不住,“给我送来吧,我亲自来验。”
岑柏说了声好,“下午我给您送来。”
陈锡元跟他一起出了物证室,抱拳激动道:“我就知道终有一天,这些物证一定会发挥作用!我就知道!”
岑柏难得看到陈锡元这么高兴,年过半百的老人蹦蹦跳跳下楼,场景有些违和,他这么看着,脸上也流露出一点笑容。
警察针对苏怀发进行了无比细致的DNA提取工作,抽了血,做了口腔拭子,收集他的毛发,随后送到陈锡元那里,由他进行DNA比对。
结果要一周才能出来。
常章被抓来警局,全招了,说自从凌秦跟王娟来美食街后,生意比他们还好,私下里他经常听老婆夏英不满吐槽,说不该带一个白眼狼一起做生意。
常章人没本事,全靠老婆挣钱,夏英挣不到钱他也愁,加上每天听她说心里也烦,听多了他实在受不了了,于是趁着凌秦打水不注意的时候,倒了克百威进去,想借此把他们赶出美食街。
最终常章因蓄意投毒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
在此期间,岑柏对苏怀发进行了多次审讯,测谎仪也用上了,接连轮番盘问下,苏怀发仍是不为所动。
8天后,DNA鉴定结果出来,显示从宋丽谷体内提取出来的精.斑跟苏怀发是一个人,至此,案子终于告破。
铁证如山,苏怀发这才对他们说出了他杀害宋丽谷的经过,总结下来,竟是因为可笑的泄愤和一时兴起。
“那时候我刚跟秀莲结婚,她仗着有编制,处处看不起我,逢人就贬低我没本事,我也是一时糊涂了,心想女人怎么能这么可恶!那天晚上下班回家路上正好看到她一个人回家,我当时就想着给女人一点颜色看看,就绑了她。”
苏怀发流出了眼泪,“她一直挣扎,我看到她就想起被秀莲骂的日子,就使劲打她,越打她挣扎越厉害,后来我实在太害怕被人听到动静,就拿砖头砸了她一下,谁知道她当场就没气了。”
岑柏面无表情听着,“老天让你多活19年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垃圾。”
苏怀发最终被判处死刑,结案后,岑柏想到了常耀众前辈和过去负责过这起案子的警察,第一时间给他们打去了电话,电话里常耀众连连说好,激动得不行,要他过段时间来家里一起喝酒,岑柏答应了。
过去这么多年,不知道宋丽谷的家属怎么样了,岑柏跟高长东亲自跑了一趟,想把判决通知书送到宋丽谷家属手里。
看着档案处留存的地址更迭过两次,最新一次是在1986年,岑柏一时也是心绪难平,说明宋丽谷家属这些年其实也没放弃寻找凶手,害怕警察找不到他们人,才会每次搬家后先来警局跟他们更新最新的地址。
车子停在巷口,开不进去了,两个人步行下车,岑柏看到坐在门口扇扇子的老人,过去礼貌问道:“请问宋天力住在这里吗?”
宋天力是宋丽谷父亲。
“天力啊,可怜呦,去年人就没了。”
“那他们家人呢?”
老人晃晃蒲扇,探头给他指了指,“你直走,看到有个红色大门,挂着红灯笼那家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