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瞧见他们自称是楚州抚宁县来的,很快回去禀告了自家老爷。
然后,来接见陈念莞的不是施存祈本人,而是施存祈的妻子方氏。
方氏是长得很端庄的一位妇人,大概从施存祈口里提过在抚宁县跟她买个两个方子的事,对陈念莞印象很好。
“你就是那位会做腊味的陈家姑娘啊!”
施存祈在年前买回那一批腊味后,除了给月满楼送过去,还留了给自家房里头,作为二房的人自然也分了不少,方氏很喜欢那腊味鲜甜的味道,再加上夫君连买两个方子,让月满楼盈利里了不少,尤其是推出鱼腐后,明海大师也闻言光顾,给月满楼赚足了面子,也在施老爷处获得了十分满分的赞赏。
随后接到杨掌柜的来信,知晓这位陈家姑娘又研制出了新菜式,夫君于是又跑了抚宁县一趟。
这一次,夫君带回京城的,除了一批腊鱼腊肉跟腊肠等等,还有便是陈家河粉制作方子。
原本夫君离开京城到抚宁县,就是请示过施老爷的,施老爷亦是叫了大掌柜与他同行。
有了前头鱼腐的成功,若那抚宁县的奇人当真还有新鲜吃食,施老爷愿意让利签契,大掌柜便是代表施老爷的意愿,并可视具体情况便宜行事。
这不,成功签下陈家河粉制作法子,还有购进了一批新味道的腊味。
腊味在月满楼推出后便大卖特卖,许多人都来尝鲜,而陈家河粉亦在京中独树一帜,施存祈更让施老爷满意了。
“这啊,可都多得陈娘子愿意跟我家夫君合作!”
方氏看着郎君装束的陈念莞笑。
陈念莞尴尬了。
跟施存祈的合作也是钱银付讫的,她就是晓得怎么做鱼腐跟河粉,但能否从中获利,获利多少,都得看合作方如何营生。
月满楼名气在,有那么多现成的食客,任何新鲜吃食在楼里上新,怕都是能被食客第一时间获知,而后赚取盈利的。
施存祈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怎能不成功?
想到自己会做的吃食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受欢迎,陈念莞心里有小得意冒了出来。
可不是,她做的东西,好吃着呢!
方氏笑完,便叹气了。
陈念莞瞧着方氏神色古怪,可又沉默不提,交浅忌言深,她跟方氏才第一次见面,也不好追问,坐了一会儿,都没见施存祈有出来待客的意思,就告辞了。
明明是用她的东西得了好,怎么施存祈这个时候不出来道个谢,反而像是不想见她似的?
一年前在抚宁县跟他几次打招待,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啊!
况且,方氏不是说,施存祈利用鱼腐跟河粉,获得食客欢迎,也得到施老爷的首肯吗?
那他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撒手不管月满楼的事儿了?
等出了施府,陈念莞忍不住,问施家的管事,才从他口里得知,这施老爷今年年初急病去世了,那之后,施家几房人就分家了。
“分家?”
“哎,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咱家二爷太能干,遭人嫉妒了。”虽说作为下人,不该说主家不是,可如今施家大房跟施家二房不住同一个地儿,不是同一路人了,这事也ᴶˢᴳᴮᴮ是施大爷做得不地道,所以管事唠叨开了。
陈念莞才知晓,施存祈是办成了事,让月满楼口碑上了一个台阶,也正因为如此,让施大爷戒备上了。
月满楼是施家的产业,可真正说到归属,一直都是施家长房长子掌舵的。
如今施存祈作为二东家,接连签来新方子,被施老爷越来越看重,施大爷自然心里头不舒服,便怕这二房爬到大房头上。
恰在年后,施老爷得风寒,人没了,施大爷于是趁机联合其他两房,分家,而后把施存祈赶出了月满楼。
虽然月满楼还在售卖鱼腐跟河粉,但跟抚宁县的联系,也断了。
怕的是那陈家人跟施存祈有故,再继续合作自招麻烦。
陈念莞这才明白为何一年多以来,再不见施存祈到抚宁县去了,而月满楼的伙计,又为什么说没有二东家。
说白了,就是施存祈在月满楼的争权夺利中,落败了。
“那大老爷也是个小气的,不仅整个占了月满楼,还将施家在内城的宅子悉数归在他名下,这不,二老爷就给发落到这外城来了。”管事叹气,“自从二老爷被迫搬到这处后,就啥事也不上心了,天天呆宅子里大睡,就是公子姑娘,也很少见着人,更别说叫他出来待客了。”
于是,施二东家就这么做颓废大叔了?
陈念莞上了马车,直叹气。
还以为京城能有个能用得人呢,宅家里那么久,得,这人都差不多废了。
怕是不能指望了。
*
回到香桂街,陈念莞意外见着了上门的沧莫南。
自从那次在凌云阁请客后,沧莫南又来拜访了一次,知道张二郎跟曾四已经搬去梅麓书院就读了,便没怎么过来了。
今日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么?
“陈娘子!”
“沧公子,有事啊?”
“哎!”
沧莫南点了点鼻子,颇不自在地问起了陈念莞送自己的瑶柱酱。
陈念莞就晓得了,这沧公子是冲瑶柱酱来的。
他不是第一个。
因为前头不就有江禹食过番寻味了么?
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嗯,以后一定还有尝过瑶柱酱美食的人来找他的。
她对自家的瑶柱酱有信心。
其实是陈念莞送给沧莫南的那坛子瑶柱酱,被沧老爷跟沧莫南这些天分食完了,沧老爷一直怀疑这陈娘子或许就是老友进的那一批瑶柱酱的陈家人,拾掇着乖孙来买瑶柱酱,也叫他问问明白。
陈念莞爽快承认了,没错,咱就是那位陈家人。
就连月满楼的陈家河粉跟鱼腐还有那批腊味,也是咱陈家人弄出来的。
沧莫南震惊了。
来京路上蹭了不少顿海鲜大餐,本以为陈娘子就是做海鲜了得,没想到她研制的吃食,竟然还在月满楼登堂入室了。
啧啧,说起来,沧莫南也是在月满楼才第一次吃到过鱼腐。
据说还是明海大师非常喜欢吃的美食。
那做法,经月满楼一推出来风靡全城时,就有其他酒楼争先钻研,想堪破做法,但到现在,都还没听说有谁堪破出来。
居然是陈娘子做的?
沧莫南看陈娘子的眼光再度变了变。
啊!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会做吃食的娘子?
啊!为什么她不是沧家的厨子?
啊!为什么她偏偏已为人妇?
陈念莞看看沧莫南崇拜的小眼神,笑嘻嘻地跟他打听起城里头楼盘的情况。
沧莫南收拾收拾遗憾的心情,听得陈娘子这么问,如实相告,而后就知道了陈念莞租商铺的历程。
“陈娘子是想要开酒楼?”沧莫南震惊。
她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想在京城已经汇聚最顶尖厨子的地儿开酒楼?
“没错,可惜商铺难寻。”陈念莞问,“沧公子是京城人士,对京城各处该是很熟才是,能不能帮我看看,哪儿有适合做酒楼的商铺出租?最好在内城,外城的话,要地段好的,楼盘呢,不低于两层……”
沧家是皇商啊,既是背靠官家做生意的,肯定对京城熟悉了。
而且绝对少不了会置办商铺,或许,沧家手头上就有呢?
跟沧莫南租商铺,或许,能像租这宅子这么简单呢?
又或许,能从他手里直接买个便宜的笋盘?
为了让沧莫南给自己打听打听行情,陈念莞很大方地从库房里头——伙房旁边的一间大厢房,被她拿来了当存放酱料的库房,挖了一小罐瑶柱酱给沧莫南带走,没收银子。
瞧,看在她这么大方的份上,都该给她带点儿好消息伐?
沧莫南带着一小罐瑶柱酱回家给沧老爷,而后交代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将陈念莞在京城找楼盘开酒楼的事也一并汇报了。
沧老爷听乖孙确定,这陈娘子就是自己推测的陈家人,还想开酒楼,那眼光落在那罐瑶柱酱上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陈家人倒是能耐,竟然培养出这么一位能干的女儿。
沧老爷又想起了老友买回来的那一批瑶柱酱。
陈娘子,既能做出鱼腐那种精巧的吃食,又懂得做这美味的瑶柱酱,并且已经是举人夫人了,还舍得下身份出来经商,怕也是有几分魄力,还能将自己做的吃食卖与月满楼,该是有真本事的。
沧老爷又想了想。
但举人夫人放下身段也要从商,莫非是为生计所迫?
听乖孙的形容,他们是县城里的小民,行住衣食不甚讲究规矩,那张二恐怕家境也不富裕,读书郎钱银花销上大,据说也不是能考国子监的大材,便是来年他考中进士,要谋官,还得运筹,少不得钱银铺路。
所以陈娘子开酒楼,是为了将来给夫君助力?
他是商人,眼见着有潜力的一门营生,不去做,那心不甘。
可做吃食,对他来说,是新领域,陌生得很,要想参与,可得冒大险,总得让他占点甜头不是。
沧老爷瞥了一眼乖孙:“那陈娘子,可有说对酒楼有何要求?”
“楼盘必须得两层,最好在内城。”
两层?一上来就开大酒楼?胆量不小啊,绝对是对自己有信心。
沧老爷还以为陈娘子要开的是一家普通酒楼,意外之余,更笃定了。
从商很多时候,就是冒险。
既然陈娘子一开就想做这么大规模,怕也是笃定不会亏本了。
“我们在内城,是不是有两层的楼盘,可以拿来做酒楼的?”
沧莫南想了想,还真想出了一间,再看祖父时,脸色都变了:“祖父,您不是想拿来给陈娘子做酒楼吧?”
那是两年前刚搬来京城时,打算做沧家布坊的,可买得仓促,地段有点偏,后来又买了另外一处商楼,原本那地儿就留作仓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