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燕来巷,陈念莞看着柳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阿娘,谢谢你。”
“说什么呢?你是我女儿,母亲保护自己女儿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谢的?”柳氏一改在公堂上的强硬,眼眶泛红,抚着陈念莞的头,哽咽:“阿娘就怕你好不容易救回来,那陈家的人还会打你主意,才想出分家立女户这个法子的,你跟萱萱都是我的心头肉,有阿娘护着,谁也不许欺负你们。”
平日里无论陈家的人再怎么欺凌她们母女,甚至是借故被撵出陈家,柳氏顾及夫君也是陈家的一份子,忍气吞声,也不愿意抹黑陈家脸面。
再说,自己闺女将来就是嫁人了,也需要娘家人帮衬。
可没想到自己亲生骨肉居然被陈家人逼没了,心疼绝望之际,就再顾不上护及陈家名声了。
他们也从没有将她们母女的生死放在眼里,干嘛还要管陈家的名声如何?
所以她不顾一切才把事情闹开闹大,想给女儿争取个公道。
在清风庵见着受伤的大女儿,柳氏庆幸之余,也是怕了。
这次闺女走运保住了性命,难保没有下一次,她可是有两个闺女。
前车之鉴,为了往后不让陈家磋磨拿捏,她马上拿着陈老爹给的义绝书,利用窦祐才的事拿捏住窦书办给她们母女仨立女户,答应消停不再追究窦祐才干的混账事,大事化了,才让爱面子的窦书办乖乖办了户籍,从陈家分了出来。
陈念莞哭着点点头。
在现代的时候,陈念莞也是单亲家庭长大,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积劳成疾死去时,陈念莞才刚念完大学,她有能力要报亲恩的时候,母亲却不在了,这一直是她心里的遗憾。
没想到穿到这个时代,还能遇上对她这般好的母亲。
“阿娘,我以后也要好好做营生,赚银子,让阿娘你也过上好日子。”
“好,阿娘相信莞莞!”柳氏看着出落得愈发水灵的陈念莞,笑了笑,而后蹙了蹙眉头:“就怕那陈家的人还不死心,这次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家人,日后,还想拿你做文章。”
柳氏是个失婚妇人,年岁大了,自然不会将矛头对准她,便是敢来,柳氏的性子就如这一般二般,没可能让他们占着便宜。
萱萱还小,不过六岁的孩子,他们使坏也不会冲她来。
唯独大女儿,人长得好,也能干,要知道河粉的方子是莞莞研制出来的,就算如今分家已成事实,陈家的人要使坏,她能防得了这次,下次,下下次,可未必次次都能防得住。
“要是能找户夫家,护得住你便好了。”柳氏喃喃。
“阿娘,总不能他们千日贼心不改,我们便要千日防他们贼心不灭的道理。”陈念莞如今深刻体会到身为女性的不易,决心日后还是要找人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时代的律法,省得自己出主意还差点倒大霉。
就如今日,本以为人赃并获,能治罪陈峯,谁能料到叔子卖侄女,居然是天经地义的事呢?
若不是柳氏机警,又有勇有谋,今儿在公堂上便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如今弱女子之身,要避开他们的算计,当真要好好谋划谋划。
陈念莞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遭,大家都很高兴,陈念莞也感激大家为了救自己出了大力气,兼之今日没有出摊,本来想下厨给大家煮一顿好吃的。
但柳氏不许,说是陈念莞才脱险,就该好好休息,要做吃的,也该让大伙儿来。
如今家里头厨艺好的人可是不止她一个呢。
柳氏表兄弟今日在公堂上才听闻姑母跟表姐/妹们这些年来受的气,原本都想到陈家闹一顿,被柳氏阻止下来。
“姑母,这些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们阿爹呢?”表兄弟们拍着胸膛道:“当年就应该告诉我们,让我们为您跟表姐/妹出头的。”
第36章
柳氏看着侄子们,心头宽慰。
今儿公堂上,那陈家人对着自己母女不敢乱来,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看见了在现场为她撑腰的侄子们。
如今侄子们虽都是半大的少年,可最是少年不可欺。
希望陈家的人见到自己娘家逐渐壮大,日后行事上忌惮两分,便不敢轻易再来招惹她们仨母女,彼此过安生日子便好。
柳氏跟柳迟掌勺,下晌到天黑时,包括王德夫妇跟小佑在内为酒陈念莞出过力的人,都饱餐了一顿,那柳风甚至还专门出去沽了一斤酒,还有一些花生瓜子,糕点果脯之类的小吃。
于是大伙儿吃吃喝喝,热热闹闹的,先前的愁云一扫而空。
陈念莞也喝了一些酒,可惜酒量不行,一小杯米酒喝下去后,双颊便绯红了,醉眼迷蒙中,见到阿娘跟王嫂子在说着什么,萱萱跟柳叶两个丫头坐在一起交头接耳,王德不知道在跟小佑叮嘱着什么,那群表兄弟们更是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再移动视线时,便撞进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是张二郎。
独自坐在角落,手里亦握着酒杯,却没喝,只淡淡笑着看过来,神色温和得犹如十五的月光。
陈念莞见着那张琼枝玉树般的脸,略带着棱角的矜持,心怦然一跳,起身一下靠了过去,“张玉郎!”
“陈姑娘!”张二郎瞥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娘子,觉得距离太近了,想挪开一些,又不舍,视线落到那张精致的脸上,见眉如远黛,明眸皓齿,如出水芙蓉,清妍娇媚,莹白如玉的肌肤带着微微的红,更似三月桃花般诱人。
小娘子抬头,便见一双如水的黑瞳潋滟生光,让他心头不由得一滞。
张二郎,不可直视娘子的面容,太不端庄了。
别看别看。
可心里头这般劝诫自己,张二郎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那双眸子便如粘在了陈念莞脸上一般,移动不能。
陈念莞听张二郎回应了自己那句,微微笑着,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二郎倒抽一口冷气,浑身都僵硬了。
这,这这,算不算,非礼?
张二郎想伸手去拨开陈念莞的手,手软软地抬起来,又偷偷放下。
“张玉郎,听说,是你出银子找小佑帮我的?”
陈念莞想到自己被宋牙婆绑去时,自己前途未卜,凶险未定,乍见他从天而降,一下将自己从无望中解救出来,心中仿若瞬间就有了倚靠,便是后来,敢大着胆子留下,想出第二日当场抓人逮宋牙婆个正着的主意,也是基于相信他有办法救出自己的前提,此时事情虽生波折,却还是圆满解决,再看张玉郎,便觉分外亲切。
“三两银子?你一个穷书生,哪来那么多钱银?”陈念莞说着,伸手,一下抚在了张二郎的脸上,上下摩挲了一下,还捏了捏,醉眼里冒出惊喜,喔,这么俊的一张脸,竟然是真的。
张二郎眸子里映出了陈念莞那张脸,呆若木鸡。
这这这?陈陈姑娘怎么能这般?她这绝对算是,非礼了吧?
“说,银子是哪来的?”陈念莞拍了拍他的脸,又强硬地问了一句。
“是,是抄书得来的!”张二郎深呼吸一口气,不得不伸手,将她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抓了下来,“陈姑娘……”
“原来你抄书竟然能赚这么多银子?”陈念莞的手被张二郎抓着,也没在意,顺势反握住了他的手,笑,“那你念书是不是很厉害?不然怎么会抄书能这么快就赚得到三两?”
“那还是比不上陈姑娘能干。”张二郎真心实意地说。
陈念莞被他夸赞,忍不住笑了笑。
近在眼前的如花这张如花笑靥,差点没闪瞎张二郎的眼,害他心跳如鼓锤。
他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就怕小娘子会听到这不寻常的怦怦声。
“那是。不过,张二郎,你这次救了我,多谢你。”陈念莞也真心实意道谢。
“不谢,若非陈姑娘先出手相助,今时今日我张二郎也不知身在何处。”张二郎谦让,“我既受陈姑娘之恩,陈姑娘有事我岂能置身之外?”
陈念莞再拍了怕张二郎的肩膀,又摸了摸,“张玉郎,你是个好的,我要报答你。”
报答?
张二郎无可避免地发现这小娘子整个人都靠到了自己身上,又深呼了一口气。
总不会是想以身相许吧?她要当真这般做……
张二郎又忍不住盯着陈念莞看。
也不是不可以。
“你是读书人,我就……”
“莞莞!”柳氏看着跟张二郎坐在一起,靠得分不出彼此的女儿,惊呼,“你在干什么?”
“阿娘,我正感谢玉郎救了我啊!”
陈念莞被柳氏一把拉开了,“感谢便感谢,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阿娘!”
柳氏嗅到陈念莞的酒气,再看她双眼迷离,知道她是入醉了,叫来王嫂子,带着她回了厢房。
张二郎见小娘子骤然间便离席,心中莫ᴶˢᴳᴮᴮ名地失落得很。
方才,她想说什么?
才想伸手去托腮,忽而想起这边脸是被小娘子碰过的,那一双玲珑小手滑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他又把手放下来,耳根瞬间泛红。
这陈姑娘,真是,不自重。
可这天夜里,张二郎在被窝里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是不自重的陈姑娘的那张笑脸,难以成眠。
在宋牙婆那头没睡好的陈念莞却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次日近晌才醒来,也没人说她。
如今做河粉,卖河粉的两班人都是熟练打工人了,便是陈念莞不在,他们也都能独立将活儿做完。
今日无论是码头还是商业食肆里的两伙人,回来得都很快。
原来是昨日卖河粉的陈家闹上公堂,县上的许多人都知道了柳氏母女被陈家欺凌的事,大伙儿一方面唾弃陈家人竟然欺负寡母强卖侄女,一方面也同情陈家母女遭遇,自发捧场,那河粉供不应求,出摊没多久就卖完了,还有人直接想买河粉回去自己做的。
陈家河粉在抚宁县算是彻底扬名了。
而柳风送河粉到福星楼,也带回了好消息,今日将卖给张掌柜的腊味运了过去,张掌柜如约给付了余下的三十五两银子。
陈念莞一瞧银锭子跟数不完的铜钱,原本因宿醉有点萎靡的精神当即就振奋了。
宋牙婆从她这儿抢去的十五两银子,在进牢子之前,陈念莞就让黄县令叫她吐出来还给了自己,曾经失去的五十两如今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柳氏也是第一次听闻天天在屋后晾晒的腊味转手就能卖到五十两银子,激动得瞳孔地震。
只是,这腊味却是大伙儿都有帮忙的。
清洗猪下水,杀鱼,杀鸡,还有剁肉碎。
除去十两成本费,再除去二十两酿造秘诀与每日晾晒的劳作,余下二十两银子,陈念莞平均分与了众人。
柳迟,柳河,柳山,柳风跟张二郎,每人分得了四两银子。
当然,柳水跟柳叶兄妹也拿到了各四百文钱。
不提柳水兄妹喜滋滋的,也不说面色淡然的张二郎,余下的表兄弟们看着到手的四两银子,差点没失常:“真的吗?表姐/表妹,咱们做的那些腊味,真的能值这么多银子?”
陈念莞点点头。
其实,寻常腊味自然是卖不到这么多银子的,卖钱的还是她腌制的酱汁,以及晾晒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