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陈小姑一家是住在榆林县,但沈帆的户籍是在抚宁县,所以只能回原籍所在地考县考。
陈小姑早从陈念蹇口里打听了三嫂嫂一家的近况,如今到燕来巷,见着她们住得好,穿得好,吃得更好,心里稍安,反而说起了自家的琐事。
陈念莞在一旁听着,主要的意思无外乎是自家咬紧牙关就只供出了这么一个苗子,担心沈帆考不好。
沈帆听得母亲絮絮叨叨,原本紧张地神情便更窘迫起来。
陈念莞没了解过这位表弟的情况,但是听陈念蹇说,这位沈帆虽然比他年纪小——陈念蹇比陈念莞大五个月,而沈帆才十四岁,但既然他的夫子应允下场,一或是沈帆真有这实力,二便是让沈帆下场试水,先适应考场环境罢了。
而不像陈念蹇的夫子,一直不应允他下场,是觉得他性子浮躁,硬是磨炼出沉稳的气势后,今年才主动开口让陈念蹇应试。
得知两人都要下场科考,陈念莞对堂哥表弟不免鼓励一番,而后拿了各十两的银票让柳氏封了红包递给他们,以准备即将到来的县试。
不说沈帆惊讶,陈念蹇抓着那薄薄的红封,眼眶泛红。
他本是二房的人,走上科举这条路却是三叔鼓励的,不仅平时教授获益良多,便是能进青云书院,亦是托三叔的人情,可以说,三叔的死,他并非三房子,但却是受益最大的,如今三婶婶还拿出这么大一笔钱银资助自己科考,这份恩情,陈念蹇觉得实在无以回报。
反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人品性子简直无可救药。
陈念蹇没敢跟家里任何人提的是,在年前,公告县试时日定在二月十二后,发生了一件事。
得知具体考试日期后,参加考试得学子要到县衙的礼房报名,随后便要开始做应试准备。
其一是填写“亲供”,便是包括自己姓名、年龄、籍贯、体貌特征的信息,以及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履历。其二,是要找到一同参加考试的四个人,五个人互相结保,一旦作弊便要五人连坐。最后,还要找到本县的廪生为自己证明,证明提供的资料全都属实,如此才算有考试资格。
然而,一开始,除了张二郎,没有人愿意跟陈念蹇结保。
原因显而易见,便是陈念蹇的父亲拐卖亲侄女,又绑架勒索带来的风评所害,陈家家风不正,教导出来的儿郎,怕上梁不正,下梁便是歪的。
在这个时代,同一宗族里,一荣皆荣,一损全损。
可以说,因为陈峯的所作所为,其实陈念蹇的读书生涯该是到头了。
即便事发后陈念蹇不甘心,但面对无人结保的困境,他还是绝望了。
平时被孤立被误会的委屈,都不及此时的孤立无援让他心寒,甚而生出了对亲生父亲深深的怨恨。
幸而,获悉这件事后,范山长出面了。
陈鸣对范家有恩,陈鸣平时便对陈念蹇赞誉不绝,收陈念蹇进青云书院,也是范山长的主意,而陈念蹇的天赋,范山长亦看在眼里,所以做保劝说书院里学子,但应者寥寥。
毕竟,陈念蹇读书好,大伙儿心里通透,考科举犹如过独木桥,陈念蹇若失去应考资格,那么他们便能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平时耍绊子想要天赋高的学子失去应考资格的肮脏手段都不少,能如此光明正大除去心头大患的时机,谁愿意错过?
因此在青云书院,最后愿意跟陈念蹇结保的,也就只有曾四公子,还有便是沈帆,至于陈念蹇另外一个结保人,是他不得不用平日攒来的钱银,全部赠与了另一家书院里一位家境贫困的应试学子后,才松口愿意给他做保的。
至此,陈念蹇才算好不容易凑齐了结保人,至于替他做证的禀生,则有赖于夫子的牵线帮忙。
可以说,陈念蹇能获得这次县试的资格,来之及其不易,而陈念蹇对于这个机会,也相当珍惜。
身无分文的他此时捏着那十两的银票,激动地看着陈念莞:“四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考中的。”
陈念莞点头,对于陈念蹇这番话好不怀疑。
毕竟陈念蹇的实力是原身的父亲也认可的,她相信陈念蹇有考中的能力。
陈念蹇犹豫了一下,随后叮嘱陈念莞小心,道出陈峯一计不成,想要再生的另一计。
陈家眼看着继陈家河粉后,陈家酱肉干卖得火热,年节时跟宗族商量,打算让族长出面,说服柳氏过继一个子嗣给三房,好延续陈鸣的香火。
而为了能让柳氏应承下来,他们选择过继到三房的人选,正是陈念蹇。
乍听闻时,陈念莞吃惊不小,抬头直直地看着陈念蹇:“你愿意?”
陈念蹇无法直视陈念莞,垂下头去。
打心眼里,他是愿意的。
他向来钦佩三叔,能给三叔做继子,他并不反对,何况如今三婶婶家境日益见好。
可他不能说这句愿意,因为他清楚,父亲将自己过继到三房,并非真心为三叔好,图的还是三房的钱银,他是想通过自己的手,攫获到三婶婶手里的家产。
明明三婶婶一家被逐出家门时,陈家什么都没有给她们,如今眼见着她们起家了,却想分一杯羹,便是那是自己亲族,父亲,陈念蹇心里也暗骂一句厚颜无耻。
可表面上他什么都不敢说。
百善孝为先,父亲再怎么不好,那也是自己的父亲,他只能忍着,捧着。
而陈峯也正因为是这一点,所以才想出这招毒计的。
父亲敢想,他却不能做。
他不能为了甩掉这么一位品德有缺的父亲就害三婶跟四妹于不义,陈念蹇没打算应承他们:“四妹你放心,我不会答应的。”
陈念莞却没能放心。
陈峯打的什么主意,她清楚得很,就算陈念蹇不愿意,指不定会有第二个继子人选。
“三哥你别多想,你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县试,考好县试,或许陈家就舍不得把你送到我们房里头做继子。”
她是真心希望陈念蹇考得好,最好考出名堂,做官出人头地,那样陈家起来了,就不会一直把眼光放到她们这房里来了。
盼着陈家过不好还不如盼他们过得好。
陈家要一直潦倒,他们就会一直眼红她们过得好,如果彼此的日子都过好了,陈家哪里还会把心思放到三房里头?
相安无事,各自发财,这才是最好的妥协之道。
陈念蹇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点点头,临走前不忘叮嘱一句:“就怕,我这头不应,他们会想推个人出来让你招婿。”
陈念莞没想到过继不成还有后招,哈哈笑了起来,被柳氏一瞪眼,赶紧收敛了。
招婿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陈念莞其实是想这么说。
大周朝说是轻徭役薄赋税,表面上是无论农户工商ᴶˢᴳᴮᴮ,均是采取三十税一制,但其实各种名目的赋税多多,跟陈念莞最利益相关的,除了商税,便是人口税,每年每人一百二十文,商户翻倍,而针对女性,最迟十六岁,若十七不嫁,每年就要缴纳一笔五倍的单身税,那就是六百文钱。
若是放在半年前,柳氏是肯定交不起的,即便现在交得起了,陈念莞还是想着能不交就不交。
自己辛苦赚来的钱银,总不能白白交给衙门不是?六百文对普通百姓家里来说可是不小的一笔钱银了。
虽然还有一年的时间,陈念莞还是得细细考虑这件事,毕竟,能免钱银,又能堵上陈家随便找个人来逼迫自己嫁人的口子,一举两得不是?
彻底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好好专心搞事业赚钱呐!
柳氏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等关起门来说起这事,直接就跟大女儿说:“若是当真招婿的话,我看那张二郎就不错。”
陈念莞一下瞪大了眼睛:“阿娘,你开玩笑是吧?”
张二郎还要读书考科举呢,本朝规定入赘郎君是不得科考的,要成为了赘婿,岂不是断了他考功名的前途?她想要培养的金大腿就这么折了?她可不甘心。
“没开玩笑,不偌招婿,不偌找一门好的人家。”柳氏给陈念莞两个选择。
作者有话说:
我会继续加油努力的!!
第60章
陈念莞纠结了,小脸皱成了包子。
柳氏叹了口气,那张二郎看着是个好的,况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算有所了解,但可惜的就是孤家寡人,要嫁莞莞过去,一加一还是一,根本没有家世可以让莞莞凭仗,还不偌给莞莞做上门女婿,至少莞莞能干,家里头也就是多一张嘴的事,可断他的科举前程……
这世上就没两全其美的事。
陈念莞也在把张二郎当做未来夫君在考虑,拿出炭笔跟毛边纸列出了一条条优点。
首先,他貌美。
其次,他念书不错。
方才听陈念蹇说的,张二郎当真是有真才实学,所以范山长也被他的才气折服收为入门弟子,做过正三品大官的大佬的眼光自然比自己可靠,所以将来他极大可能出人头地。
若是他日考中状元,又有范山长这位大佬给他背书,前途无可限量,这可不就是传说中的潜力股吗?
其三,他貌美。
其四,他没有亲族负累。
张二郎没得亲族的事对别人家来说是缺点,但对她来说不算事,并且恰正好,没有公公婆婆叔子姑子等等的麻烦,落得轻松,至于家产,她自己来挣,踏踏实实地想营生赚钱银,不怕将来不富。
其五,他貌美。
其六,他性子好。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可以看出张二郎人品不错,平日里端方有礼,文雅温和,是个好拿捏的,也不像是会干什么缺德事的人。嫁他后,只要把钱银牢牢抓在自己手心,就不怕他翻天。
其七,他貌美。
……
陈念莞看着亲笔写下的重复率过于频繁的“他貌美”,小脸凝重地搁下了炭笔。
好吧,张二郎的最大优势是他貌美,而她恰好又是颜狗,外貌协会患者,重症晚期,没救那一种!
就她半年来在码头在商业区见过的郎君,长在她审美上的,张二郎最貌美。
这算是她能接触到的门户里,最优的选择,其他接触不到的,譬如高门大户之类的公子贵人之类的,估计也瞧不上自己,她也不会考虑。
听说要考虑对象是不是适合跟自己成亲,有个可行的方法是,假设条件是比谈婚论嫁时优于十倍的未来,想想自己忍不忍心抛弃对象。
若忍心,八成那对象就不是自己真心想成家的目标,只是苟且的选择。
若不忍心,那恭喜恭喜,那对象绝对是佳侣。
陈念莞于是假设自己坐拥万贯家财时,忍不忍心把张二郎抛弃掉另寻新欢。
然后每次脑海里出现张二郎那张脸,陈念莞就咕咚咕咚咽口水。
哎呀呀,不好,前些日子忙得天昏地暗,都顾着赚钱,从来不会想这等事,现在手里有点闲钱,又有点闲时,就开始想男人了。
啧啧,饱暖思淫*欲,古人诚不欺她也。
认真假设了几日都得到一致的结论后,陈念莞厚着脸皮去找柳氏。
柳氏听了陈念莞的意思,再三确认,看大女儿点头,长叹一口气。
其实女儿跟张二郎的事,平时相处她就瞧出点端倪来了。
这半年来女儿的能干可以让柳氏认识到,自家莞莞是个极其可靠的姑娘,不然她也不会建议干脆招婿。
但既然女儿愿意嫁那张二郎,张二郎瞧着也是个不错的人选,最起码比被人拿捏着强嫁给阿斗赖皮或者是招婿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