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老太太哄笑,王樱也有点不好意思。
“呦,上哪儿找这么会疼人的婆婆哦。”
徐老太不服,炫耀说:“樱丫头前两天叫我家小幺儿给我做了那啥,天麻炖猪脑!你们知道啥叫天麻不?”
“这听着咋是个药名?”
徐老太得意非常:“就是中药!可难找了,我吃了之后,最近脑子都不疼了,饭也一顿吃两碗!”
“啥药啊那么起效,樱丫头给我也弄点呗?”
王樱可不敢随便开,赶紧推辞:“那是给我妈做的对症的药,咱好好的人吃啥药,吃坏了咋办。”
老太太们倒是没不讲理:“那确实,不过樱丫头你真能看病?”
这段时间找王樱的多是一些感冒的小毛病,这没经过检验的赤脚大夫,老太太们也都虚着呢。
王樱倒是没大包大揽:“那大毛病肯定还是要去县里,县里医院人家有器材,有些毛病把脉不准,人家县城有X光,有时候照一下就能看出来哪儿有问题。”
“就跟照相一样?”
王樱:“……对,原理差不多,但是X光能照见里头。你那五脏六腑人家都能看到。”
“乖乖,听着咋那么吓人呢?”
“那没病能去照吗?照一回是不是也跟照相一样,好几块?”
王樱:“那肯定不能老是去,那个光照多了也不好,咱就是有时候有些病一直找不到病根,或者是来的急的病症。那就得去照,照了之后人医生才能对症开药。”
“那你会照不?这个是不是跟放电影一样,得学好长时间?”
……
老太太们的问题多,一个接一个,可王樱没有半点不耐烦,脸上带着笑,一个个回答。
徐老太越看越觉得心里美,旁边的老太太也捅一下她,羡慕道:“你这个媳妇是真不错。”
以前看着怯生生的,现在倒是大大方方的,人也实在,瞧着就叫人喜欢。
徐老太这次顺着夸完也不忘了自得:“得亏我家小幺儿长得好。”
徐老太不知道王樱是怎么看上徐霜的,这小子虽说没什么大毛病,但话却是稀少的厉害。不然不能叫徐老太早些时候操心不已,早早看好了儿媳妇,就怕叫徐霜自己去处,他早晚把姑娘冷跑。
等到王樱跟徐霜结婚,徐老太辗转反侧好多天,最终还是觉得,王樱估计是看脸才看中的徐霜。
徐老太拍着胸口感叹,幸亏是她把小儿子生的齐整,叫王樱看上了。
以前觉得男娃长的好看不当饭吃不当力气,现在觉得长得好是真好,你看,这不就光凭脸就能找到媳妇?
王樱在老年人群体里混得风生水起,她本来就是医生,多年磨砺下来脾气温和,对着人也有耐心,很快就有人给她塞自家做的炒黄豆粉。
李春娟跟其他几个长舌妇凑了一圈,一边扒着苞谷粒,一边嚼舌根。
“瞅她那个拍马屁的样子!”
“不知道烧包啥!”
“懒鬼一个,坐那边就是不想扒苞谷。”
……
李春娟:“你们是不知道,她懒都懒死了,指使着徐霜给她干活,干活不算,还见天就在家里吃。”
李春娟想起来就忍不住口水哗哗,她回来这两天,一到饭点就能闻见王樱那边传来的香味。
“就知道吃,我看啊,迟早徐霜叫她给花穷吃穷了!”
一群妇女心里都不得劲,本来她们想着王樱刚大姑娘做小媳妇,少不了得往自家这个圈里扎,她年纪又小,她们挤兑挤兑她,她也得照单全收。说不好还得拿点吃的喝的来分一分。
谁能想到王樱压根就不往这边走!
她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要跟她们打交道的心思,跟一群上岁数的在那儿说的开心。
“等会儿大队长来,咱们就的说,来了就是得扒苞谷,不能干坐着不干活!”
几个妇女就见不得王樱闲着,跟扎了自己的心一样。
都一样当媳妇的,凭啥她就不用干活?
几个人商量好,就等着田有福进屋开始。
结果左等右等,田有福就是不来。
有人就指使自家小孩:“你去问问,咱啥时候开始。”
又等了一会儿,田有福没来,宋大贵来了。
宋大贵:“咱今个不开会了哈,给大家工分照算,人都先别走,等会儿叫你们有福给你们说点事。”
一说工分照算,就没人走了,大家都还等着。
有人就问:“啥事啊,还得等着队长来,支书你说了不行?”
宋大贵摆摆手:“叫你等着就等着,一会儿男人们也过来。”
这下子,大家都知道是大事了。
在会议室又消磨了快一个小时,田有福回来了。
下午时分又下起了小雪,田有福肩膀上都湿了一片,头上的狗皮帽子也是落了一层雪粒子。
田有福脸色不算好看,叫人都站起来:“叫孩子们出去喊喊,一家来一个就行。”
王樱也也不明所以,站在人群后面。
等到人到齐,会议室里吵吵闹闹的一大片。
“叫咱来干啥啊?这都快站不下了!”
“说啥啊,赶紧说完我回去起炕,冻死了快。”
“这都下雪了还有啥大事啊?”
……
田有福把人喊安静,接着宋大贵身后跟着几个民兵,把两个人送了进来。
进来的两个人都是女的,看着像是母女,年纪大的那个瞧着有个快四十了,面容姣好,身材高挑,整个人却瘦的只有一把骨头,头发像是湿了之后又冻上,头发和眉毛上面都已经结了白色的霜。这种天气,她穿的还是单衣,整个人冻的都不会哆嗦了,往那儿一站就看着要倒下。
之所以没有倒下,是因为她旁边站着另一个小姑娘,这女孩瞅着只有十三四岁,也是瘦,不过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身上也比母亲穿的厚点。她紧紧扶着母亲,两个人站在门口处。
徐霜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来,挤到王樱身边,他悄悄在底下抓着王樱的手,两个人相视一笑,准备听田有福说什么。
田有福清了清嗓子,先是念了一大段套话,然后就说起这两个人。
“程淑芬,原京剧院员工……”
王樱听完,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年纪大的那个是唱戏的,因为烧戏服跟人起了冲突,就被打成坏分子送出了京。到这个地方来下放。
小的那个也不是她的女儿,严格算应该是她的徒弟,非要跟着来,所以就两个凑一块送到第七大队了。
这还是大队上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之前也就是听说有下放的,不过一般都是往西北或者农场送,送到自家公社的很多也都分去其他大队,所以这次还是田有福第一次接收改造分子。
田有福念念叨叨一大串,然后总结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改造分子也得给找个地方安置,还得划出来个道道。
首先就是人住哪儿,其实很多人说这时候下放就是进牛棚,其实不算准确,牛对大队可是金贵的很,大队的牛都是拨了人专门照顾,冬天大雪,田有福还特地让人给牛搭了结实的马厩,生怕牛出点问题。
这些改造分子要是跟牛住一起,别说田有福了,哪怕社员们都会不乐意。万一这些坏分子把牛弄死了算谁的?
所以田有福这会儿最愁的就是把人安置在哪儿。
这安置的地方不能离大家距离太近,省的把社员们带坏,又不能把人安置的太远,不然巡逻巡不到。
田有福提议:“给安置到靠后山那块,以前那谁家的房子不是快倒了?给修修叫人住进去。回头大队给拨一点口粮,到明年春天挑粪。”
虽说对改造分子不让太好,不然就失去了让他们下乡的意义。但田有福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分来的可是两个女的!
有一个还小呢,这要是给人安排的太差,这个冬天怕是这俩人都过不去。
李春娟第一个带头不满意:“凭啥给她们分口粮?那是咱们大队的口粮,她们又没有工分,给她分了不就是我们亏了?”
田有福僵硬着脸色:“那你说怎么办?”
李春娟不假思索:“别的大队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别的大队都是给人直接找个破房子,苞谷杆搭个顶,旁的就一概不管。轮到开大会时候就把人拉出去批,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口粮。
田有福铁青着脸色:“那就举手表决吧。”
这种事情上他不能专权做主,因为公社交代了下来的人是要参与到群众的生活里。
不过好在跟李春娟这样的人不多,除了一小部分举手说反对以外,其他人大多都默认了田有福的做法。
田有福也长舒一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再来选一下人,咱们大队上得出个人促进一下改造分子的进步。”
说白了就是找个人盯着。
田有福不找男的:“这个活得女同志来,咱们有意愿的举个手。”
底下鸦雀无声。
门口站着的两个人都快站不住,程淑芬眼神中满是祈求,紧紧搂着旁边的女孩。
田有福:“那要是没人愿意,咱们就抽签……”
李春娟眼珠子一转,嚷嚷道:“她们俩这种坏分子,就得找觉悟高的管着。我提议找个成分好的。”
田有福连着被打岔两次,口气也不是很好:“那你说谁成分好?”
李春娟不出所料:“叫王樱管!”
“她可是烈士子女,觉悟肯定高,叫她管着这两个坏分子,肯定能带动她们改邪归正。”
李春娟头一次用改邪归正这个成语,得意的不得了。
“你们说对不对?再说了,咱们大队谁家口粮短缺都不能短王樱的,凭啥她不管?”
李春娟这胡搅蛮缠的样,着实叫人看不上。
但群众里也确实有人眼红王樱和徐霜,跟着帮腔:“就是啊,王樱家条件是咱们大队数一数二的,他们家还只有她跟徐霜俩人,她管是应该的。”
王樱还没说什么,徐霜就上前一步:“人我们可以管,不过话要说清楚,什么叫应该?如果条件好点就应该吃亏,那大家都别干活了,往后就是谁越穷分的越多好了。队长,你说是不是?”
田有福也被李春娟给弄烦了,但徐霜突然站出来说话还是吓了他一跳。
要知道以前徐霜虽然沉默寡言,可碰上谁也没说过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