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秦东篱的神态都想象出来了,不禁发笑。
“殿下,到了。”此行相见,桂三更捉摸不透小殿下的心思了,只好老实做自己的事,少去揣度主子。
卫竞推开门,看到了屋内主位上,坐着一位和自己眉目相似的男子。
“竞儿来了,”皇帝赶紧招呼他来身侧,“快坐,朕向人打听了你爱吃的,看看。”
这会上来的还是饭前小食,有三道,醋芹、酸萝卜、凉木耳。
这些秦东篱也喜欢吃,卫竞摇摇头,好像也不能这样说,他的女朋友胃口好,见一样爱一样。
可惜了,他们的庆功宴,被桂三来扒马甲一搞,宴是吃了,就是没庆功,成了赔罪宴。
卫竞隔了一张凳子坐下,不情不愿,想个被班主任留办公室做思想教育的学生。
“怎么不吃?”皇帝见他不动,心里有些忐忑,是不是情报出了问题,这些其实是卫竞不喜欢吃的。
“吃的。”卫竞拿了筷子,真就慢条斯理地开始干饭,他动筷之后,热菜热饭很快就上桌了。
父子两个吃了一顿沉默的饭,等到卫竞吃饱,不再动筷,皇帝才徐徐开口,问起儿子的近况:“我看你好像胖了一些,脸色好不少了,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卫竞擦了嘴:“嗯。”
那么多人往宫里传消息,他也懒得复述一遍。
“打算什么时候回宫?”皇帝接过桂三泡来的御茶。
卫竞用茶漱了口,摇头说实话:“不回。”
皇帝还是没忍住,皱起了眉头:“为了那个姓秦的小姑娘?”随后他又叹一声,“你如果是为了她,那就更要回宫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我们能够走到一起,是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卫竞起身打断他的话,“我不喜欢的东西,也是她不喜欢的东西。”
皇帝心道,真是天真,不逐利,何故还要经营书肆?要把书肆做大?
商人的本质,还是贪,秦东篱可以有很多让人惊叹的优点,但是只要她想做好生意,就还是要钻营,要计较。
“父皇送送你。”
桂三心中一唱三叹,皇上何时对其他殿下这样体贴过……小殿下啊小殿下。
出了酒楼,卫竞四下张望,找来时的方向。
“竞儿。”
“卫竞。”
辉煌灯火下锦衣玉带的皇帝,阑珊星点中只提一盏灯笼的秦东篱,同时开口。
秦东篱往边上看去,那个长辈的眉眼和卫竞很相近,那就是一国之君,政要人物,东望州没有传出天子驾临的消息,看来是微服私访。
既然如此,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快过来!”秦东篱朝卫竞招手。
“走了。”卫竞没有再等皇帝开口说话,迈开步子,只是走了两步,就向秦东篱的方向跑过去,和她并肩没入晦暗的街巷里,连背影都在告诉皇帝,此时的他有多轻松快乐。
桂三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直道秦老板怎么如此胆大,难道小殿下没说皇上的事?
“重阳佳宴,把秦掌柜也请过来,”皇帝思虑片刻,“就以清扫法天教行动首功的名义去邀请。”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天子口中夺“食”,秦老板你很勇哦
第46章
◎官宴上唯一的平民座上宾◎
星明月黯,灯火阑珊,皇帝和桂三都没有发现秦东篱回头了。
她还记得大三的某个宿舍夜聊,舍友聊起了自己的姥爷。
舍友姥爷是见过太监的,那年姥爷也是七八岁的年纪,在路上撞到了一个刚好下轿子的老人,姥爷抬头盯着人光滑的下巴看,姥爷的妈妈把他的头摁下去,让他叫“给老祖宗问好”——这位是曾经拨到宫外当差的太监,附近老百姓都认识的。
老人家精神很好,也没有怪罪,还给了他一颗很难见到的方糖,两路人背道而行,走远了几步后,姥爷的妈妈教他以后遇到太监不可以盯着人脸看,但是姥爷年纪小,本来没打算做的事,一旦强调不让做,就越是想做。
姥爷当时就回头了,只那一刻,要进茶馆的老太监也回头看到他了,笑起来很慈祥,就是普通的老爷爷。
他说那是一段非常深刻的记忆,国家越强大,那一段记忆就越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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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东篱也回头了,但是桂三站在皇帝的身旁,低头应答,笑呵呵的,他们不一样。
“看什么?”卫竞也转头,看见酒楼下的两个人站了一会儿从另一边离去。
秦东篱手里的灯笼被卫竞接了过去,她两手一空,就抓住了卫竞空出来的那只手:“你见过很多太监么?”
“见过几个,他们都知道我不喜欢见宫女太监,所以很少让人在我面前晃。”卫竞似乎心情很不错,还有精力吐槽,“以至于大家都在传,我看不起阉人,看不起身份低贱之人。到底是谁看不起呢,切。”
“我什么权利也没有的,连独立自主权的都需要付出非常大的努力才能争取到……一半。”
“那种地方,我真待不下去,诶呀,还是外面好。出来了,就更不想回去了。”
秦东篱:“然后你就因为太饿,吃错了果子,食物中毒。”
“那不是被你捡回来了嘛~”卫竞又开始撒娇了,他讲不出道理就会用各种讨巧的手段转移秦东篱的话题。
秦东篱扫一眼APP里的地图:“那要是我可能会去京城闻鼓,你还去吗?”
以为卫竞会犹豫,或者劝她别去,但他没有,反而斩钉截铁地保证:“去啊,什么龙潭虎穴我都陪你去,只要信仰在,我们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此处有掌声!”秦东篱啪啪啪给他鼓掌,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出了繁华的夜街,回到了午马街,巴掌声十分清脆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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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怕!地不怕!信!仰!在!”
“我们必须鼓众,跨越阻碍,站、起、来。”
秦东篱哼着《我们的世界》的空耳,推开了自然书肆的侧门,大家都还在院子里,迎接他们:“……你们怎么这个表情?天又没有塌下来,都给我笑!”
“哈哈哈,东家,你们回来了!”秦泰搓手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久没有回来的项炜也出现了,递过来一份信函:“这是,这个是明晚重阳佳宴的帖子,陛下亲自邀请东家到场。”
皇帝组织的宴会,当然是官宴,秦东篱还是很好奇:“让我看看这种帖子长什么样?”
帖子很精美,看起来就贵,纸张摸上去就知道是贵的,正楷工整,用墨均匀,没有很明显的个人风格,要的就是一个一目了然的效果。
帖子说,宴会的地址在前知州府上,官府下衙之后至太阳落山前,凭贴到场即可,秦东篱打击天教记首功,上座,到了宴上会有人负责接引。
“只有我一个人?”秦东篱左右看看,前后看看,没有其它地方记了什么小字,备注可以带的人数。
大家缄默,这种宴会,能让一名白衣上座,从前都是闻所未闻的,还想让一介草民拖家带口,呼朋唤友的去么?
看大家都默认,秦东篱觉得没什么意思,要把帖子还给项炜:“那我不去了。”
谁吃席一个人去的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卫竞……她朝卫竞看过去:“你去的吗?”
卫竞眼下一片茫然:“我去干嘛?东望州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谁,去了不是自爆么。”
秦东篱深呼吸,那就更不去了。
丢到项炜手上的帖子,就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又被他丢回到秦东篱的怀里:“我不管,我的任务只是通知你。”
说完,他又一阵风似的翻墙飞走了。
一点都不炫酷了!秦东篱生气地摘掉了滤镜。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秦东篱从房里出来,在走廊上看看天空略过的候鸟,舒展身体,清晰头脑,再一低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桂三带着一队人又来了,还是和秦泰在院子里聊。
见到了秦东篱,桂三和和气气地上前:“秦老板,这是新的邀请贴,您过目。”
对面和她说话的,是个太监。秦东篱反应迟钝了一些:“呃,劳烦您多跑一趟。”
新的帖子上面,字体变了,很潇洒俊逸,改的是邀请名单,在秦东篱后面添了一个名字,卫竞。
“这是陛下御笔亲书,秦老板再拒绝,恐怕……”
恐怕不能在东望州混下去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秦东篱扯笑:“好的。”
“告辞。”
日暮十分,东望州有品级的官员都赶往知州府,秦东篱和卫竞一路散步过来,见到了许多精美豪华的马车和轿子。
人潮如涌,秦东篱在憧憧人影之间,看到了那位信众口中提到过的轿凳。
这种轿子的“门槛”很高,人矮一点的,能高到膝盖上,坐在里面,腿脚会被轿子下半部分的墙板遮挡,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上半身。
一个人跪在轿子前,旁边的人搀扶着从轿厢里出来的矮胖官员,他先踩在轿凳背上,再慢悠悠稳稳当当地落地。
秦东篱看得入迷,直到她的手被卫竞牵住:“别看了,我们先进去。”
送往迎来的门童见一男一女走来,气度非凡,可身上衣衫没有品制,再好看也是白衣,说不定是谁家的一等下人。
女子从容不迫地递过来一份请帖,他随意接过来,差点被口水呛到,是上头吩咐过的御笔皇贴!
“二位稍等!我去叫总管事来接待你们!”门童赶紧赔笑,生怕自己笑得不够灿烂,让他们忘不掉刚才自己轻蔑的态度,一个麻溜地转身,跑了个没影。
秦东篱就这么被热情和殷切的氛围包裹着,认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位置。
落座后,紧接着就是五六个人围上来添茶倒水,摆上饭前小食,秦东篱慢条斯理地擦手,她和卫竞坐一桌,那种二人桌,下人当着他们的面把碗筷又洗了一遍。
伺候的人们都知道这一桌是何等的金贵,纷纷暗地里打量他们,二位这一身打扮,可真是低调,不过真正的高人就是这样的,看他们举止泰然,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皇宴了。
“诶唷。”一位丫鬟不小心在清洗碗碟的时候,由于太紧张,把一点水洒在秦东篱面前的桌案上,瞬间眼眶就红了,手抖得快跟上帕金森了,“奴……奴婢……”
秦东篱擦手的白巾往上一擦,轻轻松松解决小问题:“没了,别怕。”
“你倒是没什么拘谨,我还担心你会不会紧张。”卫竞调侃道。
“也不是说紧张不紧张,我只是对他们的服务有点熟悉的感觉,”秦东篱细细品着,回忆到,“上次被这么热情地服务,还是在海底捞,我舍友大喊‘秦东篱生日快乐’之后。”
哈哈哈哈,卫竞幸灾乐祸,已经很努力在憋笑了:“对不起,但是很好笑。”
瞬间,周围一圈伺候他们的下人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太好了,还以为这一桌是最伺候的,没想到意外地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