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田红星叹了口气,收了严肃的口吻:“你这对象找的匆匆忙忙的,又嫁的远,打家具也送不过去,昨天我跟你妈商量了下,给你一百块钱,再给你几张票,五十块你留着结婚的时候用,另外五十块是你的路费。”
其实嫁闺女哪有这么讲究,如果二丫头嫁在村里,最多就是出个几块钱,打些家具,再给买一套衣服,别的没有了,拢共可能不到二十块,这已经比大部分人家强了。
但闺女找了个团长女婿,还是大城市来的,田红星不想被人家诟病他卖女求荣,也不想叫女婿看轻二丫头。
所以再是肉疼,他还是将钱拿了出来,一百块差不多等于他两个半月的工资了。
当然,说与老妻商量,其实根本就没有,若被红梅知道,定然又要闹腾。
这一次,田宓没有再拒绝,将钱票放在了上衣的内侧口袋里。
家里孩子多,花销大,这些年就父亲一个人的工资维持,想也知道家里没能存到什么钱,
相对的,她的存款应该都比家里的多,只是面上到底还是有些不自然,心里则决定,等到了那边安定下来再把钱寄回来。
田红星很欣慰闺女的推辞,觉得姑娘长大懂事了,又念叨了两句,才转身出了厨房。
“二姐,爸给你,你就拿着,后面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盼娣以为姐姐不好意思收爸爸的钱,劝说了两句,在她看来,与其留给便宜大哥,还不如给二姐呢。
来娣没吭声,她向来不怎么参与大人的话题,只是手脚麻利的将袋子里的龙虾肉倒进盆里清洗。
向阳小小的人儿也去蹲在一旁帮忙。
见状田宓轻笑了声,收敛干净复杂的情绪,拿起一旁的水桶去打水。
“三姐,这真的是龙虾肉?龙虾有这么大吗?”来娣将洗干净的龙虾放在灶台上,看着大姐用刀将之改成小块,表示怀疑,龙虾她又不是没见过。
一到夏天,朝阳河里,池塘或者小沟里面多的是。
有些个皮孩子还会抓上来玩,却从来没有人吃过,也没这么大。
田宓很快将一大盆龙虾肉切好,准备了简易的调味料,示意来娣烧火后才回:“放心吧,我前面吃过,这是海里的大虾,我也是运气好,碰到人家半卖半送的,很好吃,等煮熟了你就知道滋味了。”
龙虾肉,哪怕是白灼沾酱都美味的不行,更何况田宓辣烧了它。
当葱姜蒜下锅爆香后,田宓又将一半的龙虾肉倒进大铁锅中翻炒。
没有黄酒,田宓就倒了点老父亲珍藏的白酒去腥,然后放了辣椒酱、酱油,又添了几块盼娣刚买回来的老冰糖。
翻炒几下,添了水,堪堪与龙虾肉齐平时,她盖上锅盖:“来娣,大火!”
接下来,能吃与否,好吃与否,已然不需要田宓再多说什么。
只看弟弟妹妹们被香的直盯着锅里瞧,时不时的还偷偷咽口水,就知道味道有多诱人了。
向阳到底年纪小,没忍住感叹:“二姐,好香啊!”
田宓笑:“等下给你吃一大碗。”
闻言,向阳眼睛一亮,很快却又摇头:“不了,姐姐路上吃。”
田宓眉目柔和:“放心,姐姐特地准备了你们的份,管饱吃。”
这话不仅叫向阳露出笑容,就连盼娣来娣姐妹俩也期待了起来。
龙虾肉不需要煮多久,很快就收了汁水。
刚好田红星抱着几个塑料罐子回来了,进门就感慨了句:“好香。”
说着还把手上几个塑料罐子给闺女:“用这个装菜,那些玻璃瓶子容易碎裂还死重,这是爸去供销社找人要的泡泡糖罐子,每个应该能装两三斤东西。”
田宓接过来捏了捏,不算很厚实,但装龙虾肉够了,她让盼娣先停了火,塑料罐子不经烫,得等菜凉了才能装进罐子里。
不过大家可以先吃一顿。
野生龙虾肉吃在嘴里,远比后世人工培植的要更加Q弹鲜嫩,好吃到田宓差点没把舌头给吞了。
而对于从未吃过龙虾肉的田家其他人来说,这种有别于猪肉或者鱼肉的食物,用最简单的调料也能做出美味的龙虾肉,他们居然错过这么些年,简直暴殄天物。
尤其这种几斤重的龙虾肉,被改刀成了长宽都是三四厘米大的肉块,满满的一口肉下嘴,更加添了足感。
就在一家五口吃的头也抬不起来的时候,出门办事的所长与韩伟也陆续回来了。
父亲的领导与同事,田宓自然会做人,立马麻利的去锅里装了满满一海碗,邀请他们一起吃。
到最后,第一锅煮出来的龙虾被一扫而光,就连剩下的汤汁也被用来泡饭吃了。
饭后,所有人捧着肚子坐在凳子上休息,连起身散步都费劲。
所长年纪瞧着与田红星差不多大,两人做了几十年的同事,关系很好,忍不住羡慕:“老田你是个有福气的,宓丫头手艺绝了,谁能想到龙虾居然能这么好吃...对了,丫头有对象了不?我那...。”
闺女被夸,田红星满面红光,刚要谦虚两句,就发觉所长的话开始不对味了,他急忙打断:“有对象了,有对象了!她大姐给找的。”
所长遗憾的咂摸两下嘴,看着坐在对面只是大方微笑的水灵姑娘,心里越发可惜,他还想介绍给自家侄儿呢。
他那侄儿赶上了最后一批大学生,那可是正规警校毕业的,这几年在县公安局站稳了脚,前途一片光明。
就是对象不好找,眼光高的很,今年都29岁了。
本来他也没想到老田家,毕竟是农村姑娘,还没有工作,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再加上他也有几年没见到宓丫头了。
哪成想,今天再见到人,从前那个干瘦的小丫头,直接长成了大美人不说,还有一手叫人惊艳的手艺,性子瞧着也是大方恬静,这是多好的妻子人选。
无奈自己开口迟了,好姑娘早早被人定下来也是正常。
见田宓已经带着弟弟妹妹们开始收拾碗筷,等人离开,所长到底不死心,递了跟烟给田红星,小声问:“老田,你跟我说实话,宓丫头真订下来了?订的哪家?咳咳...这事关孩子们一辈子的幸福,咱们做长辈的可得打听清楚男方的人品,我认识不少人...”
闻言,坐在后面喝茶的韩伟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田红星哭笑不得,他哪里不知道这老小子在打什么算盘,但姑娘都跟人家娄团说好了,哪里能言而无信。
本来他是不打算多说娄团的事情,但所长这人他了解,惯来喜欢盘根问底。
与其等他天天烦自己,还不如主动交代了:“真订婚了,是我大女婿介绍的。”
说到这里,他又压低了声音:“丫头还没扯证,你也别说出去,对方是个大学生,正团级,北京人,宓丫头过两天就去部队了。”
一连串的加持砸下来,彻底将所长撬墙角的小心思浇灭了。
面对老朋友,田红星又将自己的不满意点吐槽了下:“就是年纪不合适,我觉得太老了。”
这话叫蔫下去的所长立马挺直了腰板,想来也是,正团级别,相当于地方上的县委副书记了,年纪肯定不小,这么想着,他又有信心了:“多大年纪了?”
田红星嫌弃:“29岁了。”
所长:“...”
回招待所后,田宓只来得及歇歇脚,就到了与姐姐约定的时间。
好消息,卧铺票买到了,时间是三天后的下午两点。
“...到时候会有人到汽车站接你,是你姐夫以前的战友,他是沪市人,会送你去火车站。”
原身是第一次出远门,但田宓不是,她出国都很多趟了,且基本都是一个人,完全不惧出远门。
但是大姐担心,她也一一应了下来,然后又问了些路上可能会碰到的问题。
“...你可以早一天出发,这样时间更充裕,不然汽车要是在半路坏了,说不定就赶不上火车了...到时候你可以在沪市招待所歇一趟,时间够的话,还能在那边逛一逛,沪市繁华咧。”想到八年前经过沪市时,丈夫带着她去大商场里逛了一圈,哪怕没买什么东西,田雨也觉得长了见识,自然也希望妹妹能开开眼界。
田宓对于七十年代的沪市也很好奇,逐应道:“行,我到时候尽量早些去。”
“这事儿你自己决定就好,不过到了沪市后得给咱们来个电话报平安...也是不巧,你姐夫跟娄团最近忙的脚不沾地的,不然就让他们随便哪个去接你了...”田雨习惯性絮絮叨叨。
可千万别,不管是姐夫还是娄团,田宓都不想让人来接她,太尴尬了。
于是她岔开话题,与姐姐又讨论了些路上会遇到的各种意外,才挂了电话。
等回去后,担心自己忘记,田宓还特地拿出纸笔做了个攻略...
第二天。
早上九点多,田宓正在屋子里收拾衣服往蛇皮袋里装,心中正琢磨要不要冒险去黑市买一个布包时,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大白天的,她便直接开了门。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她吃惊道:“爸,您怎么这么早?”说着,人赶忙往旁边让了让,示意父亲进屋。
田红星早上在单位接到二丫头的电话,就骑车赶了过来。
进屋后,他将手上一个用藤条编制的,约22寸大小的箱子放在地上:“猜你没有箱子,用这个装衣服吧,身上再背个小挎包就够了。”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帮了大忙了。
这年代精贵的是皮箱,哪怕帆布包也比藤条的上档次。
但田宓更喜欢这种纯手工制作的箱子,好看又不惹眼,她扬起笑:“谢谢爸!”
田红星摆手:“东西都收拾好了?”
“我也没什么东西,就几件衣服。”
“明天早上几点的车?”
闻言,田宓赶紧翻口袋,将一大早排队买来的车票递给父亲。
田红星看了眼,又还给闺女:“明天早上我带盼娣跟向阳过来送你。”
闻言,田宓拿衣服的动作一顿,抬头:“那...来娣呢?”
“当你爸还是二十岁小伙子呐,自行车带两个孩子够呛了。”田红星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安全问题,才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您骑自行车来的?”
“嗯,快的很,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田宓扫了眼父亲斑白的两鬓,抿了抿唇没说话,埋头继续从蛇皮袋里掏衣服往箱子里放。
送走父亲,因为有了藤箱,田宓升起了不同的想法。
这一去北方,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她做了最长的打算。
所以,踌躇了一会儿,她就又跑了一趟海边,将小黄鱼跟金条带了回来。
田宓将黄金用衣服裹的紧紧的,听不到一点晃动后,才将之压在了箱子的最下面,然后放上衣服跟一罐子密封好的龙虾肉,又将毛巾这些洗漱用品,用袋子装好放了进去,直到将箱子塞的满满当当的,才盖上盖子,拎起来颠了颠重量。
唔...大概有五六十斤了。
以她目前比前世大了不少的力气来说,也是有些重的。
不过,还能接受。
黄金这事情,田宓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本地捐出去,哪怕以别人的名义,被刘向东查到她的可能性也很高。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她只想着将之藏起来,而不是上交出去。
但这次去两千多公里外的北方,如果等到好机会,倒是可以上交给国家,这可是小几十万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