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领导瞎咋乎,抓捕的事要听我的。”吴勇点了支烟,火星一燃,吐烟圈:“冯竹可是在空院潜伏了近十年的老敌特,轻易哪会咬钩,人太多反而打草惊蛇,先静观其变吧,等她有动静了再通知冷峻!”
此时冷峻还不知道,自己这趟精心准备的约会,会不会被中途打断,全在于冯竹今晚会不会行动。
十月,天凉了。
陈思雨穿一件军绿色的衬衣,外面是一件白色的毛线开衫,这两样颜色搭在一起,衬着她的皮肤愈发呈现一种象牙白。
在这年头,一件羊毛开衫可稀罕的,而且还是极不耐脏,但是漂亮的乳白色,一满大街或军绿,或灰或黑的人群中,她虽不艳,可吸引了很多目光。
冷峻自己都看不够,不停的于心里告诫自己,要少直勾勾的瞅着她,不然显得不礼貌,但又忍不住要看,就更甭提路过的小伙子们了。
俩人约好的一起去看电影,而今天晚上播的是一部名字叫《年青的一代》的新电影,讲述的是一群年青人去青藏高原支边的故事,俊男美女大家都爱看,电影院门口给挤的水泄不通。
冷峻可是前几天专门买的,15排中间,不算靠前也不太后,观影感最佳。
俩人排着队,正准备要往里走,突然后面有两个人齐声喊:“陈老师。”
陈思雨回头一看,是叶大方和程丽丽俩,惊问:“你俩也是来看电影的?”
叶大方其实并不是来看电影的,而是,程丽丽告诉他,说陈思雨跟冷峻谈上了,今晚要一起看电影。
他不相信,跟着程丽丽来确定这事儿的,待陈思雨回头,蓦然见她给白毛衣衬的清丽脱俗,再一看她身侧的冷峻,高大,斯文,帅气,暗恋对方那么久,叶大方委屈,伤心,难过,恨不能转身就走。
但这时冷峻主动伸手,说:“是思雨的朋友吧,正好一起看?”
程丽丽手挽叶大方:“对啊,他是我对象。”
叶大方蓦然成了程丽丽的对象,大惊,陈思雨也是一惊,她怕程丽丽要挨打,但这时冷峻说:“这位同志,要不咱们去给女孩子们买点零食?”
因为对方彬彬有礼,搞的叶大方想拂袖离去吧,又怕那样显得太没教育,就只好憋着闷气点头:“好。”
待俩男同志一走,陈思雨说:“丽丽,你跟叶大方并没有谈对象,随便胡说,万一他生气,当众给你难堪呢,你不觉得丢脸吗?”
“陈老师,我是跟你学的呀,先斩后奏嘛,你跟冷队都谈上了,我和叶大方,这不也谈上了嘛,挺好的呀。”程丽丽说。
陈思雨抚额叹气:“行吧,你开心就好。”
如今的一年四季,只有秋天才有橘子,但是特别香,特别甜,汁水非常足。而且一起看了场电影,陈思雨发现冷峻是个特别会照顾人的人,她还是头一回看这个年代的老电影,因为挺好看,就看得很认真。
冷峻时不时就会递一瓣橘子过来,再过会儿,又会剥两粒花生,或者递一把瓜子过来,长时间吃花生会太油腻,吃瓜子会口喝,但时不时的调剂一瓣橘子,人就会觉得每样东西都很好吃。
所以一场电影,她的嘴巴就没停过。
程丽丽买的票在后排,叶大方今天属于失恋了,眼睛也懒得看屏幕,就眼巴巴的瞅着前面那对儿,看冷峻剥一瓣橘子,他也剥一瓣,程丽丽反正脸皮厚,他不递就自己拿,慢慢的,就把肩膀靠叶大方身上了。
现在放映电影,像将来一样,也会给下一场电影做宣传。
宣传牌就立在门口。
从电影院出来,冷峻停在门口,问:“下周有新片子,《地道战》你想看吗?”
陈思雨随口说:“可以啊,《地道战》可好看了。”
冷峻愣了一下,因为展牌上写着,《地道战》,12月1日首映。
不过陈思雨本身就是搞文艺的,提前看过内部片也不一定,所以他倒也没多想,不着痕迹的,这就把下次约会的时间给定下来了。
这时程丽丽还挽着叶大方呢,听见陈思雨和冷峻在约时间,忙对叶大方说:“咱们到时候也来吧,一起看!”
叶大方悲伤的望着陈思雨,心想,既然你不在乎我,我也破罐子破摔,不在乎自己了,我自暴自弃了,遂气悻悻的说:“好。”
程丽丽一边得意自己终于搞定了剧团最帅的小伙子,一边内心窃喜:陈老师的办法果然灵。
自此,她对陈思雨倒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练功,也愈发尽心了。
当然,陈思雨对程丽丽其实也佩服的五体投地。
事实证明,只要时机把的握准,勇于进取,哪怕程丽丽额头大鼻子塌,在这个年代的审美中不算啥大美女,但拿下男神,不在话下。
……
再说冯竹这边。
聂师长一遍遍的问,催,军法处的同志们也着急的不行,想赶紧把冯竹给抓了。但吴勇立顶着压力,坚决不允许大家打草惊蛇。
因为他想把线放长一点,争取把目前在北城的敌特组织,一网打尽。
他坚持认为冯竹还有背景更深的上线,想把那个上线找出来。
冯竹的耐力也是惊人的。
虽然聂师长已经明着指出怀疑她了,但这天夜里她没有任何动作,第二天是周末,按理,既然发现组织怀疑她,她应该有所行动的。
但她依然很平静的做着家务,给叶老做饭,陪他出来散步,聊天。
至于电话,作为军区内部线,军法处早就命锄奸科的人单独监听了,可是,不止冯竹,这一周,就连叶老都没有使用过电话。
公安局的祁局长,以及他做机械维修师的儿子,和祁科长,军法处自然也派了人监视的,可是这几方人马全都安安稳稳,一丁点的反常行为都没有。
顶着压力盯了五六天,吴勇都有点儿忐忑了,因为冯竹太从容了,一丁点想要叛逃的迹象都没有。
而这周,她唯一做的,跟保姆工作无关的事情是,她把陈念琴获奖的报纸给叶老看了,并给他听了一下陈念琴唱的歌,顺带说了一下陈念琴有多优秀,在南边又有多么的水土不服,想要回北城,进总空唱歌的事。
音乐,艺术,好东西,人们都很欣赏。
叶老一听陈念琴确实唱的不错,再看她在全军的汇演上得了三等奖,顿时觉得陈念琴孩子不错。
就专门找了一趟曲团,要求曲团卖他个人情,把陈念琴调回来。
正好林敏红上次闹了个没脸,想退休,总空正好会缺一个歌唱演员,曲团也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说只要林敏红的退休办好,她就帮陈念琴提档案。
冯竹呢,理所当然,要去跟冯慧通报一下这个消息。
所以周五这天,正好叶青青回来了,有人做饭了,她就提前跟叶老请了个假,又专门去接了趟她儿子,然后,就要到冯慧家去吃晚饭。
而直到此时,她依然没有跟公安分局的祁局长,以及机电科的祁科长,还有祁局长那位在新乡做机械维修的儿子传递过任何消息。
而从开始调查,到今天冯竹第一次出门,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了。
当然,新乡那边的飞行基地,以及公安分局,军法处都派了人在盯梢。
聂师长的主观判断是,冯竹就是大鱼,最好不要再耽搁了,现在就逮捕她。
千万要注意,不能让她跑到火车站去。
当然,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因为目前正值大串联时期,而冯竹的儿子马小义今年15岁,像他那个年龄,是可以进行大串联的,到了火车站,只要背一段语录,列车员就会当场放行,不论他去哪儿,都不需要买票,检票。
正值大串联,每一辆,每一截火车上都是人,都挤的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一旦冯竹跑出军法队的视野,上了火车,那就天南海北,无处可寻了。
可吴营长依然觉得冯竹不会是老大。
或者说,哪怕她是老大,背后肯定还有一条大鱼还没有咬钩,悄悄藏着。
那么,那个人会是谁。
转眼,冯竹已经回娘家接上儿子,往首军院去了。
跟踪她的人,也到首军院门口了。
军法科的同志们紧随其后,开到几个门口,分别守着了。
吴勇和冷峻进了院子,不一会儿,就见冯竹的儿子马小义跟陈刚的儿子陈思进俩下楼了,推了一辆自行车出来,在院子里骑了会儿,骑外面玩去了。
本单元只有一个出口,没看到冯慧出来,吴勇和冷峻也就认为她还在楼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吴勇在抽烟,冷峻盯着单元门。
但俩人站了会儿,突然,冷峻看到一群小将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子,领头的正是虞永健。
虞永健的队伍比原来壮大了许多,而且自行车后面坐了个皮肤又白又细,眼睛又圆又大的小姑娘,再加上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崭新的绿书包,当仁不让的北城第一小将。
一帮小将进了院子,还不肯回家,拿出烟来,边抽边聊着。
吴勇也在抽烟,走来走去:“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重新再复盘一遍,这一周,冯竹没有跟外界通过一个电话,也只有今天出门了,但是在外面,她也没有向外打过电话,而陈刚家是没有电话的,电台就更不可能了,一旦首军院,或者空院的位置出现不明无线电信号,锄奸科的人会立刻监听到,并循着无线电信号的发出地展开搜索。
那么,冯竹到底是怎么跟外界联络的。
她又会跟谁联络。
总不可能她作为敌特,会天真的,认为空院不会查到自己,继而没有做任何准备,就真的只是简简单单,跑到冯慧家来吃顿饭吧。
突然,冷峻看到虞永健进了单元楼,快步追了进去,喊:“虞永健!”
虞永健回头一看,有点害怕:“冷队长?”
冷峻问:“你家在一楼,哪一户?”
虞永健说:“一楼右边。”又问:“您来我们院儿干嘛的,有事?”
冷峻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说:“开门。”又喊吴勇:“营长,快上楼去看,人应该已经跑了,通知外面的人,赶紧追。”
虞永健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手抖,几番开不了门。
冷峻一把抢过钥匙 ,打开门,就看到虞永健的爷爷,虞老爷子坐在窗前。
这位老爷子不像叶老,打过仗,但他的儿子,也就是虞永健的爹是烈士,虞永健的母亲也是,而他在解放前,是在北城做文宣工作的,所以他们家住在首军院。
军法科怀疑了所有人,调查了所有人,但没有调查虞老爷子。
而冯竹,正是虞老爷子介绍给叶老的。
虽然这一周内,虞老爷子没有跟冯竹有过直接联系,可是,虞永健曾经去空院帮他取过老干部餐补,腌海雀,鱼子酱和沙丁鱼罐头,以及酸奶。
冷峻怎么就没想到呢,通过那些东西,冯竹就可以把情报传递给虞老爷子。
而经由虞老爷子向外传播信号的话,他们可就检测不到了。
冷峻问:“虞老先生,冯竹是从您这儿跑的吧。”
虞老坐的是轮椅,一脸茫然:“这孩子谁啊,你在说啥,我听不见!”
冷峻也不多废话,推开阳台门,越过围栏,一路追出小门,看到军法处的刘处长亲自站在门口,忙问:“刚才有没有看到冯竹出来?”
刘处长摇头:“没有。”
“那刚才有几个人从这个门口出去了?”冷峻再问。
刘处长再摇头:“刚才没有人,但有一辆JEEP车,据说是送老军干部去看病的,我们只检查了一下后座就放行了。”
要冷峻估的没错,JEEP车是虞老叫首军院派生的,其目的,就是想送走冯竹,还真是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冯竹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