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鹿垂下眼睫。
商父恨她,因为母亲在难产时选择的是保住她的生命,在商父眼里,他挚爱的妻子却为了未出生的孩子而抛弃了他。
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
母亲做出那样的选择,她明明也是母亲心里比最重要的东西还要重要的宝贝。
当商鹿愣神时,又听见软软的声音响起:“姐姐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姐姐笨笨哦。”
“是啊,姐姐没有软软聪明哦。”商鹿伸手轻轻捏了捏软软的小脸蛋,道:“软软懂的道理,姐姐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呢。”
*
另一边,商家书房。
商父看着网上那些新闻皱着眉头,道:“早就让她回来了,如果不在外面会遇到这种事吗?都没学会走就想学会跑,真是可笑。”
商慕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文件处理好递给了父亲。
商父看了一眼还算满意,然后问道:“她呢?真准备一辈子不回来了?”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商鹿。
商慕沉默了几秒,道:“父亲,如果您……愿意解除妹妹和姜亦的婚约,我有把握带她回家。”
商父神色愈发冷了些,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连你也不听母亲的话了?这是你母亲定下的婚约,绝不可能取消。”
商慕深呼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父亲,姜亦他是聪明也有能力,可他并不是合适的婚姻对象,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应该也不会……”
“砰——!”
烟灰缸被商父砸在了商慕的肩膀上,疼痛让他皱眉却并不敢躲开,因为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父亲的暴力,知道躲避只会遭来更严重的毒打。
商父气到手都在抖:“你也是长本事了,做了几笔还凑合的生意就真以为这个家有你说话的份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去猜测你母亲的想法了?跪下!”
商父说完,便起身从书房里找了一根沉木拐杖,一棍又一棍狠狠打在了商慕的身上。
商慕闭上眼睛,一声声闷哼从牙关里发出,却又强忍着再次跪直身子。
直到商父的脚踹在他的腿上,似是终于发泄完了情绪,然后道:“滚回你的房间,一个月时间把你的妹妹带回来,无论是你和她,都不要再让我听见这种无聊的废话。”
商慕沉默着起身,没有回答,只是向外走去。
在走廊上,他看见佣人端着一个箱子从商鹿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商慕拦住了她,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佣人低下头,毕恭毕敬回答:“老爷说小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前的东西也都该丢掉,让我们把房间重新打扫布置等她回来。”
商慕的目光落在那个箱子上,最上面摆着一个玩偶,很破旧,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商慕也知道,这是商鹿最在意的东西,没有它甚至无法入睡。
曾经这个玩偶被父亲丢进库房作为对商鹿的惩罚,也因此商鹿整整两天没有睡着觉。
可是她离开的时候居然也没有把它带走,那她这些天又是如何入睡的?
想到这里,商慕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烦躁,朝着佣人伸手:“给我。”
佣人愣了一下,但也不敢反抗商慕,连忙把箱子递了过去。
“问起来就是全扔了。”商慕丢下这样一句话,然后向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商慕没有管这个箱子,只是将它放在桌子上,继续处理起工作的事情。
直到晚上洗完澡入睡,可是过去了足足一个小时却又睁开了眼。
他看向桌子的方向,犹豫了会后起身开灯走了过去。
看一眼而已,商慕这么告诉自己。
然后他拉开椅子坐下,将那个玩偶放进了抽屉里,把箱子直接倒了过来,里面的东西也全部摆在了桌子上。
商鹿在这个家里并没有太多属于她的东西,又或者说她并不需要什么,衣饰会有专门的人搭配好定期进行每一季的新品更换,但是在商慕的记忆里,她常年穿着的却是校服和简单的运动装。
这个箱子里也没有太多东西。
除了一个玩偶以外,也就几本女生喜欢看的言情小说,一套高中的校服,以及几块早就放过期的糖果,还有……很多部恐怖片的碟片,以及一本很厚的本子。
商慕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些碟片,都已经放得生了几层灰,一看就有些年头。
他倒是没有想到,商鹿居然喜欢看这种东西。
也没什么特别的,商慕准备把这些东西放进去便休息,却在拿起本子的那一刻,鬼使神差般的将它打开了。
本子已经老旧纸张也泛黄,翻开第一眼引入眼帘的却是一幅画。
男生坐在钢琴前,双手搭在上面演奏。
画得也不算多好,但是商慕却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
他往后继续翻着。
接下来依旧是几副画,也全都是他。
有他学习的模样,吃饭的模样,以及坐在车里离开的模样。
商慕并不明白商鹿为什么要画他,再往后翻,却又看见了一副非常奇怪的画。
画面里似乎有四个人,他们手牵着手站在一起,可是每个人的脸都被涂黑了。
但是墨迹深浅并不相同,看起来甚至不像是同一年留下的。
商慕刚想翻页,却在右下角看见了小小的三个字:《全家福》
那一刻,如同被雷电击中,让他大脑短暂陷入空白。
手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选择,将纸张继续向后翻动。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画了,而是一段段日记。
【妈妈的照片好温柔,每天都想看一眼,原来妈妈长那个样子呀】
【今天又偷偷去看妈妈照片了,差点被爸爸发现,好险】
……
【做错事了,打碎了照片。那间屋子好黑,我好怕,我以后一定不惹爸爸生气了,我会乖乖听话的】
【我是丧门星是灾星吗?我听见佣人们偷偷这么说了,这是什么意思啊,问老师他们好像听不见,问哥哥他也不理我,可我还能问谁呢】
【今天的早餐很好吃,哥哥还把他的煎蛋给我了,我最近都很乖的,是不是代表他也没有没那么讨厌我了?】
……
【爸爸让我出去读初中了!和哥哥一个中学!虽然哥哥在高中部但也可以天天看见哥哥啦】
【哥哥不想和我坐一辆车,第一天上课就迟到了好难过TAT。但是哥哥放学等我了,路上还和我说了一句话,不过是“你好吵”】
【哥哥怎么突然住宿了TAT】
【家里的人都不和我说话,那我和蚂蚁说话吧】
……
【哥哥为什么要骂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好像又惹哥哥不高兴了,我好笨啊】
【哥哥已经一个星期不和我说话了】
【一个月了】
【讨厌堂哥们,讨厌他们来家里】
【也讨厌哥哥】
……
【哥哥给了我糖】
【哥哥居然给了我言情小说!他说高中时班上的女孩子都看这个,那我也要看!】
【哥哥居然主动和我说话了!问我高考后准备去哪里有什么愿望,填志愿可以问他,好开心】
【不讨厌哥哥了,还是最喜欢哥哥】
……
【和哥哥吵架了,他这次推了我,好想哭】
【哥哥看起来真的很难过,我也好难过,可是我真的没和爸爸告状,爸爸怎么会知道他谈恋爱了呢】
……
【喜欢哥哥】
【哥哥说下个月要送我生日礼物!是不是代表哥哥知道是他误会我了?好开心,我也要和哥哥好好道歉,我不应该偷偷追上去找那个姐姐说话的,我以后都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看到这里,商慕也突然想起了那一天。
那时候商鹿高三,他打发走了家里的佣人悄悄带了初恋女朋友回家,却没想到商鹿因为身体不舒服居然在家。
虽然那时候他已经读大学了,但是父亲严令禁止在毕业前不允许他谈恋爱,所以他立刻让女朋友离开了,并且装作对方只是来推销产品,假装很淡定上楼。
可是后来女友告诉他,他的妹妹追了上来和她说了话,女友也很喜欢他的妹妹。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商慕也从原本的紧张到松了一口气。
可是一个月后,女友却突然被父亲送出国,他想了无数办法,可却再也没有联系上她。
也因此,他和商鹿发生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再然后……他就送了她一座玫瑰庄园。
不是她吗?
商慕的手突然间有些颤抖,许久,他才翻了日记的下一页。
……
【讨厌哥哥】
这四个字被划掉,新写上的则是【讨厌商慕,讨厌这个家】。
再往后,这本日记里只记录了一些生活的琐事,比如哪个同学给了她一块好吃的糕点,今天走在路上摔倒了被陌生同学送去了医务室,参加比赛老师夸了她,迟宴要出国了她有点难过等等。
再也没有和他相关的任何事情,一个字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