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程大江跟着舒了口气。成年人的确能控制自己的口腹之欲,但不代表不想吃肉,单听着旁边两个女人讨论,他们已经开始口齿生津了。
陶广然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不过碰见惜字如金的程大江,他也不知道说点啥好,只能继续闷头拔草。没想到程大江却找起了话题——
“你家俩孩子挺好!”
陶广然抬头看看围在柿子树下边打转的姐弟俩,为了摘到树上的生柿子,不大会儿的功夫,他儿子已经想出了好几个办法。
先是用石头扔,因为力气小,准头不够,好几次扔出去的石头都差点落在自己和妹妹身上,被他妈训斥过之后就放弃了。后来陶多有尝试站在石头上伸手够,还是差老远。他还想爬树,无奈没有那个技术。
现在陶多又找来了一根棍子……
“整天就知道瞎折腾,你瞧这会儿工夫被他妈训几次了?”陶广然谦虚,这话要是他的同事朋友夸起来,那他得翘起尾巴上天,不过面前这好歹是大舅哥,可不能得意忘形。
程大江“嗯”了一声,“教育孩子一味训斥也不成,红秋她得跟涛子好好学学。”
陶广然听出来了,大舅哥这是变相夸小舅子呢。自己媳妇儿还得自己护着,“大哥,红秋一直就是这脾气,改不了,再说我家这俩孩子闹腾,很多时候我也都受不了,红秋做的不差了。”
程大江又“嗯”了一声。
话题就此终结。
这边两对夫妻各有心思,那边程涛已经和客人们打好招呼了。
来的俩人果然就是余晋和秦浔。
程涛晚一步到前院,彼时程小墩正抱着余晋的大腿往人身上爬。他也不管自己小脑袋上面还顶着枯草叶儿,身上还都是泥灰。
平常他这副样子,程涛都不抱他,没得糟蹋衣裳。将心比心,程涛赶紧伸手阻止,“程小墩!”
不过没来得及,余晋已经伸手把孩子抱起来了。
“小晋叔叔,窝想你啊。”程小墩一张小脸笑得跟朵花似的,看得他爹直牙酸。
余晋也觉得好笑,捏捏他的小脸,说:“我也想你啊。”
“晋儿,你先把他放下来,一会儿弄得你浑身是泥。”程涛把程小墩提留放到地上,递过去毛巾,让余晋清理下身上的污渍。
余晋没接毛巾,“涛子哥,不妨事儿的。”
“涛子哥,你和小墩这是什么打扮?干啥呢这是?”秦浔看着爷俩儿头上都系着毛巾,好奇问道。
余晋握住程小墩伸过来的小胖手,也抬头看向程涛。
“清理后院的荒草呢,现在不弄好,明年没法种菜。”程涛把俩人让进堂屋,简单解释了一句。
秦浔把他们带来的礼品从车把和后座解下来,听见这话立刻表示,“那我和晋儿也去帮忙呗,多个人多份力。”
“不用了。”
“哎,涛子哥,你真的不用和我们客气,再说中午我和晋儿还得留家里吃饭呢,你这么客气我们多不好意思。”秦浔把礼品一股脑放到长条桌上。
程涛给他们倒了碗茶,他,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涛子哥,……”秦浔还待再说。
余晋拿指节敲了敲桌子,“你着什么急,先听涛子哥把话说完。”他总觉得程涛不是假客气的人。
“你们有这份心当然是很好了,不过我二姐要求严格,连我都不让插手,说我干的活不合格,你俩……”
程涛意有所指的看向俩人,意思表达的非常明白,你俩肯定还不如我呢,过去帮不上忙不说没得还添乱。
呃,想帮忙还被嫌弃了!
秦浔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涛子哥原来是这样的涛子哥吗?怎么感觉和之前这么不一样?
余晋则淡定很多,他示意秦浔递给他一包鸡蛋糕,拆开包装喂给程小墩。才说:“之前遇见杨哥,他还和我抱怨说你之前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把他好一顿嘲讽,本来我还觉得他是夸张了,现在看来确有其事啊。”
“他倒是还有闲工夫和你扯这些,不着急回家啊?”程涛帮着把程小墩的袖口卷起来,警告他:“中午吃饭前只准吃这一块哦。”
“好。”程小墩眼睛黏在鸡蛋糕上,根本挪不开。程涛觉得他现在说啥,孩子都会答应,说再多也只会是无用功,索性就不说。
“你俩有矛盾?”余晋挑眉。
“矛盾算不上,顶多是理念不合。”程涛是觉得公是公私是私,工作就是工作,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干完是本分,就算私下处的再好也不能把自己的工作分摊给朋友,一次两次的是没问题,时间长了肯定得闹矛盾。
反正他是肯定不吃闷亏的。
更不用说,他本身和杨戈的私交就一般般。
“对了,涛子哥,昨天机修组好像出事儿了。”秦浔突然说道。
“怎么回事儿?”程涛赶紧问。
机修组办公室只剩下杨戈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忙不过来。不过他离厂前已经把之前的报修单顺利整理出来了,只要杨戈按照顺序下车间修理,完事后再挑几个最新的报修单处理一下,整体来说就不会出啥大问题。
程涛打听过,之前机修组办公室有六个人的时候,也有过一个人留下值班的情况,也没出啥大岔子。更不用说现在杨戈应该已经适应了这种强度的工作,肯定应付得了才对。
“昨天下午,三车间织布机出了故障,他们去机修组找人没找到。本以为你们都下车间去了,谁知道刚想走就看到了喝得醉醺醺的杨戈。他倒是扛起工具包想直接去修,但喝了酒谁敢让他摸机器?最后三车间长不得不去宣传部找人帮忙,就这样一直到下班织布机都没能继续工作。”
“昨天是交货最后期限,因为这事耽误了。上面找责任人,三车间长把责任全都推到了杨戈身上,还直接找上了我爸。昨天下班后,三车间长,丁副厂长好多人都来了,有的说坚持必须严肃处理,有的说杨戈已经认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两边谁也不让谁,就吵了大半夜。”
程涛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语气微冷:“所以,杨戈还是陪他媳妇儿回门去了?”
“你之前就知道?”余晋抬头。
“算是知道。”程涛把他和杨戈这几天的工作情况说了一遍,说是知道,其实也只是觉得可能会出点差错,他没想到杨戈心这么大。
你想陪媳妇回门没人拦你,但中午俩小时还不够你吃顿饭?工作岗位上不能喝酒难道你不知道?机修组工人拿着比其他工人更高的工资,不要求你比别人有更高的职业道德,起码的责任心该有吧?
“不过这事和涛子哥你关系不大,你当时又不在厂里,不用担心。”秦浔说道。
这话倒是没错,按道理讲,只要没有人恶意整他,他和这事还真扯不上关系。就算退一步讲,他当时在工厂里,现在也还没有资格去碰那台织布机。
不过麻烦来时,都来都是不讲道理的。
大人们说话的空,程小墩已经啃完了一块鸡蛋糕,他摩拳擦掌想继续进攻下一块,刚伸出小手,就给他爸打了。
“刚刚我已经告诉你了,在吃午饭之前只能吃一块。”程涛强调。
“那,那窝拿给哥哥姐姐,大爷大娘,姑姑姑父吃。”程小墩一碗水端得很平,每个人都考虑到了。
程涛才不听他的小甜话,让他拿着点心给他大爷大娘,姑姑姑父,不意外到最后都会进他的肚子。“拿给哥哥姐姐吃可以。大爷大娘,姑姑姑父就不麻烦你了。”
“好吧。”程小墩瞬间蔫了。
程涛看的好笑,他把鸡蛋糕的外包装拿出来一层,在里面放上两块糕点,让程小墩捧着去送给陶多陶亚。
“涛子哥,咱们也别在屋里呆着了,跟着小墩一块去后面看看呗。你哥嫂,姐姐姐夫都在后院,我们来了这么久都没去打声招呼,实在是不应该。”
余晋说着站了起来,随手拂去裤子上的鸡蛋糕渣渣,那是程小墩刚才扒在他腿上吃糕点的时候留下来的。
程涛看得眼角直抽抽,他拍拍儿子脑袋,没有反对。
“窝,窝领路。”程小墩举着胳膊自告奋勇,差点把怀里的鸡蛋糕扔出去。
程小墩吓了一跳,还是站在他身边的程涛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呀,谢谢爸爸。”
“嗯,你好好走路,哥哥姐姐们还在等着呢。”
“好哦。”
程涛一行人来到了后院。
程红秋四个人都是干活好手,半晌的功夫,自留地已经差不多清理好了。杂草都被放在了塑料布上,经过晾晒,回头当做引火草烧锅最好不过了。
“那是我大哥大嫂,这是我二姐二姐夫,”程涛指着人简单给介绍了下。“这就是我提过的我纺织厂的同事余晋,和他的朋友秦浔。”
“余同志好,秦同志好,涛子提起过你们,这段时间全赖你们照顾他了。”程红秋热情的招呼着,这可是把工作转给她弟的那位,她心里感激着呢。
余晋和秦浔冲四人打招呼,他俩都随程涛称呼他们。听见程红秋这么说,赶紧摆摆手,“红秋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和涛子哥是同事也是朋友,朋友之间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说起来都是互帮互助。”
“你这话说的对,互帮互助好,互帮互助好。”程红秋笑得越发灿烂,瞧人家多会好听。转头看到俩人身上穿着的衣裳,咋有些眼熟?
接着,她就看到余晋和秦浔卷起衬衫,找了片地方弯腰薅草去了。再看她弟,理所当然的站在一边指挥人俩干活。
程红秋嘴角抽了瞅,这倒霉孩子,自己都是半吊子货,还指挥人家。
呸呸,跑偏了!
程红秋可没见过谁家来客人,直接被拽到地里薅草的。
“涛子,你朋友家来,赶紧领着去前面喝茶,好好招待人家,我和你姐夫还有大哥大嫂这就忙完了。”程红秋提醒。
“哦,没事儿,他们从来没有干过这活,让他们体验体验。”程涛表示没事,这俩人不说是大少爷也差不离了,从来没下过地,更别说薅草。刚才在堂屋,秦浔就表达出了强烈的想体验一番的兴趣,程涛二话不说就给找了两件旧衣裳让他们披在外面。
程红秋嘴角抽了抽,还体验体验,跟这是个啥好活一样。她赶紧给兄弟使眼色,眼睛都抽筋了,她弟愣是没接收到她的暗示。
最后,他们不得不早下晌。
他们夫妻,还有程大江和李盼弟都是自家人,累点没关系,不能让客人跟着受累挨晒吧?
这边有说有笑的准备收工,那边就听见仨孩子的惊呼声。
程涛往后山头望望,没有看到仨孩子人影,他赶紧顺着声音跑过去看情况,其他几个人也赶紧跟上。
顺着小路爬高点,看到仨孩子都在,程涛松了一口气。走的近了,才发现他们蹲在一个坑边,议论纷纷。
“哥哥,它疼不?”陶亚是个善良的姑娘。
“它疼不疼?我上哪知道去,我又不是它。”陶多是一个直男哥哥。
“吃,右。”
听到自家崽儿说的话,作为爸爸,程涛短暂沉默了片刻。
“你们在干什么?”程涛问道。
“舅舅,舅舅。”“爸爸,爸爸。”陶亚和程小墩指着坑底,一个个的都很激动,就是说不出话来。
“舅舅,里面有一只鸡。”最后还是陶多表达清楚了。
另外两个点头如捣蒜,确实是这样的。
鸡?按照现在的政策,一家养鸡最多只能养两只,程涛家当然也有这个资格,不过孟晓琴嫌弃在家里养鸡味道大,还说什么不卫生对孩子不好,家里就没养。
也就是说他家没鸡。
程涛伸头往坑里看了看,确实是只鸡,不过不是家养的,看鸡毛五颜六色的,应该是山鸡?
意识到上面又多了一个大人,野鸡意识到自己生命的流速又加快了不少,它开始哀嚎挣扎。程涛这才发现鸡爪上夹了个生锈的老鼠夹。
这时候,后面的人也都跟上来了,看到鸡的反应和程小墩几乎一模一样。
“呀,这坑都挖了十多年了,今天终于有收获了。看来小晋和小浔是咱家贵人啊,这一进门就出现了好事。”程红秋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