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以他们三人的战斗力,根本没办法在不惊醒数个感染者的情况下安全冲到一楼,想从正门离开大楼几乎是不可能的。
好在他们家的房子楼层不高,在三楼。所以最后,她决定带着母亲和弟弟直接翻阳台,从住宅楼的外墙处离开建筑。
这样只要小心避开楼下两层住户的玻璃窗,避免被躲藏在里面的感染者偷袭,他们就能全程在阳光下安全的离开。
她弟弟是学校登山队的,她也很喜欢攀岩,家里有比较专业的绳索,他们只要看顾好母亲,就能顺利落地。
最终,一家三口靠着这个方法平安离开了建筑,他们在朝下爬的过程里,同一栋楼里有好些人在阳台上看到了他们的举动。
有几家住在低楼层的住户也有样学样,有绳子绑绳子,没绳子系衣服床单,最终都顺利出逃。
同一片小区里,也有其他人收拾东西准备去避难区,他们的小区在城市中心偏北区域,无论是去城东郊区的避难所还是西南方向的骈山避难区,路程都差不多。
白天的小区和马路看起来很安全,只要留心避开路上的血迹、人体组织、阴暗的角落和路旁张着黑洞洞口子的建筑。
他们最终决定集体行动,一起去西南方向的骈山避难所,因为去那里的路途中高楼建筑较少,也就意味着带着危险的阴影处少,这个主意还是闵敏提出的。
在迪国的时候,他们曾经这样计划过拜城的逃离路线。
闵敏很聪明,知道自己一家三口里没有成年的男性,无法从身形和武力上成为队伍的主力。
但是她有聪明的头脑,可以弥补他们三人的短板。所以在集体行动时,她毫不藏私,非常积极的出谋划策。
小区大部分人的车都停在地下室,但没人敢去地下室,那里是感染者的聚集地。
个别人的车停在地面上,但显然坐不下所有人,大家也不想队伍分散,还好,有人在小区旁边的马路上找到了一辆能开的公交车。
这种车比大巴好,因为窗户大,整个车厢都透光,感染者不可能躲藏在里面。
大家清理完车上的尸体,顺利出发。到这里为止,这个临时组成的队伍还很和谐。
但从城里开往城郊的路途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顺利,有些路段几乎完全被车辆和尸体堵死了,很显然,在晚上的时候,这几段路上爆发过一场乱斗。
现场有感染者的尸体,但更多的是套着作战服的救援人员的尸体。有数辆车子相互叠在一起,车与车中间全是人类的身体和断肢,鲜血从车子和车子的缝隙里流淌出来,像是瀑布一样流满车身,周围的空气里全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公交车停了下来,众人内心惶恐的看着这一幕,因为太过害怕,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车子的异常,他们催促着,很快离开了这些区域。
公交车一直在绕路,原本朝着西南走向而去,后来却慢慢的朝东改道,想要越过那片血腥区域。
到最后,有人发现以他们目前的位置,其实去城东郊外的避难所反倒更近。
最终,路线中途被更改,开往城东的道路稍微顺畅一些,即便有些路段也被同样车子堵住,但只要稍稍绕行就能通过。
众人虽然没说什么,但闵敏能感觉出来,其他人似乎有些责怪她,因为之前去骈山避难所的主意是她提的。而这个主意,让他们浪费了很多时间,还不如一开始就计划去东面。
到下午三、四点,当众人发现自己依然在城内时,都不由自主慌乱起来。
如今是十一月份,太阳落山时间比较早,一般到六点的时候太阳就没了。如果他们那个时候还在外面,简直分分钟被感染者找到。
他们不可能在公交车上撑过一整个晚上,得找牢固的建筑躲避,等第二天天亮后再出发。
因为是临时计划,加上大家都只是普通人,完全没有末世经验,也没有对战能力,所以在寻找躲避建筑的时候,遭遇了两波潜伏在黑暗里的感染者,众人用携带的防身武器胡乱打了几下,随即惊慌逃窜。
闵敏弟弟闵聪就是在第二次遭遇感染者的时候被对方血液污染的,当时那个感染者直直扑向他们的母亲,闵聪才十三岁,力气有限,用棒球棍击打感染者后,被对方反手扣住了整张脸。
情急之下,闵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举起剁骨刀狠狠砍在感染者手腕上。
刀卡在骨头里,感染者的手腕没有被砍断,但是她成功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她当下连刀都不要了,用力将旁边的货架推倒。
感染者被压住,她趁势带着母亲和弟弟跑了出去。
几乎在他们踏出阴影处的同一刻,感染者追了过来,对方畏惧阳光,朝着她嘶吼两声,缩回了角落阴暗处。
闵敏整个人都在抖,她护着弟弟和母亲上了车,躲在车子后排检查了弟弟的脸。
果不其然,虽然他带着口罩穿着雨衣,但脸上依然沾到了感染者的血。
母亲抱住他无声哭泣,闵敏则当下给他换了新的口罩,用消毒湿巾擦掉他脸上的血,然后将脏掉的湿巾和口罩都丢出车窗外。
她以为没有证据就没人会觉察,可她不知道,早已有人发现他们一家三口的异状,还有人用手机拍下了她给闵聪擦血的照片和视频……
他们被人从好不容易找到的牢固建筑里赶了出来,她一路冲在前面打怪,她母亲和弟弟帮忙搬挪清理建筑里的尸体,三个人这么努力,对方却在一切工作结束后才提出这件事。
说这话的人是她楼下的邻居,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她爸妈都好端端的没出事,所以一路上她被保护的很好,一直缩在后面什么都没干。
女孩叫晓敏,和她同一个敏,因为年纪差不多,名字也差不多,所以平时别人提到她,也总会忍不住提两句晓敏,当然,对后者一般都是贬义的措辞多。
长相、肤色、身材、教养、乖巧度……太过明显的差别,总会有好事的人喜欢背地里议论这些。
闵敏不喜欢这种议论,但她的教养使得她也没办法去那些好事者面前多说什么,那些毕竟都是长辈。晓敏为此不怎么爱搭理她,这些她都清楚,可是她真的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发难。
她不明白,哪怕她想要赶走他们,为什么早不说,偏偏要在他们清理完藏身的建筑后才说。他们花费了力气和时间,却在太阳快要落山时被赶走。
他们三人背着包离开时,晓敏追了出来,脸上有一些后悔,也有些害怕。
她说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让别人知道其实她根本没那么完美,也会说谎隐瞒,她真的没想到其他人会直接将他们赶走……
“有区别吗?结果已经是这样了,该不会还想听我说一声不怪你吧?”闵敏冷笑了声,拒绝这种鳄鱼的泪眼,“记住,我不会原谅你的。”她说完,转身扶着母亲,带着弟弟离开。
还有半个小时天就要黑了,他们去哪里再找一处可以过夜的牢固建筑?
他们现在才三个人,之前二十来个人才好不容易打死两个感染者,把建筑清理出来……
后来,他们在相隔两条街的路旁,看到了竖起的警戒栏,那里面……是一家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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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溪在听到住院大楼大门的动静前,先听到的是一段距离之外的抢声和撞击声。但因为那些声响都来自医院隔离墙之外,所以被她自动忽略了。
住院大楼有前后两个门,后面的门是单开的小门,不讲究美观,比较厚实安全。
而前面的大门则因为采光美观等问题,安装了两种门:全玻璃的电动移门和双开推拉式玻璃门。
电动玻璃移门早在医院被隔离最初就关闭了,并且在这一侧的玻璃墙外,放上了隔离用的警戒栏,只留下两扇双开的玻璃门供必要人员出入。
但这两扇门,下午的时候也被尤溪清理完大楼后关闭上锁,并且拉下了网格闸门。
一楼大厅和各个房间,所有破碎的玻璃窗也都被尤溪加固过了,现在的住院大楼,安全指数非常高。只要没有人肆意在楼里开灯吵闹,外面的感染者就不会针对性的破门和砸玻璃。
但楼里的幸存者不生事端,不代表事端不会找上门。
尤溪穿上防护服来到一楼大厅时,两扇双开玻璃门外趴着几个形容狼狈的幸存者,他们有的穿着病号服,很明显是这家医院的病人,大概是原本藏身的地方出了问题,不得不冒险在夜晚逃难。
他们此刻正瞪着门里的人,恶狠狠的威胁,说如果他们再不开门,就把玻璃全部敲碎,大不了引来感染者,鱼死网破!
门里有三个人,一个医护人员,两个是从前的陪护家属。他们傍晚集体开会,一个是为了确认楼里是否有尚未完全异变还存有理智的感染者,另一个是为了商量晚上值班的事。
值班是抽签决定的,这三个人其实也怕,但凡哪里楼外哪里发出一点动静,都会惊慌好一会。
这样可怕的夜晚,外面的人想要进来,里面的人却迟疑的看着对方染上鲜血的衣服,不敢开门。谁知道这一开门,放进来的是健康的人,还是感染者。
门外的逃难者目呲欲裂的威胁,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想走到最后一步,他们是想求生,不是求死。这栋大楼所有的玻璃都被加固过,门也锁的严严实实,一看就很安全。
他们这两天已经换过好几个地方躲避了,之前是在门诊大楼,那里人比这里多,流动人员更多,混乱发生时,很多人都来不及找到一个适合的地方避难。
好几个晚上,他们都能听见来自近处的嘶吼声、求救声和打斗声。
有人在打斗中从窗户摔出去,手脚折断,可人却还没死,在地上拼命想要爬起来时,楼上的感染者却直接从洞开的窗口跳了下去,如同一颗血色的炮弹,直直落在他身上,撞破他的肚子,在他身上啃食撕咬……
有人和家人朋友躲避在同一个空间里,以为暂时安全,结果一回头却发现熟悉的家人朋友正撕开自己的脸皮,哭着喊疼……
……
周围活着的正常人类越来越少,他们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们心够狠,几次反手一推,将救过他们的人或是行动迟缓不便的人推出去,以此保全自己。他们辗转数次,最终在今天下午时躲进了医院侧门处的小超市里。
这里有水有食物,除了前门,就只有后面仓库间的一扇窄窗,他们原本打算休整一晚上,第二天多带些食水出发去避难所。傍晚的时候,他们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有外来人躲进了超市隔壁的奶茶店。
他们以为自己很安全,可临近午夜的时候,一墙之隔的马路上,却燃起了战火。
先是车子的声音,期间夹杂着脚步声,还有抢击声,紧接着是巨大的嘶吼声。
这种嘶吼声,和他们之前听到的嘶吼声完全不同,相比人类的嘶吼,更像是怪物的声音,巨大、粗重、震耳欲聋。
他们听见了撞击声,就像是什么重物从高处坠落,然后砸中了什么。
他们很快知道砸中了什么,是人!是那些拿着抢的人,他们大喊着撤退和救人,期间还有可怕的惨叫声。他们紧紧靠在一起捂住耳朵,以为不去听,外面的战火就会很快结束。
可下一秒,彭——的一声巨响,他们的藏身之处被什么东西砸中,墙壁和屋顶塌了一半。
他们惊慌失措的从即将倒塌的建筑里爬出去,才发现砸过来的东西是一辆军卡……
他们从隔离墙的缝隙里看出去,外面的马路上完全是尸山血海,两个身形三米多高的血色怪物,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光里,正搬起一旁的车子,继续朝撤退的救援部队狠狠砸去。
他们吓的肝胆俱裂,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走的。
他们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逃,要逃……
他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也没办法考虑附近是否有其他感染者,他们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穿过整座医院,然后看到了这栋安全严密的大楼。
可里面的人,居然敢不开门!
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都有什么!
有人终于耐不住了,握紧手里的铁棍,没头没脑的就要朝面前的玻璃门砸去。
正在这里,门内,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其他几人身侧走过,取走他们手里的钥匙,弯腰将网格铁闸门的锁打开,然后向上推了半人多高,随即又打开了玻璃门的锁。
一行人迫不及待钻了进去,对方重新锁好门,然后拿出绳索,以极快的速度和利落的动作将他们一个个制服,反绑住双手,堵住嘴巴,然后推向另外几个人。
“他们身上都有血,找一层楼,把他们全部分开关,得观察两天才能决定是否放人。”尤溪可不是做慈善,她之所以开门把威胁他们的人放进来,是不想让他们继续站在外面引来感染者。
捆绑住他们关押,一个的确是为了观察,另一个自然是因为对方刚才威胁他们的模样太过肆意,眼底的狠厉一看就不是装出来的。
这样的人,她不放心让他们在楼里自由走动,肯定得关起来。
“那……这三个呢?”值夜的人很快发现了另外有三个人没被她绑起来,这三个人一老两少,看着弱弱歪歪的,之前那几个人站在门外威胁他们时,他们远远的站在另一侧,惶恐不安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三个跟我去十楼,我亲自看管。”尤溪再次检查了一下大门,确认附近没有感染者,然后带着那三个人去了十楼。
对方安静顺从的跟着她,一直没有出声,直至对方带着他们上到十层,打开某间空病房,让他们进去,三人中的一个才轻轻开口:“小溪?”
尤溪取下口罩,朝对方笑笑:“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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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敏躺在沙发上,感受着这难能可贵的安全感。
高级私人病房的玻璃是隔音的,再加上隔离墙外的怪物和战火都已经渐渐转移去了其他路段,因此周围变得安静许多。
她洗了澡,将脏污和疲惫洗去,换了干净衣服,还吃了点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现在在安全的地方,对方也没有将她的弟弟视为怪物一样的感染者。
一个小时前,她主动开口,和尤溪说了这件事。
她先前隐瞒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加上她弟弟目前还好好的,她以为只要暂时离队伍里的其他人远一点,分开在不同房间休息,盯牢自己的弟弟,就能对这件事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