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如此情境,牛娘子自然不会还当他们两人是“兄弟”或是“兄妹”,直接问也不问地批评楚蔽道:“我不管你们为何如此,但你也不能将她身子弄成这样!你二人还年轻,若是真大出血了,日后还怎么要孩子?!
“你不要不当一回事,我年轻的时候便是太不在意癸水这事,因此后来想再怀一个都不容易。你这小子看起来模样端正,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小兔崽子!……”
牛娘子噼里啪啦骂得太快,嗓门的中气又足,还浑身上下都是杀猪匠出身积攒下来的杀气,导致一旁坐着的咸毓反应过来后想去劝阻,都没来得及;她想站起来,身下却又是一阵奔涌的热流。
而楚蔽也是个闷葫芦,竟然随便让人误会骂。
等到牛娘子骂到一口气没喘上来时,他才抽空插嘴道:“有人来了,你轻点声。”
咸毓:“……”
她抱住自己的额头,也是对他无奈了。
“谁来了?”当然不能提早听见脚步声的牛娘子狐疑地走出门去查看,“还能有谁来了?”
果然是她家郎君,她刚才不明不白的被借宿的小郎君当面叫走了,家中另外两人自然有些担心。
也不知那店家是否已经后悔收留两人借宿了都不一定,而眼下也是承托了自己和女儿一同的担忧之情,忍不住放下筷子紧接着过来查看情况了。
牛娘子推门出去之后,就将赶过来的自家男人拦住了,然后三言两语打发了对方。
她郎君倒是听了她的话,又走了。
等到牛娘子再次回到屋里的时候,还仔细地说了一句:“我并未同他说你此事哦。”
她自然还记得方才咸毓之所托。
咸毓感激道:“多谢了!”
牛娘子此时的气也消了些,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莫怕,我方才只是想到了我年轻时那会儿。”
咸毓也连忙解释道:“我、我们,哎,我也只是先前吃错了药才这样的。”
并不是牛娘子想的那样,以为她的癸水多是楚蔽造成的。
可是楚蔽就是闷声不解释,显得她这话有心无力,搞得好像是她一心为他辩解似的了。
牛娘子仍旧白了楚蔽一眼,然后才继续和咸毓好言道:“我先给你拿换洗之物,你且等着。”
说罢便风风火火赶出去了。
等人走后,咸毓立即朝楚蔽招手。
楚蔽走近前,还沉声问她道:“可是难受?”
咸毓无奈地摇摇头,她是想说:“你方才为何不替自己解释?”
牛娘子都理直气壮地骂成那样了。
楚蔽这时竟然一脸冷淡地说道:“还从未有人如此骂我。”
咸毓哭笑不得地说道:“那你这又是何意?难道反而爱听旁人骂你不成?”
楚蔽微微摇头。
他自然也不是此思。
只是觉得有求于人,此等小事无妨罢了。他自己不在意,那便随便那人聒噪几句也无事。
牛娘子是个动作快的,也不知她如何做到不让两个家人看到,竟然非常迅速地没一会儿就去了东西回来了。
她一只手里捧着一套女装,另一只手里拎着一桶热水,木桶壁上还搭着一条干净的巾帕。甫一进门,她就没好脸色地冲撞起了楚蔽来:“你起开!”
干站着碍手碍脚的臭男人!
牛娘子觉得楚蔽眼下是个没事干的废物,因此才觉得碍眼,她全程忽略了楚蔽,等到将水桶和衣物等放到里间之后,就招呼咸毓快些进去。
咸毓红着脸最后看了楚蔽一眼,也不管不顾地起身跑了进去。
接着她听见了楚蔽关门和落座的声响,看来是也没有走出门去。
而等到了里间之后,牛娘子一边帮着咸毓搭把手,一边还和她聊了起来:“我这衣裳,你瞧着合适吗?”
咸毓定睛一看,就看得出这是一套新衣裳,而且显然是她家女儿的样式,她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这会不会太贵重了?其实……只要换下来不用的旧衣裳那样的就可以了。”
牛娘子却毫不在意地说道:“你大可放心,我家孩子不晓得有这一套衣裳。”因此也不会被察觉少了一套衣裳,她笑着说道,“这是我私下为她准备的嫁妆物件,日后我令寻补上便是了。”
她这么一说,咸毓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可她再怎么婉拒,牛娘子却仍然是坚持又爽快的口径。
咸毓最后也只能表达感激之情了。
咸毓也看得出来,在牛娘子的眼里,就算她女儿即将出嫁,也永远会把她当做孩子看待和保护。
或许也正是因为咸毓的年龄和牛娘子的女儿大不了多少,牛娘子才也看得她讨喜些?
但咸毓当然也不敢顺杆子往上爬、得寸进尺,她还是郑重其事地同牛娘子说道:“稍后我再想法子谢您!”
牛娘子笑道:“哎,你这可是见外了!”
眼下她既知咸毓的性别秘密,也感觉两人更加热络了些,还开起了玩笑。
“你二人不是没钱么?”因此就不必如此见外了。
咸毓闻言,也腼腆地笑着。
这时,外头传来了楚蔽的声音:“莫要着凉了。”
他是担心咸毓光顾着和人闲聊,误了沐浴的时间。
咸毓正想回应他,一旁的牛娘子已经臭着脸朝外骂道:“还用你说?闭嘴吧你!”
咸毓:“……”
牛娘子说罢见她有些呆滞,便摸摸自己的脸,慢悠悠地说道:“好在我阿耶阿娘给了我一张常人的脸,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是个杀猪匠的模样,不然我骂得更吓人呢。”
可就算她长得周正,邻里之间还是有些怵她。
外头的楚蔽竟然真的没有声音了,接着,过了几瞬,忽然传来了他开门走了出去的声响。
牛娘子顿时了然地朝咸毓说道:“瞧,把他惯的,这就拉不下脸来了?”
咸毓懵懵地摇摇头:“应该不是吧?”
楚蔽不是个意气用事之人,这她还是清楚的。
而且他从刚才到现在如果想解释的话其实也很容易解释清楚的,所以不像是被牛娘子骂得气走了。
可是他已经出去了,而咸毓还没洗完,所以只能先赶紧加快自己的动作。
而她身旁的牛娘子还在劝她道:“你可莫怕惹恼了他,他们男子自己理亏着呢。”
咸毓连忙再次解释道:“真是我先前喝错药了!”
不过那皇家大补药肯定是好东西,或许就是补过头了。
牛娘子自然不信:“那你喝药作甚?还不是那厮害得?”
若不是有他,她的癸水怎还会如此遭罪?
他们男子倒是平日里在床上爽利了。
咸毓都快被牛娘子稀里糊涂地洗脑了。
楚蔽害得?
因为好像的确是当初他介绍的那个不靠谱的御医的缘故?
牛娘子以为她终于听进去了,便趁机接着言传身教道:“你别瞧着只是你自己身子的事儿!我家郎君先前也是随我一人,后来我们想要第二个孩子时犯了难,他便又后悔当初没看着我些了。”
咸毓瞧着牛娘子说这话时的神情并不有异,看来多年前的事对于他们两口子来说,其实已经过去了。
正是已经过去了,所以才会不介意日常随口提及。
果然接着牛娘子便主动说道:“可我那时也不只是这一缘由在,我们求神拜佛之后便认清了,或许是我一个杀猪匠,背着太多的杀孽,才要不到第二个孩子了。”
牛娘子婉婉到来,咸毓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们家中的往事。
她听得出来,至少牛娘子是从来没想过放弃自己杀猪匠的事业的。
她想了又一想,才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家中独女。”
牛娘子一愣,脱口而出问道:“你阿耶阿娘做了何等坏事了?”
咸毓没忍住,噗嗤一笑回道:“我阿耶阿娘应当没做过太坏的事吧?”
她抓紧时机说道:“我们那儿……嗯,时常有只生一个孩子的人家,因此啊,牛娘子你可别怪罪什么‘自己身上的杀孽’了。”
这肯定是错误的想法。
牛娘子闻言果然脸色变了变,然后释怀般地笑道:“你这孩子可真聪慧,要是我家孩子也能如此我便能更安心了。”
咸毓却和她说,自己可是常被人瞧着像是不聪明的样子。
牛娘子话锋一转,也顺势说道:“是啊,你老实告诉我,你莫不是脑子犯浑了才和他跑出来的?”
咸毓心中一惊。虽然是两码事,但本质上还真被牛娘子说中了。得亏她还有演员的职业技能在,关键时刻神色没变。
其他什么都好说,她和楚蔽的身份过往,是千万不能暴露出来的。
一想到这里,咸毓便更加谨慎了些。并不是提防牛娘子,而是不想自己和楚蔽借住了一晚的三口之家会被惹上无妄的牵连。
等咸毓终于浑身舒爽地换好衣裳从里间和牛娘子一道出来时,两人却发现楚蔽已经坐回了桌旁。
咸毓一愣,开口问道:“你方才不是出去了吗?”
应该出去了吧?牛娘子和她都听见他走出门的声音了。
但是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们竟然没有听见。
楚蔽却只是淡淡点头承认了,接着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牛娘子。
牛娘子正周到地拿用完的巾帕去擦咸毓坐过的凳子上的血迹、以免日后被自己两个家人发现,当感受到对面投射过来的目光时,牛娘子直起腰来,没好气地问道:“你看我作甚?”
楚蔽好似也不在乎她不客气的态度,而是直接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方才说,’杀孽‘害人难有子嗣?”
咸毓一听,就猜到他是不是出门后在门口只听了上半场,这句话后便走开了。
牛娘子自然也不会有耐心理会楚蔽了,她索性转头收拾完东西,和咸毓招呼了一句:“我先走了啊。”
楚蔽却喊住了她:“且慢,”他示意牛娘子手中咸毓换下来的脏衣物,“衣裳烧了。”
牛娘子闻言,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用你讲?!”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