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周大平赶紧上前呵斥,“走个路都要吵吵嚷嚷,都闲的是吧?闲的话也挑担子去!”
两个婶子闻言不答,互瞪一眼都别开视线。
顾一辉见状也不管,挑起担子继续走,身上还散着低气压,看着就知道不高兴。
周大平看了眼顾一辉,又不好直接跟老娘们吵起来,直接跟张桂英她家那口子道,“管好你家的,别出来丢人!”
这周大平跟张桂英她家那口子还有点儿亲戚关系,周大平辈分要高一些,就算不是以村长身份,以长辈的身份都足以这样训斥。
那男人也是个不咋管事的,平时由着家里娘们来,但是被人说了那肯定要回去教两下。虽然他也觉得顾一辉这娃不错,但谁叫他早定亲了,唉,还是没缘分,看他那态度也知道不可能,还是回去打消自家婆娘和闺女的想法,免得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没错,这桂英婶子她闺女确实是喜欢顾一辉,少女怀春,哪个姑娘不爱俏,顾一辉长得好,有文化,还跟村里那些干部处得好,看着就很容易让人心动。喜欢顾一辉的也不止她一个,村里许多小姑娘都喜欢,但是不像她那样,知道顾一辉跟张思乐定了亲还妄想着。张桂英有今天这一出其实也是为了闺女而试探,一方面除了顾一辉被村里人接受之外,另一方面她觉得顾一辉肯定有点钱,他在这村里无父无母无亲戚,要是能跟闺女成亲,那岂不是相当多了一个儿子,多好的打算啊。
可惜人家没那意思,还挺护媳妇,平时咋开玩笑都不见生气,这一说到自己媳妇不好了,人就炸毛了。
顾一辉其实生气不单是为了桂英婶子那说张思乐不好的话,还有一层摆明态度的意思。这段时间有个姑娘总想找机会跟他说话,还‘顾大哥顾大哥’的叫他,叫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说了好几次都不改。这什么意思顾一辉还不懂啊?又不是那种不开窍的,可他对别的女的没这心思,他是认准张思乐的。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他也没撒谎,张思乐不仅是他的女朋友,还是他带过给父母看过的女朋友,哪怕明面上没说出来,他爸妈都知道,带过一次去之后还常常让他带回家去吃饭什么的。按照在二十一世纪那个发展,他跟张思乐结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没道理换了个世界换了个年代就把心意改变了吧?
他今天摆出这姿态就是要通过那姑娘的娘拒绝,免得还来打他的注意,也给旁的对他有意思的人看看,他顾一辉是认准了媳妇不准备换的,别来找他玩暧昧这一套,他不感兴趣。
更别来说张思乐不好,他在家里说可以,外人含着恶意说就不成!
还别说他这目的确实是达到了,有在旁观望的婶子姑娘看到顾一辉这态度就知道这事不成,以后都别肖想啦,还是找别的女婿/丈夫吧。
快到下午两三点的时候一行人才走路到了粮管所,顾一辉把担子放下,觉得自己的肩膀要废了脚也要废了,不知道这样子会不会影响长高,他回去之后要不多做做引体向上或者弄个篮球场玩玩?要知道他女朋友张思乐在那个世界个子就很高,穿上高跟鞋就有要碾压他的风险,这一世他可要珍惜这二次发育的机会,千万不能被碾压啊。不然他不要面子的吗?
粮管所这个时候来交公粮的也不多,他们前面就排着一小条队伍,听说过些日子到交粮大高潮的时候,那交粮食的村子可多了,队伍排的长长的,来晚了没准还得排到第二天才成。今年他们这是赶早了,但还不算最早的,看前面的队伍就知道有更早的。
顾一辉见一人在称旁边拨拉着着算盘抱着斤数,一人在记录,还欲一人手里拿着个锥形的东西,向着每个口袋里猛戳,然后拉出来。那锥形的东西中间有个校草,带出来不少稻谷,他就倒了几粒放进嘴里‘咯嘣咯嘣’的嚼几口,说了句‘过了’。①
而后面有袋子似是说了不成,那村民赶紧把粮食拉到一边的空地上,借了笤帚,竟然就地晒了起来。
顾一辉顺着看过去,发现那晒着的稻谷可不止这一袋,还有其他几个袋子呢。
“那些全是没晒干的稻子?这一天能晒干吗?”顾一辉走到周大平身边问道。
周大平看了眼那边,道,“今天要是晒不干那就得明天来。这检查粮食挺严格的,要是往里头掺多了沙子被发现,那是不过关要回去重筛出来的。”
往年他就看见过往里头掺沙子想蒙混过关的,结果被发现了当场让人回去重来,可费了不少工夫。
正说着呢这马上就轮到他们村子了,周大平赶紧上前去跟那粮站工作人员笑脸寒暄,还不忘各自给塞了根烟。
那烟是上次顾一辉给他的,他还舍不得抽光。可惜那工作人员不领情,看了眼烟就丢在一旁的桌子上,半点好脸色没给。
就这样周大平也不好气恼,粮管所的工作人员都是吃供应粮的,基本没几个看得起他们这农村来的泥腿子。
顾一辉就有些看不过眼,但形势比人强,现在冲上去说人不礼貌也没人会搭理你,没准还会给你穿小鞋。
哦不,已经穿小鞋了,那打开第二个袋子就说没晒干要他们重晒,打开另一个依旧是,那找茬的姿态明显得很。
这一批的工作人员跟去年周大平遇到的不大一样,去年的时候他们来交粮不是很早,到后来两袋子说不好,但不知道是嫌天晚了还是咋样也没让他们返工,说了两句扣了一点儿粮食就让他们过了。
而今天刚开始就说了这么多不好,这是啥意思啊?
“你们村这稻子是不是为了赶时间没好好晒啊,你看看这一开头就好几袋子没晒干了!”那检查的拿着锤子挺拽的模样,看着就气人。
周大平也不能对着干只能道,“晒干了,您再看看,这可是半点水分都没。”说着还伸手往打开的袋子里掏出一把稻子,晒得灿黄灿黄的,看着其实还真不错。
那检查的也不去看那稻子,就看着周大平,“你是这村的干部是吧?我说没晒干就没晒干,哪来那么多废话!你检查还是我检查呢!”
“这……你……”
“欸欸!”顾一辉见状赶紧挤上前去,一把挡在两人中间背对着众人,手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塞到那人的兜里,脸上笑着道,“这当然是您检查了,可能刚刚那点儿恰好是袋子里唯一不太干的稻子,您再检查一遍看看,麻烦了。”
检查人员手往口袋里摸了下瞟了眼,脸上闪过满意的表情,“成,你这位兄弟会说话,我就再看一遍。”
“那真是麻烦了。”
再看一遍,这稻子是没问题了,过关了。
顾一辉笑着道谢,又给那打算盘的记录的工作人员各来了一次,并且道,“待会不忙活的话下班后兄弟一起到饭馆搓一顿呗。”
旱灾第一年,跟粮管所的打个交道没啥坏处,而且来这边工作的基本上上面那些当啥官的情况都了解个七七八八,还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多知道点东西没坏处。
顾一辉这气质给人就不像泥腿子,说话也有水平,那些人看了看排队的队伍,想着下班后确实没啥事,也答应了。
就这样今年下坎山村的粮食交的十分顺利,基本没有什么需要返工的,早早交完粮食人们都散去买东西去了。
“你这花了多少钱?叔回去看看能不能补给你。”周大平看见了顾一辉给他们塞钱的行为,也看见了那些人之后的态度变化,这不可能装作不知道让他一个人担了,做不来这事。
“算了叔,我这不仅是为了村里,也是想跟他们打交道看看。”顾一辉用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
见周大平不解,也没说清楚,而是糊弄了句,“多认识镇上的人不是啥坏事,以后没准还有用得上的地方,就当交个朋友,叔你不用多想。对了叔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就回了,明早再赶回去。”
“你有啥事?”周大平没听见顾一辉要请他们吃饭的事。
“有点儿私事,您就给个假让我偷懒偷懒,要知道今天我挑那粮食身板子都要碎了。”顾一辉夸张卖惨道,把气氛给弄得轻松。
“成,你小子就好好休息,晚上有地方住不?”
“有,放心,来的时候不是跟你要条子开了介绍信麽,就住招待所,也感受一下这边招待所的床。”
“行啊你小子!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花钱也别大手大脚,以后还得娶你媳妇呢。”周大平这是真的把顾一辉当作晚辈那样叮嘱了,顾一辉不具体说什么事也不追问,他知道他是个有成算的就成。
挥别了周大平,顾一辉就到粮管所那边去跟那些个工作聊天侃大山。
比起农民来,顾一辉其实更擅长跟这些镇里人相处,毕竟以前生活的范围都是在城镇里,哪怕换了个世界换了个年代,那拉友情的方式也不会查到哪儿去,都是在华国,饭桌文化呢。
而且他来自后世比起这镇里人多的是见识,哪怕年龄上差了个十几二十岁的,一交谈下去都不去把他当毛头小子晚辈看。
更何况他出手也不扣索,说请吃饭就请吃饭,到国营大饭店是点了好几个硬菜,让他们吃的很满足。
这一餐饭连吃带聊的倒是吃的很满意,吃完后其中一位李姓的也就是打算盘那位还请他们到他们家做客去,继续聊天吹水,颇有种把顾一辉当哥们的感觉。
顾一辉也不推拒,一行人就这样到李大哥家里,两厅一室一卫的格局,虽然比之乡下是小了,可在这镇上算是可以了,足以见得是有家底的。
一行人又聊了许久,到夜晚了顾一辉才挥手告别,去招待所去了。
这一餐的收获还是挺大的,比如那李姓的大哥的亲兄弟就在公社那边上班,还是不低的职位,还有其他兄弟姐妹都是有工作的,这公社镇上的情况都能给他说个七七八八。就是在醉酒之下,连粮管所去年往上报了太多粮今年得补的消息也漏了出来,还说今年这粮食很多村怕是收成不大好,他那兄弟去了富裕村子视察都没以往捞得好。
还有那公社领导,这几个人也在顾一辉隐晦地打听之下知道了他的大概背景,他上位靠得是媳妇娘家那边的关系,那媳妇娘家在省里官职不小,这靠山还挺硬。
顾一辉打听这些消息也是为了做个准备,那下坎山虽然偏僻吧,可也怕哪天还真有祸事要下来,多得到点消息才最好,不然两眼一抹黑那只有被动挨打了。
不过他没想到,这刚打听完公社领导消息没多久,出乎意料的事情就发生了。
第三十九章
交完公粮回去后村长周大平按照之前的承诺先把粮食给分了,就跟解散大食堂分粮食时候说的,按照‘人六劳四’分法。
虽然上头说这一次交公粮要比去年多,但是因为那上头没有派人来检查(有派人来只是被顾一辉他们弄走了而已),周大平就在往年的基础上增加了小两百斤而已,刚好在账面上凑了个整,看着还挺顺眼。
不过这也不是代表着村里剩下的粮食就很多,要不是村里人下了大力气精心伺候,就这天气情况,今年肯定没有这样好的收成。
把粮食分下,虽然还是不能敞开肚皮吃,可是在今年这旱灾天气之下能够勉强吃饱,这也是不错了。
不过分粮食那天村里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就是之前被张思乐他们设计过的赵姓和孙姓两位办事员。
那天刚交往公粮回来第二天,张思乐他们都没来得及弄新的陷阱,也没有及时探查,等到中午公粮刚分完了还没来得及收摊子,张思乐当时还在整理账簿呢,这俩人就骑着自行车到了。
“唉唉!这怎么就把粮食分上了,公粮交了吗?!”孙姓办事员从自行车上下来直接就嚷起来了,“大队长呢?村长呢?赶紧出来!”
那眉头皱的语气恼怒的,好像是分了他的粮食一样。
最后一个分到粮食的婶子赶紧叫她家的儿子把粮食挑回去,自己留下来看热闹了,而他们骑着自行车过来,刚进村子就吸引了许多小孩大人,这年头拥有一辆自行车跟拥有一辆宝马一样,整个村子都没有一辆,可不是见着稀奇嘛,没一会就跟着这车子来了一堆人围着。
“这就是自行车啊,可真威风。”有大胆的熊孩子想要上手去摸,那赵姓办事员直接拍了一巴掌,‘啪’地一声把小孩子的手背都打疼了,“去去,一边去,摸坏了你赔得起吗?”
凶神恶煞的脸把熊孩子吓得要哭不敢哭的,其他想要围上来的都默默后退了几步,看得出这人不好惹。
赵姓办事员这才把车停好,也走到孙姓办事员身边,这时候周大平刚好听到声音从粮仓里出来。
“怎么了这是?你们是?”周大平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外村人,瞥了一眼他们的打扮,大概猜出了来人是谁,果然,就听得他们道,“你就是这个村的大队长?我们是公社那边过来视察情况的。”
“原来是公社那边来的啊,来来,上村委会坐坐去。”周大平脸上带了笑,装作刚知道来人身份似的,态度热情得很。
“别急!”他们却不领情。
“今天这是分粮食了?公粮交了吗就敢直接分粮食?我看你是胆子大了要反动是不是!”孙姓办事员怒目圆瞪,话说的是半点不给情面。
周大平听到‘反动’二字脸色都变了,强装镇定道,“没有没有!我们村前两天刚把公粮交了才来分粮食的,哪敢没交公粮就分粮呢。”
“公粮前两天就交了?”赵姓和孙姓对视一眼,他们倒是没有注意到,身上的疹子一好牙齿一补上就来赶紧来出任务,没想到这村子的速度倒是够快,这还没来得及检查就把公粮给交了。
“是啊,前两天交了,就按照报上去的亩产量,比去年还要多交了几百斤,我们村收成虽然不好,但是依旧很积极地支援国家的!”
但两个办事员摆明了心思要搞事情,上一次来的路上还受伤了,耗钱又耗力,这个账被他们记在这个村子上,今天要是这么轻易就放过那就吃大亏了!
“你说积极支援就积极了?上头不是说了要先派人来巡查再核实吗?这么快交上去是不是谎报了怕我们查啊?心虚了?”
“这哪有啊!不信可以查查账本,这账本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呢!”
张思乐一听立马把账本递过去给周大平,让周大平给他们看看。
这账本自从张思乐接手以来就做的清晰明了,一看就懂。但是他们只是接过瞥了一眼就挥落在地上,“那账本还不是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啊?我看你这个大队长是当的胆肥了,不等巡查人员来检查就自己把粮食交上去,还被评了那么多次落后村,证明你管理不行,思想落后了,得去改造改造才行!走,跟我走一趟,去公社学习班住上几天,提高提高你的思想觉悟!”
说着就要上手去抓人,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
周大平挣扎着不肯走,“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怎么就思想落后了,这粮食我就是按照规定交的,那账本清清楚楚,不信问问大伙,这收成就是这样,哪敢瞒着!”
周大平的小儿子见状冲上去拦住了,他年纪最小,还不沉稳,说话也冲,“就是啊,没有欺瞒着!你放开我爹,别净把屎盆子往我爹头上扣!”
这办事员一听了不得了,敢这样的语气说话,这泥腿子是胆大包天了吧?更是下定决心了要整治一番,松开手就指着周大平和他小儿子道,“你们这行为是阻碍公务,是落后的思想,改造,必须改造!”
“对,在送去学习班之前我看要先把你们批**一番,好让村里人都知道落后思想低觉悟是要不得的!”另一办事员附和。
瞬息之间,周大平和他小儿子就被打上了落后分子的标签,围观的村民觉得事情大条了,本来只是想看个热闹,咱看出个批**的下场?
这批**他们也知道啊,早先时候斗地主的时候就来过一次。他们下坎山村没有地主,但是有富户,那富户还是外姓人,就是外头搬过来的,后来攒了家业在村里买了田地,数量多了些,也算不得什么地主,但是当时那村里有老流子嫉恨那富户的身家,就拉了富户出来要斗。
当时每个村子都要上交地主富户名单,这老流子拉他出来斗虽然有的人看不过去吧,但是也不能阻止,不然就是思想有问题。那老流子是本村人,孤家寡人一个,不听人劝,村长也耐他不何,只能看着富户被拉去斗。
也不是所有村民都同情那富户的,也有一些心思不正的,见富户被老流子拉出来斗,也上手骂了几句砸了几下石头,大多数人是围观着看热闹。
比起其他手段激烈的村子,他们村都富户的手段其实算不得什么。
可就是这样,被批**之后那富户连同他儿子都生病了,没半个月就撒手人寰,剩下的富户婆娘没多久也去世,而他儿子的婆娘则带着孩子走了改嫁去。
一个小小的批**就造成这样的下场,给村里人留下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虽然他们村子偏僻落后,村民也有些小心思,可确实能吃温饱心思也没那么坏,可不是吓着了,那富户虽是外姓人,可平时跟他们相处得也很好,瞬间人就没了,谁心里没有点儿怕啊。
那老流子怕不怕村民们不知道,反正后来没一年冬天他喝醉酒晚上起夜掉进了茅坑,直到尸体僵硬了才被村民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