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虞夫子的婆娘竟然这么年轻,顶天二十八岁!”
“说婆娘太粗俗了,应该叫虞夫人,长得好看,通身气派,这是大户人家的贵妇人吧。”
“这两个娃儿粉雕玉琢,像是年画里的福娃娃。”
“……”
被村里人围观,虞夫子觉得极其尴尬。
他连忙将妻子推开,咳了咳道:“注意影响,大庭广众之下,不要拉拉扯扯……”
美娇娘哭哭啼啼:“那就到你的住处了再拉拉扯扯,走,带我和孩子们去你住的屋子里去。”
虞夫子冲众人拱拱手,一手拉着妻子,一手牵着孩子,迅速消失在了这条路上。
众人都在欢庆团聚。
只有贺霄形单影只站在雪堆边上。
“师父。”赵四蛋笑嘻嘻走过来,“师父家人知道你厉害,不会出事,所以才没有来找你,你不要伤心呀。”
周边一些妇人也跟着宽慰。
“是呀,贺师父是高手,谁出事你都不会出事。”
“你家里人知道你过得好,自然也就不会在这里等着了。”
“贺师父,不然还是给你介绍个媳妇儿吧,家人不惦记,也有媳妇孩子惦记……”
贺霄在村里的名字是肖贺,因为叫肖师父听起来像是小师父,里正觉得大不敬,因此大家都喊一声贺师父。
贺师父过了年就二十七了,还是孑然一身,村中一些喜欢保媒拉纤的妇人自然蠢蠢欲动。
“我娘家有个侄女,花一样的年龄,配你刚刚好。”
“咱们村也有个丫头很不错,十八岁,干活的一把好手,贺师父你也见过……”
贺霄的脑袋顿时大了:“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他转身,落荒而逃。
程弯弯忍不住失笑,村里人就是这样,永远有耗不尽的热情。
她走到路边上,温声开口道:“大家帮忙都辛苦了,我让人煮了姜汤,大家喝完姜汤再走吧。”
村里人和村外人,都在寒风中劳作了一整天,不喝点姜汤很容易生病。
她家里的几口大锅都在熬煮姜汤,很浓的老姜味道,一碗喝下去,浑身舒泰。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黑沉了,那些帮忙通路的人喝完姜汤就散了,只有沈家人还在院子里。
沈县令手里捧着一个碗,站在屋檐下,他不敢正眼去看,只敢用余光去看程弯弯忙碌的身影。
他坚持留到现在还没走,一是为官者的职责所在,二是想亲眼看到穗孺人好不好。
“爹,上呀!”沈正努了努嘴,“你十天半个月都不来一次,来了还拿乔别扭上了,就你这鬼样子,啥时候能让赵婶子喜欢上呀,赶紧过去!”
沈正伸手一推。
沈县令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在门上。
程弯弯正在收拾碗,吓了一跳,忙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无妨。”沈县令站直了身体,“咳,我在这里是等赵里正,他、他说有要事要禀报。”
这话一出说来,沈县令就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正事什么时候都能说,和穗孺人单独说话的机会,却只有这一次。
他正想改口解释一下。
里正就匆匆走来了:“大人,还好您没走,这事儿草民得赶紧跟大人说清楚。”
村里人多嘴杂,煤炭的事情容易被传成各种版本,私自采煤的事,不能让县令大人从别人嘴里听说,必须得他来禀报,虞夫子说,这叫负荆请罪,亦是坦白从宽,会从轻发落。
程弯弯点头:“进去炕上说吧。”
她抬步去了赵四蛋的房间,这张炕就是给男人坐的。
沈县令和里正坐在炕上,她则坐在旁边椅子上,烧炕之后整个屋子里都暖和,坐椅子上也不觉得冷。
“咱们村也是差点就冻死人了。”里正开口说着大河村的情况,“不过大年初一那天,后头的矮山突然烧起来了,我和大山娘去山上走了一圈,看到了好多黑石头,虞夫子和贺师父说,这黑石头叫乌金石,民间叫煤炭,可以燃烧。”
他取出一个原煤放在桌子上。
沈县令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每三年都会去一趟京城述职,自然是见过这玩意儿。
他有些怔愣:“这东西,不是北方才有吗,大河村怎么也有?”
“所以说,这是老天爷保佑我们大河村呀!”里正感叹一声,“大河村福泽连绵,老天垂怜,所以送来了煤炭,因为这东西,家家户户能取暖,所以熬过来了这个苦寒的冬天。大人,草民深知乌金石乃朝廷的东西,民间不得私自开采……但草民还是善做主张开采了许多,所有的罪责,草民一个人来承担,还请大人不要追究其他村民的责任!”
里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赵里正,请起来!”沈县令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若不是赵里正深明大义,大河村定会有人冻死冻伤,在人命面前,煤炭不值一提。煤炭是朝廷用来炼铁等,能昼夜不停燃烧,在大河村发现此物,此乃大河村的福气!这件事,我要尽快禀报给知府大人!赵里正就等着受赏吧!”
里正错愕:“大河村私自开采煤炭之事,不追究了吗?”
“物尽其用,救人性命,这是善事,为何要追究?”沈县令开口,“在本官看来,人情大于法理,赵里正,你没有错,反倒是立了大功!”
他正了正衣冠,“本官得赶紧回去写折子,明天一早就去湖州禀报此事!”
他说完就出去了,步履匆匆。
程弯弯本来想把蜂窝煤机的事情顺道给说了,但仔细想想,沈县令也不懂这些,还不如等具体开采的时候,再和开采煤炭的专业技术人员聊一聊。
她将沈县令送出去。
夜色漆黑,寒风凛冽。
“爹,这就急着走吗?”沈正满脸不解,“太晚了,留下来睡一夜吧。”
他在这里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他爹和袁师爷在他床上挤一挤,他过去和阿福挤一挤,老爹留下来住一夜,明天早上还能和赵婶子培养一下感情……
“不了,必须回去。”沈县令虽然沉稳有余,但同样也是风风光光的性子,他裹上披风,“马上就子时了,回去也不早了,天亮之前写好折子,天一亮就得去湖州……小正,你留下吧,袁师爷,上马,走了!”
袁师爷的嘴角扯了扯。
他们家大人就是太把公事当回事了,明天再处理会怎样呢,住一夜会怎样呢?
看样子,大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到穗孺人为妻了。
第325章 老沈的时运来了
夜风料峭。
沈县令和袁师爷乘坐马车连夜回到县衙。
没时间睡下,一进书房就开始写折子,首先是写流民带来的祸患,以及后续安置处理……再接着,是这次雪灾带来的损失,农田受损情况,人员伤亡情况,并详细阐述平安县的一些措施等等……折子末尾,着重提到了大河村,还是那个大河村,在灾难之中以独特的方式保全了自身。
折子写完之后,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
袁师爷一直在边上研磨,低声道:“大人回去睡一会,这折子让人送去湖州。”
沈县令站起身:“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比较放心,备车。”
“大人,不急。”袁师爷头疼,“先让厨娘准备一些清淡的餐食,吃点东西再走吧。”
忙碌了一晚上,沈县令确实也饿了,匆匆吃了一碗粥和两个包子,坐上马车就朝湖州赶去。
湖州距离平安县并不远,大早上出发,中午就能到。
一个多月前,湖州流民围城,一路走来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流民,短短一个多月过去,湖州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繁华。
正月初八,城里家家户户还贴着红色的对联,挂着大红灯笼,年味未散。
沈县令的马车停在了知府大人府门口。
门口的小厮已经认识沈县令了,直接将人请了进去。
“老沈,一个月不见,甚是想念。”知府大人心情很不错,“来人,给沈大人上茶。”
沈县令行礼过后,将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
知府大人将折子打开,不断点头:“这次流民之患,平安县和河口县各接收流民接近两千余人,你和老付的功德,本官都已写在帖子里报上去了。尤其是这次的瘟病,若不是穗孺人研究出了控制之法、及治疗之方,瘟病不会这么快平息下来。穗孺人的功劳,本官也已如数上报,若是不出意外,一个月内,圣上的赏赐会再次下来……”
知府大人顿了顿道,“老沈,你要感谢你们平安县出了一位穗孺人,她的品级一涨,你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若是你有意,今年六月就能把这官位升一升。”
沈县令摇摇头:“下官如今的政绩都是穗孺人带来的,事实上,下官并未为百姓做过些什么,若是升官,下官有些德不配位。大人,下官的事先放一放,如今有更为重要之事,平安县发现了煤山……”
知府大人这才看到最后一页,满脸不可置信:“平安县真是一块福地啊……”
沈县令将包袱里的一个黑色原煤块拿了出来,恭敬的放在案桌上。
知府大人是北方人,家乡就有煤山,他们那块地方家家户户都在煤山干活,以此谋生,他自然是认识此物。
“这确实是乌金石,朝廷冶铁炼器,都是用此物当燃料,热能源源不断,不过,此物大多生在北方。”知府大人感叹,“只能说,老沈你的时运来了!”
沈县令拱手道:“乌金石是大雪封山之时被发现,村民们干柴告罄,取用了些许,还请知府大人念在大河村有功德的份上,饶过这些村民。”
“在北方,乌金石随处可见,并不是什么稀奇东西,朝廷不让民间采用,是因为这东西有毒。”知府缓声道,“大河村的村民,是不是有一些因为这东西,中毒身亡了?”
沈县令大惊,他真不知道原来这玩意儿竟然有毒,不过随即一想,昨天晚上大河村喜气洋洋,赵里正也说这半个月来大河村一个人都没死,他开口道:“并未有人中毒身亡。”
“这倒是奇怪了。”知府摸着下巴,“本官的故乡,每年都会有人因私自燃烧乌金石死亡,有时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因为这东西丧命,因此朝廷对乌金石的管制更甚。好在没出人命,这是大好事。大河村既然发现了煤山,那么这座山就要划为朝廷所有……拿走大河村一部分地,那么,也要给予相应的补偿,本官先看看平安县的地图。”
边上的小厮将地形图递了过来。
这年头地广人稀,村子与村子之间都是高山矮山和荒地,距离最近的两个村也得至少步行半个时辰。
知府大人手一指:“从这里到这里,全部划给大河村。”
沈县令和知府大人的私聊,大河村众人并不知情。
初八这一天,程弯弯宣布藕塘这边继续开工了,村里只要是没有正经事干的汉子,全都来帮忙挖塘,一天三十文钱,也算是一笔很大的进项了。
以及,肥皂工坊也开工了。
路通之后,就能去城里采购肥猪肉羊奶蜂蜜,至于草木灰,这半个多月来,家家户户烧柴做饭取暖,存了许多纯正的草木灰,全都被程弯弯给收购了,草木灰和猪肉一到位,工坊就热火朝天的忙起来了。
因为连着多日误工,一些客户到约定时间来取货时,可能会存在供应不足的情况,于是,程弯弯再一次扩招了二十个工人,可以说,她这个消息一放出去,人人挤破头要报名,不过这事儿是赵老太太负责,大家都知道,赵老太太铁面无私,甭管私下交情多好,等到面试的时候,一律六亲不认。
在赵老太太的严密筛选之下,最终确定了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