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父写春联时,他就在旁边看着,拉红纸,倒墨水,可殷勤了。
这是以前苏父没享受过的待遇,所以一天下来,两人关系可以算得上突飞猛进,有空时苏父甚至教贺焱写起了毛笔字。
贺焱上学也要写大字,但他写硬笔字还行,软笔字,嗯,只能说勉强能认出来。
苏父教了不到半天,就对这个学生快绝望了,但贺焱的兴趣还没散,因为他老早就跟爸妈夸下海口,今年过年他要自己写一副春联。
刚得知外孙这个想法时,苏父非常支持,但半天后他忍不住跟贺焱打商量:“春联上的字太多,写起来需要时间,这马上要过年了,时间可能不太够。”
贺焱不太理解:“可是外公你每次都写得很快啊。”
“那是因为我写了很多年,已经养成记忆了,提笔就能写,但你学习的时间太短,一两天时间可能不太够。”
主要是在写毛笔字上吧,贺焱实在没什么天分,教了一下午,他连一个能看的字都没写出来。等他写完一副春联,一年时间怕是要过去了。
更重要的是,这才一下午,他就觉得自己多了两根白头发,再多教一段时间,他头发估计要全白。
遭不住啊!
贺焱听后为难道:“可我都跟爸爸妈妈说了,要写一副春联的。”
“这不是时间不够吗?”苏父叹气,出主意说,“要不咱们写别的?”
“写什么?”
“写福字,就一个字,写起来时间应该够,这也是新年要贴的,很有意义。”苏父琢磨一个字学起来应该不难。
一个下午练下来,贺焱心里也觉得有点枯燥,听到苏父这么说,他有点心动,但又有点犹豫:“那……我先去问一下爸爸妈妈。”
苏父闻言,赶紧把闺女女婿叫出来,跟他们说明前因后果说道:“主要是毛笔字需要长期练习,小焱学的时间太短,所以我们想,要不春联就不写了,写两张福字,你们看怎么样?”
边说,边给闺女女婿打眼色,示意他们赶紧答应。
苏婷看出让贺焱写春联不是在锻炼他,而是在为难苏父,忍着笑说:“只要是过年贴的,你们想写什么都行。”
于是接下来两天,苏父不教贺焱写春联了,带着他专攻福字,最后手把手,带着他写出了两个能看的福字出来。
写完后,贺焱拿上写着福字的红纸跑去找爸爸妈妈炫耀,并拍着胸脯继续放大话:“我已经会写福字啦,以后我们家过年要贴的福字,都由我来写!”
跟在贺焱后面进屋的苏父闻言,差点脚底一滑。
但他很快想起件事,女婿工作忙,假期很少,明年过年未必能请到假。就算请到假了,去年他们是去首都贺家过的年,今年则是到了他们老苏家,按两年一轮算,明年他们应该还是去首都过年。
这么算,明年过年要发愁的应该是亲家公。
苏父淡定下来,进屋笑呵呵说道:“小焱这个想法很不错,我很支持,不过我觉得这人啊,做事不能一直原地踏步,你今年写了福字,明年应该适当增加难度,写对联。”
贺焱不知道苏父在给亲家公挖坑,认真想了想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那我明年争取写一副对联!”
苏父竖起大拇指:“有志气!”
第96章 大年夜
年三十当天, 凌晨五点不到,贺焱就睁开了眼睛,推着老爸喊他起来去贴福字。贺东川睁开眼, 扭头看了眼窗户油纸, 外面黑漆漆的,一巴掌把他按回被窝。
贺焱没办法, 只好继续睡,但他心里太兴奋, 实在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
熬到天色蒙蒙亮,外面有了动静,贺焱再次推老爸:“爸爸,有人起来了!”
因为贺焱翻来覆去,这一个小时贺东川基本没睡, 被他推醒时脸色很沉,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自己起不来?”
“起得来, 但是太黑了。”
贺东川长叹一口气,爬起来去点煤油灯。
随着咔嚓一声,桌上的煤油灯亮起橘色的光,刚开始烛光微弱,只照得见书桌周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烛光越来越亮,盈满了整个房间。
贺焱挪着屁股坐到床尾, 从搭在架子上面的衣服中翻出自己的。
虽然说新年穿新衣, 但条件所限, 他里面的秋衣秋裤和毛衣都是之前买的, 已经穿了好几个月,不过棉袄和裤子都是新的,一身黑,看起来很帅。
贺焱自我感觉良好,穿上衣服后忍不住转了两圈,只可惜面前没有镜子,不然可以照一下。
转完圈,贺焱抬起头,看到贺东川又躺了回去,问:“爸爸你不起来吗?”
“晚点再说。”假期过久了,贺东川偶尔也想睡懒觉。
贺焱有些失望:“我还想跟你一起贴福字的。”
“又不着急,吃完早饭再贴也行。”
“那我干嘛起这么早?”
贺东川侧过头,莫名其妙问:“不是你自己要起来吗?”
贺焱:“……”
起都起来了,贺焱也不想再躺回去,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后,拿着牙刷和搪瓷杯出去了。
外面起来的是苏母,她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看到贺焱走进来,心里挺纳闷:“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想早点起来贴福字。”贺焱说。
“那感情好。”
苏母笑眯眯地夸贺焱勤快,但他听后脸上不见笑容,反而叹了口气说:“可是爸爸不想起来,他说吃完饭以后再贴。”
“这样。”苏母见他满脸失落,想了想说,“没事,你先刷牙,待会我去叫你二舅起来,让他带着你贴。”
“二舅愿意起来吗?”贺焱问,从他来到苏家,就没见二舅早起过。
苏母信心满满道:“我是他妈,我让他起床,他不想起也得起来!你刷牙吧,我现在就去叫他。”
说着放下手里的活,去二儿子一家睡的屋子敲门,喊苏国平的名字。
才喊了两声,屋里就传出何金兰的声音:“来了。”
没一会,门被从里面打开,何金兰边扣棉袄上的扣子边问:“妈,你叫国平有什么事吗?”
“大清早的,我叫他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喊他起床,”苏母说着走进去,掀开苏国平身上的棉被,“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
苏国平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睁开眼往门外看去,哀嚎道:“这不还早着呢嘛!”
“早什么早,都六点多了,人贺焱一个孩子都起来了,你就不能稍微勤快一次?大年三十的,非要我说你,赶紧起来,把你爸写的几幅春联给贴了。”
“贴春联这事又不着急!妈我求你了,让我再睡一会成不?”
“你不着急我着急!”苏母铁面无私,威胁道,“再不起来红包没有了啊!”
苏国平瞬间清醒了,脸上堆起笑问:“妈,您说的,是爸之前答应我的红包吗?”
“你说呢?”苏母微笑道。
苏国平咽了下口水,激动问:“我能问问,红包里有多少钱吗?”
“有多少钱,不得看你的表现吗?”苏母说着,表情瞬间从和风细雨转为狂风骤雨,“我跟你说苏国平,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你妈我非常不满意,今天你再不给我好好表现,红包你别想了。”
说完,苏母转身就往外走去。
苏国平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嘴上还嚷嚷着:“我表现,我现在就好好表现。”
十分钟后,唉声叹气的苏国平,带着兴奋不已的贺焱开始贴春联和福字。
苏家大队的房屋,大多都是“目”字型的,中间是堂屋,前后开门,两边睡觉的房间门朝堂屋开。所以春联只贴前后门,里面的屋子不用贴春联。
但苏家因为房间盖得宽敞,所以房型不太一样,是L型的,两边的房间和堂屋中间还隔了间屋子,所以盖的时候,每个房间的门都是往外开的。
这也导致苏家过年需要铁的春联,比一般人家要多好几幅,好在苏父会写毛笔字,过年多买点红纸回来就行。
因为贺焱着急贴他写的那个福字,所以他们从苏婷房间开始贴起。
苏国平人懒,但嘴巴不懒,贴春联时闲不住,拿着抹好浆糊的春联边往门上贴,边跟贺焱聊天:“你爸爸妈妈他们还在睡觉?”
“对啊。”
“你爸爸平时不是起得挺早的吗?怎么还在睡?”
贺焱帮着将春联往墙上按,边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反正爸爸要睡觉。”
“只是睡觉?”
“不然还能干什么?”
“那能干……”苏国平话没说完,想起面前站着的是个孩子,轻咳一声说道,“比如发呆什么的。”
贺焱哦了声,回到院子里放着的饭桌前,拿起自己昨天写的福字,往上边抹浆糊边说:“可是爸爸平时不发呆啊。”
“那说不定是在跟你妈妈聊天。”苏国平接过福字,放到门前问,“这样行不行?正没正?”
贺焱现在已经知道了福字该怎么贴,看他倒着拿不觉得奇怪,看了会说:“可以。”
苏国平将福字贴上去,完了耳朵也贴到门上。
看到他的动作,贺焱瞪大眼睛问:“你在干嘛?”
“嘘!”苏国平将手放到唇边,轻声说,“我就随便听听。”
“听什么?”
“听……”
苏国平话没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念头刚闪过,就看到贺焱挺胸抬头站直身体,声音响亮地问:“爸爸!你起来啦?”
苏国平干笑着转过头,自下往上对上妹夫严肃的目光,连忙后退半步,站直身体说:“我在贴春联,还有福字,小焱写的这个福字真不错,比咱们写的都差不了多少,哈哈。”
贺焱被夸得飘飘然,谦虚道:“外公教得好。”
贺东川则在端详片刻门上的福字后,隐晦地问:“二哥你是不是近视了?”
虽然贺焱的福字,是苏父握着他的手写出来的,但贺焱很有自己的想法,导致写字时两人的力没往一个方向去,所以门上贴着的这个福字,笔划常有停顿,不够顺滑。
如果苏父写的福字能打九十分,门上贴着的肯定过及格线都难。
不过看贺焱那么得意,贺东川没打击他的自信心,让他们继续贴春联,自己则去了厨房刷牙。
……
农村过年规矩比城里多,吃年夜饭前要先去祠堂祭拜。
苏婷是外嫁女,不用去祭拜,其实这是委婉说法,直接点是她不能去。
像苏家大队这种全是同宗同姓的大队,残留了不少老旧的封建习俗,有些重习俗的,年三十都不让嫁出去的女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