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她就和弟弟一起把妈妈从诊所接了出来。

　　张医师推测王桂珍应该是伤了肋骨，不过看起来问题不算严重，乡下人要去医院也麻烦，还不如在家里休养，观察一阵再说。

　　甄真就只能和甄可一起，小心翼翼把她领回了家，顺便托人带口信，继续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

　　“请这么久做什么，”王桂珍还不同意，“我养几天就好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免得耽误学习了。”

　　“没事，我在家自己看书就是，耽误不了什么，”甄真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就是你在家的时候离甄老三远着点，免得他又把你弄伤了。”

　　王桂珍笑：“什么话啊，说得你爸就跟只害虫似的。”

　　“他本来就跟害虫也差不多，”甄真低声嘀咕道，又说，“总之你不用管，我来对付他就是。”

　　经过这两天的事，甄真早就看穿甄老三其实就是个色厉内荏，只敢在家里人身上耍威风的混蛋而已。

　　对待混蛋，就要比他更混蛋才行。

　　大多数时候，甄真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好人，但要是真有人对她耍混蛋的时候，她也一点都不介意原样还回去。

　　比如大晚上的打闷棍，又或者趁着这人受伤不能动的时候，好好整治一顿。

　　张医师说了，甄老三至少要卧床三个月，但是以甄真的本心，再让他多躺几个月，也不是不可以。

　　王桂珍没有住在惯常睡的屋子，但是这边反而更清爽干净，床单被褥也都是晒过的，一开窗，还有一点野花的香味卷进来。

　　王桂珍刚让女儿帮着擦了一个澡，又吃了饭，身上舒舒服服的，唯一顾虑的，就是隔壁传来持续不停的□□声。

　　王桂珍有点担心：“你爸这是怎么了？张医师不是给他开了止疼药嘛，怎么还叫个不停？”

　　甄真笑了一下：“可能是那个人特别怕疼吧。”

　　这种货色也配吃止疼药？叫他好好疼几天，才能把教训记在骨子里。

　　大半个月时间，就这么平平稳稳的过去了。

　　张桂珍的身体肉眼可见好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她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刚能下床就开始忙里忙外的收拾，还催着甄真快点回学校，要不然真赶不上功课就不好了。

　　甄真只要她妈不用担心，到时候中考肯定没问题。

　　王桂珍对此半信半疑的，但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几天她还发现一件怪事，就是原本在家里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丈夫忽然跟阉鸡一样，缩在屋子里不声不响的，而且对甄真看起来尤为恐惧，就跟中了邪一样。

　　甄真的态度倒是淡淡的：“可能他真的就是中邪了吧，不过这样也挺好，不容易碍事。”

　　王桂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些天看王桂珍恢复得差不多了，甄真又琢磨着给她找点事情做。

　　就像李萃婶子说的那样，不管在哪里，有钱傍身的女人底气总是更足一些，选择也更多。

　　只是究竟要做什么，她暂时还没想好。

　　倒也不求能赚多少钱发大财，但是要容易上手，而且没什么风险。

　　毕竟王桂珍手上没有起始资金，也没有承受风险的能力，因此农村常见的养殖或者种植业，她们家现在肯定做不了。

　　要说起更简单也不需要成本的，王桂珍本来平时就接了编织还有晒药的活补贴家用，钱虽然不多，但是胜在细水长流，就是耗费眼睛，而且晒药之类的活计也只有特定的时候能干，收入不太稳定。

　　要不是有这个钱，她之前也没办法给甄真拿书本费还有生活费——甄老三那是一个多余的子也不愿意在这个女儿身上花的。

　　“家里几亩地，扣除农药化肥还有种子钱，每年入账差不多千把块，不过这钱都是你爸拿着，家里也指望不上，”可能是因为觉得女儿当事了，王桂珍也愿意跟甄真说更多事情，“不过这几年其他能赚钱的路子多了不少，我手头也活泛些，要不然跟你小学的时候一样，书本费都要拖，那才是真的难。”

　　明明甄真觉得王桂珍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但是一说起未来，这个干瘦跛脚的女人，脸上依然带着向往的微笑。

　　“隔壁村听说新开了一个茶叶厂，过段时间我就可以和村里人一起去采茶叶，到时候又多了一笔收入，还有药材贩子，这几年进村的次数也比往常多多了，给的价钱也不错，多多少少我手里还能攒下一点钱，”王桂珍絮絮叨叨的和女儿算着细账，“所以你也不用管你爸说什么，要真考得起高中，你就继续往上读，妈怎么都把你供出来！”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经常遭遇家暴的乡下女人，在这一点上却有着远远超出同村人的见识：“你又是个女娃，多读点书，总归比早早嫁人好。”

　　甄真穿书前是个孤儿，虽然后来混得不错，也从来没有人这样为她仔细打算过，心里不由软成了一汪水，倒在妈妈怀里撒娇：“妈你放心，我以后肯定能赚大钱，到时候你就只管享福就是。”

　　王桂珍笑着拍女儿的背：“我也不求你有多大出息，一辈子能过得顺顺心心，就是最好的了。”

　　“这点保证没问题，谁要是敢让我不顺心了，我绝对十倍还回去！”甄真难得带点孩子气的笑出来。

　　“姐，到时候我也帮你一起打回去！”甄可也在边上咋咋呼呼的叫，用力拍着胸脯，小男子汉气十足。

　　甄真又看了一眼隔壁屋：“妈，你也要顾好自己，甄老三要是又犯浑你就直接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平时也不用把他太喂饱了，吊着口气就行，免得他长了力气又开始打人。”

　　王桂珍忍不住笑起来：“这话千万不能叫别人听到，要不然你的名声可全臭了。”

　　甄真一点不在意：“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妈总之你心里记住就行！”

第6章

　　在回学校之前，甄真还有事情要解决。

　　这天一大早，她就来到村口王长顺家。

　　这户人家算是村里的大户，有兄弟三个，都在外头打工，据说混得最好的那个成了小包工头，另一个则干起了中介，帮着把村里的壮劳力介绍给各家厂子里去，自己从中抽取介绍费，日子过得挺滋润。

　　因为人面广本事大，所以他们家每天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甄真才在门口站了一会，就已经看到好几个村民领着自家孩子来请托的了。

　　甄真也不急，站在旁边慢悠悠看了一会儿，等到没人的时候，才笑呵呵走到王二家的跟前，问：“婶子，听说我爸跟你签了一个用人协议？”

　　王家老二还在外地，村子里是他老婆留守管事，听到甄真的话，这个胖墩墩的女人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正好下个月有家厂子要一批女工，我就和他说好了，到时候叫你一起过去。”

　　甄真：“嫂子，我今天来是想说我不去打工了，劳烦你把那个协议还给我。”

　　“那可不行，”谁知王二家的直接摇头，“你爸签字，我可是给了他定金的，你现在说不去，要我从哪里临时凑出人来？”

　　就知道是这样。

　　那个不伦不类的所谓用人协议，甄真其实压根没放在心上，她怕的就是甄老三从人家手上拿了钱。

　　甄真的神色一沉：“婶子，我可才15岁。”

　　王二家的一脸无所谓：“15岁也不小了，能干活就行，我那时候就没有你们现在的福气，只能乖乖嫁人，可不像去打工，能赚不少钱呢！”

　　她一边说，一边吃吃的笑起来，脸上的肥肉跟着笑一起飞。

　　甄真神色不变，口齿清晰的说：“劳动法规定，最低打工年龄是16周岁，我这个年龄工厂要收的话，那叫非法雇佣童工，而你要是把我介绍过去，也一样是犯罪。”

　　王二家的轻蔑嗤了一声：“我经手的娃娃也不止一个两个了，难不成就你金贵些？还犯罪？少拿那大帽子吓唬人！”

　　“那是别人不懂而已，”甄真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但我要是跟警察叔叔一说，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管？”

　　甄真确信，王二家的其实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违规。

　　按照原主记忆，她后来就是被介绍进了一家黑工厂，赚得少活又多，每天吃得还特别差，一起工作的小姐妹基本都是未成年，可惜什么都不懂，只能没日没夜被厂头打压。

　　就这么苦熬了两年多，那家黑工厂才被有关部门查处，相关人员也被处理了一大批。

　　果不其然，甄真这话一说出来，王二家的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来。

　　但是她气焰却一点不见收敛，反而叉着腰开始骂：“你这女娃可真不知好歹，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工作，你倒好，还来找麻烦！我话放在这里，你要是不想去也行，必须把钱给我双倍退回来，还有以后可别再指望着我帮你们家介绍工作，你个小丫头片子太厉害，我们老王家可招惹不起！”

　　王家这时候在村里比村长威望都高，她话一出，旁边马上有人打圆场道：“甄家丫头，你这就是不懂事了，你在外头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个好活还不是要靠着王二，你赶快服个软道个歉，可别把人得罪狠了，以后有你后悔的。”

　　甄真丝毫不惧，对王二家的说：“婶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来求你，钱是甄老三拿的，你要想要就跟他要去，要是要不到，让他代替我去打工也行。”

　　这话又把王二家的噎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边正在僵持着，里屋的王长顺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甄真一眼，才对他儿媳妇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也没必要撕破脸，小丫头不想去就算了，你把协议还给人家。”

　　“可是……”王二家的还想反驳。

　　王长顺用力砸了一下拐杖：“还回去！”

　　王二家的这才不情不愿翻出那张皱巴巴的协议，直接丢回给甄真。

　　甄真对王长顺道了一声谢，又说：“长顺爷，您别怪我多嘴，不过用童工这个事，就算一时混过去，以后肯定会惹来麻烦的。”

　　说完这句话，甄真就直接把手里的协议撕碎，又点点头，转身走了。

　　王二家的还是一脸不高兴：“这死丫头懂个屁！我非要好好找甄老三说个究竟不可！公爹，咱们王家跟以前可不一样了，怎么能叫他们姓甄的这么欺负？”

　　王长顺瞪了儿媳妇一眼：“你给我少说两句！甄家丫头说的是这个理，亏心钱赚多了，以后肯定有麻烦！”

　　然后他又柱着拐回里屋去了，只留下王二家的还是一脸不服气：“什么亏心钱，我们这可是给村里人造福呢，要不是我家王二，他们能这么容易找到工作？”

　　旁边人也连连点头称是，一边把自己家还没到大人胸口高的娃娃推出去，问能不能也给孩子介绍一个好工作。

　　————

　　甄真回到家，跟母亲弟弟交代了一番，终于准备回学校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家里看书，没有参考资料，还特地去邻村在县里上学的亲戚家借了几本，现在要回学校了，就准备把书还给人家。

　　那家的女主人跟王桂珍是远房亲戚，家里在县城开店，条件不错，家里一儿一女，一个在县一中高中部，一个在县一中读初三。

　　之前甄真过来借书的时候，只有女主人，也就是甄真的远方姨妈在家，她小时候和王桂珍关系就不错，听说桂珍的女儿想要借几本中考资料，就很爽快把儿子当初用过的书都给了出去。

　　这次甄真来还书的时候，正好碰上这家的小女儿也回来了，正对着她妈发脾气：“你怎么随便把我哥的书就借出去了？不知道我还要用的啊！再说乡镇中学的学生，能不能考上高中还两说呢，费这个劲！”

　　她说这话的时候甄真正好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尴尬，笑了笑，叫了一声“小姨，我来还书了”。

　　察觉自己的话被当事人听见了，女孩子反而显得更加尴尬，匆匆看了甄真一眼，就丢下一句“我写作业去了”，转头钻回了里屋。

　　小姨笑着对甄真说：“璐璐的话你别介意，她屋里参考书多得很呢，就是使小性子而已，这些书你要有用，继续拿去用就是。”

　　甄真摇头道谢：“那些书我已经看完了，谢谢小姨。”

　　小姨又想留甄真在家吃饭，被甄真谢绝了，刚准备还完书就走，那个叫孟璐的女孩子却从房间里伸出半个脑袋：“喂，来都来了，就留下吃饭呗，我这里还有几本书，你应该用得上。”

　　话刚说完，她又飞快把头缩了回去，看上去好像有点害羞。

　　小姨噗嗤笑一声：“她是对刚才的话不好意思呢，你就留下来吧，今天正好做了糖醋排骨，孩子爸还钓了一条大鱼回来，足够吃了。”

　　甄真看了一眼门里，终于笑着答应了。

　　小姨的女儿叫孟璐，年纪和甄真相仿，个头却高了大半个脑袋，身材已经发育得很好了，大眼睛，小麦色的皮肤，也不知道是本来的性格还是这个年纪的通病，多多少少有些别扭，说话总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劲，但是一说出口，又特容易后悔。

　　明明是自己把甄真留下来的，但是让她进自己屋的时候又别别扭扭的，还不忘解释道：“我也不是小气，主要是想看看哥当初的笔记，跟自己的做个对比。”

　　甄真笑着点头，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孟璐扭头又从自己书柜里翻出来一沓打印装订好的资料：“听妈说你想考高中？你们那个学校确实不太行，这是县一中的内部卷，你可以看看。”

　　甄真眼睛一亮，她正愁没有足够水平的试卷来摸底呢。

　　“不过你也要中考了，这些卷子肯定还要用吧，我就在这里看一遍就行。”甄真接过卷子就开始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