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位奎因小姐晋升了?”不,就算她晋升了,顶多把出盐量翻一倍,基本上也就抵海风郡一个月的盐而已,剩下的那十一个月的差量从何而来?假如白浪湾早就有那么多盐出来,那他们又把盐卖到哪里去了?
可怜的分会长,虽然他的妻子和情妇同时都在用着长云领出产的芳香浴晶,但他当然不会去尝一尝那东西是不是盐味的……
别说沙尔特商会的分会长想不通,就连海风郡大教堂的主教也想不通。
当然教会是有能够分辨成份的神术的,但这种神术并不是人人都会,而且需要复杂的神术阵才能分析清楚——哦,必须得说一句,就连这种“分析术”的存在都不是人人都知道的,究其原因,是因为这玩艺儿的用途有点见不得人,它是用来分析那些非教会工坊所生产的炼金药水的。
除了教会之外,王室和贵族也有养炼金师,甚至有些炼金师也能找到成功的炼金配方,生产出好东西来。这个时候分析术就派上用场了,教会购买成品炼金产物,然后分析其成份,并且仿制。
教会所留下的炼金师自然比外面的水平普遍要高,他们往往能根据成品配方选择更好或者更适合的材料,生产出更高级的产品,自然而然就把原产品给比下去了。
比如说,教会现在生产蛛丝布的过程中,所需要使用的一种能够除去蛛丝粘性的除胶水,最初就是千岛之国一位炼金师的发明——最初是用来去除鱼油中的胶性的。
再比如说圣城那些颜色绚烂的布匹,所用的染色药水中,也有不少是仿制品。
不过分析术也有铩羽而归的时候,比如说风靡大陆的沐浴水,最初投入市场的时候,圣城就看到了其金灿灿的“钱景”,并买了成品回去分析。但他们分析了很久,却无法找到其中的一种关键成份究竟来自于哪里,最后无奈只能另想办法与那位炼金师“合作”,才算分到了沐浴水的一杯羹。
要是陆希知道这事儿,怕不要笑个前仰后合。因为教会的分析术只能分析成品中的固定成份,而不知道有些东西是化学反应生成的,并不属于从原材料中直接提取出来就算完。
A和B反应之后,已经生成C和D了,拿着C去找AB,找不到也不奇怪。
就这一点上来说,教会还不如金羽,她虽然没有明确地推导出皂化反应,可是已经意识到了这一过程,并据此找到了能降低成本的材料,做出了低配版沐浴水。
而长云领的香皂推出之后,教会自然也分析过了,并判断其中的主要成份正是沐浴水中起关键清洁作用的那种物质。
但是分析出来了也没有用,因为教会找不到降低成本的方法,跟陆希打不起价格战。
当然,教会也根本没有跟陆希打价格战的意思。事实上当他们发现陆希把香皂就定位在中等贵族和商人身上的时候,就把心放下来了。
在教会看来,财富集中在大贵族和顶尖的大商人那里,他们只要占据了这个市场就足够了,至于这个金字塔尖以下的人,无须考虑太多。而陆希推出的平民牌肥皂,那就跟咸鱼渣一样,都不值得他们用眼角去夹一下。
比较起来,倒是现在风靡白都的巧克力和丝绸,是教会十分重视的,因为那抢占的正是他们关注的“高端市场”。
至于芳香晶浴,教会也是很关注的,但他们的关注方向,其实是集中在“芳香”上。
陆希虽然不知道教会还有专门山寨的神术,但为了遮掩“盐”的真相,也是把宣传重点放在了芳香上。在盐里添加的精油选的都是香气浓郁的玫瑰、桅子、丁香一类,力求一开瓶就先“香”夺人。
再加上她这个社交季推出的香水,更让教会把注意力放在了香料方面。而提炼精油是他们早就有的技术,自然不会再去关注分析——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长云领怎么也会炼香了,而不是长云领的芳香晶浴和香水里究竟有什么成份。
毕竟在教会想来,自然是有什么香气就有什么成份了,所以柑橘和桃子香味的香水里必定有这两种水果,奇怪的只是长云领好像不产这两种水果,所以他们是什么时候偷偷培育了这两种果树吗?确实听说玫瑰城堡有一位植物系的骑士啊……
所以说固化思维误人,倘若教会真有人把那两种香水拿去分析一下,保证会发现里头既没有桃子也没有柑橘应有的成份,倒是可能发现与松脂有点关系,毕竟那就是以松节油为原料,搞出来的松油醇再调香而成的。
另外,陆希还给芳香晶浴来了个限量供应,毕竟白浪湾所产的盐,还要提供给工业和调味料及咸鱼工坊,用另一种方式分流入了平民之中——这也是为什么白浪湾卖的精盐很少,但海风郡产的盐销量依然明显下降的原因。
总之,海风主教一向也是认为,没有了精盐工坊,海风郡是出不了盐的。而国王又必不肯损失这一笔巨大的盐税,所以他很笃定,海风郡需要教会,需要他。
然后,他的脸就被打肿了。
而脸肿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他被撤了职。
“你不配管辖一个教区。”前来代替他的是一位大主教,他展开一张羊皮纸,纸上亮起了乳白色的圣光,“你将离开海风郡教堂,前往苦修院苦修五年。你应该感谢卡蒂亚圣徒的仁慈,还给了你苦修的机会。否则,你应该以死谢罪,因为你玷污了默菲圣徒的荣光!”
海风主教紧咬着牙。
默菲圣徒就是他的背后靠山,算是他的半个老师。默菲圣徒以炼金神术著称,分析神术即是他所创,现在圣城的炼金工坊,尤其是那个专门分析其它配方的神术阵,都有他的手笔,为教会的经济提供了巨大的贡献。
而海风主教,比起教区主教基本的治疗与祈福神术来,他更擅长的也是炼金神术,所以才能借助精盐工坊的机会,以一个主教之身被派到了海风郡这样一处大教区来。
但这次来的这位大主教,就是卡蒂亚圣徒的人了。卡蒂亚圣徒精于治疗神术,很显然,圣城已经知道了海风郡的情况,认定他已经没用,所以才派了一位长于治疗的大主教来,因为能够打动海风郡的,大概也只剩下治疗了。
说什么卡蒂亚圣徒的仁慈,肯定是默菲圣徒保下了他的性命。苦修院那个地方他知道,对外说是增进修行的地方——当然,也确实有苦修者在那里得以晋级,但听听那名字,就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尤其他是带罪而去的,五年之后能不能出来还不好说呢。
但是再怎么愤怒,那张带着圣光的羊皮纸是真的,判决也是真的,他还是得去苦修院。
苦修院在辉国之国的西边境,从东边的海风郡过去可不近,所以海风主教得立刻动身。在他阴沉着脸走出去的时候,有个牧师靠近了他:“皮亚斯主教大人,您好。”
海风主教——嗯,现在得叫他的本名皮亚斯了,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牧师,没有说话。这人是跟着新的大主教来的,那应该就是卡蒂亚圣徒的人了,找他这个罪人做什么,是要催促他马上动身吗?
“不。”牧师笑了一下,很恭敬地说,“我确实是为您安排车马的,但圣城的命令上只说您要苦修五年,又没有限定您在多久之内到达苦修院。”
现在四下无人,自从圣城的人带着命令来到这里,海风教堂原先的神职人员都在躲着皮亚斯了,这倒让他们两人可以方便地说话。
“其实,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其它地方,别的大人处理的方式跟您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您被……其实不是您的错,而是两个原因,第一就是,卡蒂亚阁下需要这个机会。”
牧师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皮亚斯的心坎里。瘟疫一直都是这样处理的,就是把病人关起来自生自灭,小到一座村庄,大到一座城,皆是如此。再说了,他这次还遇到了魔兽登岸呢。
“还有第二,就是长云领的插手。”
这句话就更对了,如果不是长云领到处宣扬教会“逃跑”和“抛弃”信徒,等到瘟疫过去,他大可以回到海风郡,再次跟王室合作,继续做他的海风主教。
牧师还在说话:“这件事,您不要怨恨默菲阁下,实在是圣城的情况与从前不同了。教皇受到了某些人的蛊惑,竟然想要颠覆教义。而默菲阁下——虽然炼金神术为圣城做了那么多的贡献,但愚昧的世人还是只看到治疗与祈福——当然了,那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炼金,他们只需要祈福和治疗,当然就会看重那些了。并且,默菲阁下一片忠心为圣城的财富着想,但在武力方面……”默菲的炼金神术,战斗力不足。
皮亚斯阴沉着脸,半晌才说:“你是什么人?”
“我是圣城光辉大教堂于格主教大人的属下。”牧师恭敬地躬了躬身,“但这其实与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现在教会实在是不够公平,默菲大人做了那么多事,可是最终在七圣徒中却不被人看重——您知道吗,从前在白都大教堂的阿方索红衣主教,去年就回圣城闭关,冲击圣徒了。”
这事皮亚斯当然知道,但当时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颇有些羡慕。但现在他却从这个牧师的话里听出了另一种意思——原本是七圣徒,现在又多出来一个,那么会不会有人被挤下去呢?
这不可能!皮亚斯对自己说。没听说过还有圣徒又退回为红衣主教的!
但是在他心里却有个人在说:“我们得到的是神的眷顾,若神眷顾新的圣徒,是否就会收回对其他圣徒的眷顾呢?”
这是可能的。虽然没有听说过圣徒修为倒退成红衣主教,但却也曾经有得到神恩的信徒变为神弃者的——神将一种怪病降临在他身上,使得他生出大片的鱼鳞,无论喝下圣水还是用圣水擦拭都无用。
最终此人被当地教堂的牧师判定为神弃者,而在成为神弃者的当天,他的神恩就消失了,最后投身河中自杀。当地居民都说,他一定是私下与魔鬼接触过,神便使得他变成魔鬼的样子,揭示了他的罪行。
如果信徒的神恩能够得而复失,那么圣徒——谁敢保证就不能呢?
皮亚斯没法维持自己的矜持姿态了,他情不自禁地抓住了牧师的手臂:“阿方索——谁支持他?”
“加菲尔阁下。”
“那不就是——”皮亚斯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加菲尔圣徒掌管神学院,他可是教皇的人!
“教皇已经在神学院里推行那位苦行主教带回来的什么血液知识了。”牧师叹息着,“这些知识,您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吗?是长云领!那种渎神之地,会有什么样的知识呢?可是为了增强力量,神学院已经开始学习了!您知道为什么这次是卡蒂亚阁下的人接管海风郡吗?是因为这些知识,增强的就是卡蒂亚阁下的力量。”
皮亚斯感觉到了一阵绝望:“那我该怎么做?”
“于格大人只是一位主教,虽然曾经向教皇冕下进谏过,但……不过苦修院里,却是有大主教级别的苦修者的,甚至有些人是要冲击红衣主教的。所以苦修院,未必不是您的机会。”
“你是说,联合苦修院……”苦修院是个比较独立的组织,在那里苦修的人多半都是一心追求神恩,无意于权力争夺,只注重提升本身实力的。假如他能替默菲拉拢到苦修院的力量,那当然是极好的,但——用什么办法拉拢?
“若是教义被颠覆,神会发怒吗?如果神发怒了,会收回祂的恩泽吗?”
皮亚斯明白了,若是神收回神恩,那是苦修者绝不能接受的事情。
确实,他在苦修院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但是他还有点不太甘心:“海风郡……尤其是那个女公爵……”
“如果换了人,教会仍旧不能进入海风郡,那您也就没有多少罪了。”牧师笑了一下,“我听说您在裁判所是有朋友的,那位女公爵蛊惑苦行主教传播堕落的知识,难道裁判所要置之不理吗?”
第285章 新的海港(三)、也许暗星龙的命运,是注定要毁灭的
新来的大主教虽然批判起皮亚斯来十分痛快, 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气。现在海风郡的平民都在城里努力干活,但是之前离开的商人们已经传出了消息——他们当时都是一起逃到白浪湾的,亲眼看见女公爵是怎么治好那些难民的。
商人们是不相信一杯糖盐水就能治好瘟疫的, 甚至有人根本就不相信女公爵会舍得给这些穷鬼用糖——盐倒还稍微可信一点——所以他们一致认为, 那所谓的糖盐水,一定是某种炼金药水, 而之后有些重症病人还被注射了炼金药水, 就更佐证了他们的观点:轻症喝药水,重症就需要把药水打进身体里,一定是这样,没错的!
因此,新的海风大主教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的:那位女公爵,会炼制可以治病的药水。
等一下, 治病的药水——治病的药汤——这不是女巫的草药吗?那药水究竟是用什么材料炼制出来的?
大主教心里有一万个疑问, 并且几乎已经认定了这就是草药和巫术, 但是他没有证据。长云领对外宣称的一直是炼金药水,而且他们对外所宣称的炼金者还是冯特公爵。难道让他们指证冯特公爵是女巫——不, 是男巫吗?
而且这种药水, 究竟是什么样的草药能做出来的呢?
大主教其实是知道, 圣城私下也在研究草药的。他的上级,那位卡蒂亚圣徒就在其中插了一手。
当然,女巫是罪恶的, 因为她们只是在用草药哄骗无知的平民,那些被治疗后仍旧死去的人就是证据!
什么, 你说喝了圣水也有人治不好病?那是因为他们是神弃者!
而卡蒂亚圣徒就不一样了, 她研究草药, 是想寻找其中的有用成份——草药也是沐浴着光明神的温暖而长大的, 她正是在寻找其中可能存在的神恩,然后将其炼化入自己的圣水中,增强治疗的力量。
这跟女巫的哄骗可是完全不同的!
那么女公爵的炼金药水呢?难道她是圣徒吗?她会治疗吗?她是个双黑,甚至连神恩都没有觉醒呢。所以只要查到她使用草药的证据,那她就是女巫无疑!
只是,并没有证据。那药水跟女巫熬出来的气味可怕的药汤毫无相似之处,而且他们用神术检查过一个商人——他因为病重,是被注射过那种药水的——检查的结果是商人体内什么都没有,没有丝毫的魔鬼的力量波动,他是完全健康的,并没有什么诅咒或魔力埋藏在那里,等过一段时间就夺走他的生命……
在这种情况之下,教会只能相信,女公爵确实治好了瘟疫,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至少是无法以“治疗瘟疫”的名义重回海风郡的了。
那就意味着,要回去,态度就要更加温和——甚至是恭敬了。
这真是一件让人无法忍受的事,他竟要对一个隐藏的女巫恭敬!
然而无法忍受也要忍受,所以大主教在进入海风郡的城门时,对于要检查这事儿,也咬牙忍下来了——以前只要有教会的金色十字架标志,哪儿会有检查这种事?城门的守卫不跪下来表示虔诚就不错了,毕竟这标志也不是随便哪个低阶神职人员都能用的。
当然这检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主要就是查看他们是否携带商品,这个要依照重量,收一部分税的,叫做“养路费”。
虽然听起来跟从前的城门税差不多,但税率很低,并且只按重量来,哪怕你车上装满了价值连城的货物,但用的是普通小马车,那就还按小马车来。
“那运送粮食或者矿石,这笔税岂不就会很重?”来的路上,大主教已经看到有运这些的马车了。
守卫早就回答过这样的问题了,很熟练地说:“都是按车载来的,养路费贵一些,但交易税会比其它的货物更低。”他一边说,一边用不怎么客气的目光打量着大主教。
这守卫当然是长云领调过来的民兵,目前陆希还不敢用海风郡的土著当护卫。年轻民兵今年十八岁,以光明大陆的平均寿命来说,他确实已经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
他的父母都是农人,所以年轻民兵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种地的辛苦,以及——当时长云领的教堂已经不给祈福了,因此再怎么辛苦地干活,地里的收成仍旧只有那么一点儿,如果不是当时的伯爵大人税收得少,他们一家大概都要饿死了。
后来女公爵来了,种地的方法忽然间就变了,他的父母很不习惯,但事实证明这种新方法堪比教会的祈福!更不用说还有了治病的药水!所以年轻民兵觉得,没有教会好像也没什么了……
而且这次海风郡的瘟疫,教会竟然抛下得了病的灾民逃跑了!这简直是让年轻民兵震惊的事儿,之前那点稀薄的信仰至此算是彻底碎成了渣渣,还是女公爵说得对,要过好日子不能靠别人,都得靠自己!
他们这些从长云领来的都是女公爵的亲信,消息也灵通,早就有人在说了,瘟疫过去教会就要厚着脸皮回来,是舍不得在海风郡收的税呢。果然这不就应验了,真有教会的人回来了呢。
呸,不要脸!
年轻民兵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虽然他没有真的呸出声,但心里想的事都写在了脸上,大主教当然看得出来,顿时也黑了脸。
他一黑脸,守卫们都不高兴了,有人不怎么客气地嘀咕:“之前瘟疫的时候跑了,现在又回来干什么……”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被大主教听见。
大主教气得发昏,但又无法反驳,只能黑着脸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去教堂。”
“没有教堂了。”年轻民兵下意识地说了一句,“现在那里是医院了。”虽然医院的牌子也是刚刚挂上去,还没有开始营业,女公爵说,还缺少医生和护士,但是以后肯定是要配备起来的。并且,现在里面还住着最后一批正在恢复的病人呢。
“什么!”大主教这一下真的绷不住了,“谁,谁允许你们占用教堂的!你们这是不敬教会,是渎神!”
他说完了就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对——他是想低调地来,跟新领主先谈一下之前对弃城而逃的皮亚斯的处理,然后在教堂门口发一波圣水的,这样至少能挽回一些教会仁慈博爱的形象,而不是先发脾气,给这些平民扣罪名。
但是已经晚了,守卫们已经炸了,他们也是年轻气盛的人,而且自觉也是作为“拯救者”跟随女公爵来到海风郡的,弃城逃跑的人有什么资格给他们扣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