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政想反正也不忙, 干脆放下手头的工作,关上办公室大门,打算和陈国伟好好聊聊。
以前他对下属关心不够, 已经深深反省过了, 以后一定要对下属多加关心,从工作和生活上都做个好领导。
这架势让陈国伟满头雾水, 如果不是有前面那番谈话,他会以为领导是有什么机密的工作要和自己说。
“小陈啊, 我们一起工作也几年了, 一直聊的都是工作问题, 今天我们来聊聊别的,比如家庭什么的, 你觉得如何?”
陈国伟眉毛一挑,想说上班时间聊私事肯定不好。不过他也是了解邹政的, 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今天会这么反常, 也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么想,他便干脆坐下。
这段时间确实难得工作上没什么事,偶尔一次班次聊一下天也无妨。
“邹主任……”
陈国伟才喊出这个称呼, 邹政立刻就说:“都说了不是说工作的事,别喊我邹主任, 喊我老邹。”
老邹这个称呼, 他们私底下一起吃饭的时候会这么叫,总归是叫的比较少,而且现在还是在单位。
陈国伟无奈笑了笑,“老邹, 你想和我说什么?”
邹政坐到陈国伟旁边,拍了拍他肩膀,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和小任之间的问题解决了骂?”
小任,当然就是任娇娇。
陈国伟一怔,忽然明白了休假几天从县城回来后,邻居们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了。原来是以为他和娇娇出了问题。
短暂微楞过后,陈国伟笑了,不得不佩服大家的想象力。
他对邹政说:“我和娇娇之间一直都没问题。”
邹政显然不信,叹了口气,说:“你也不用瞒我,有什么问题不妨直接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到你呢。”
陈国伟哭笑不得,一脸认真强调,“我和娇娇真的没有问题。”
几年的公事,邹政也多少有点了解陈国伟了。
他神情严肃,语气认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没有问题,小任怎么会带着孩子在县城住这么久?你还破天荒请了几天假。还有上上次,半夜坐着单位的车出城找任娇娇。这些反常的举止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陈国伟耳尖红了。那一次半夜坐单位的车去找妻子,纯粹只是太想她了而已。至于这一次,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
看邹政这架势,说不清楚也得说。
陈国伟把小豆子的事,张鹏的事,简单和邹政说了。
邹政听后目瞪口呆,特别是张鹏因为家庭巨变受刺激干出这样的事,更是心痛到直说可惜。
“多好的一个年轻人,还以为他调走后会有更光明的前途,没想到命运弄人。”
陈国伟何尝不这么觉得,在张鹏身上,他第一次感觉到人在命运面前的无能为力。
感慨完张鹏,邹政重新抓到了陈国伟话中的拎一个重点,严肃批评道:“你们怎么突然又不养小豆子了?养一段时间又不养,这对孩子很不好。”
陈国伟:“……”
“娇娇担心小豆子这么小又大病了一场,送去福利院得不到细心照顾,所以暂时寄养在我们家。”
“原来事这样。”邹政算是彻底明白了,寄养和领养,原来确实不同性质。
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邹政不好意思了,端起水杯喝了两口,以掩饰尴尬。
好在陈国伟也识趣,又闲聊了几句后,就借口忙工作出去了。
这一场乌龙,总算结束。
邹政下班回家,一看到妻子就把她狠狠说了一顿。说她胡乱的猜测误导了自己,害他在陈国伟面前闹出那么大的笑花。
邹嫂在丈夫的训斥声中,明白了怎么回事,整个人都傻眼了。
真相很快在全院邻居中传开,不少人想到之前自己是如何信誓旦旦说着任娇娇如何如何,孩子如何如何的话,脸都羞红了。
陈国伟回大院一个多星期后,任娇娇也回来了。
这么久没回来,她发现变化好大,但具体是什么变化,又说不出来,总体感觉就是大院的气氛似乎变得和谐了。
任娇娇把自己这发现和丈夫说了,陈国伟直接笑了,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妻子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大家对他们的误会。
他犹豫着,任娇娇却已从他的笑容里发现不对劲,追着他问。陈国伟也只能把真相告诉她。
知道真相的任娇娇笑到直不起身,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也确实是那些婶婶们能想象出来的。
陈国伟担心妻子性子直率,笑着提醒道:“你可别拿着这事去打趣人。”
“不会,我怎么会怎么干呢。”
任娇娇说的信誓旦旦,也确实没打趣闹了这么大的乌龙的邻居们。不过在周丽绢上门来找她时,忍不住把这事说给她听,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周丽绢真的很佩服任娇娇的心态,一般人知道自己被人这么误会,肯定会生气,她却只是觉得逗。
“娇娇,其实你性格真的很好。”
夸赞突如其来,任娇娇也很不争气脸红了。
“我性格哪里好了?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大院里有名的好吃懒做败家女,而且整日呆在家里,不喜欢和人接触。在这生活了了几年了,别人主动给我一块开好的地我都懒得种,什么都从外面买。买东西从来不手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只是每个任的生活方式不同,并不能说你性格不好。”对任娇娇改观后,周丽绢可把一切豆看的很清楚。有的人把时间花在种豆种菜八卦闲聊上,有的人则把时间都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这不比种菜种豆带来更大的成就感更大吗?。所以她的母亲还有大院大部分大婶大娘,这一辈子也只能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耕耘,任娇娇的天地却越走越广阔。
说实话,周丽绢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羡慕和敬佩任娇娇。
这次上来找任娇娇,其实除了很久没见聚一聚,也是有一点私心的。
她知道任娇娇已经拿到入学通知书了,很想看看大学录取同志是书是什么样子的。只是这样的要求好像有点羞涩,两人已经聊了很久了,她都没好意思开口。
不过任娇娇看出来了,周丽绢好几次在聊着天的时候欲言又止,感觉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想对她说。
“丽绢,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周丽绢难以启齿,任娇娇干脆直接问了。
任娇娇主动开了这口,周丽绢嗯了声,红着脸问能不能看一看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当然可以!”任娇娇笑了,原来是因为这个欲言又止。她对周丽绢说:“你等我会,我拿给你看。”
通知书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得好好存放。
任娇娇把它放在了房间书桌的抽屉里,用一本常用的笔记本夹着。
没多久,任娇娇拿着入学通知书从房间出来,递到周丽绢跟前。
周丽绢下意识抬手在衣襟两侧擦了擦,才伸出手去接任娇娇递过来的录取通知书。
当年高考落榜,周丽绢打击很大。
哪怕同窗好友也有考上大学,她却自觉没脸去见。所以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是什么样子的。
小心翼翼展开,她仔细读者上面每一个字。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更是像被任投入一颗巨石头,荡起了层层涟漪。
周丽绢不好意思看太久,很快就把通知书还给任娇娇。
任娇娇收好后放在一旁,笑道:“我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都得把它放在枕头地下。过后回想起来,真觉得那会的自己好傻。”
“要是换成我,估计比你更傻。”周丽绢想,如果她也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不仅放在枕头地下,也许还会捧在心口。
只是,她真能有也受到自己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一天吗?
周丽绢问自己,很快又在心里给了自己坚定的回答。
能的,她一定也可以的。
从任娇娇家出来,周丽绢考大学的心更坚定了。甚至,如果这次考不上,她也要继续再尝试。
就在周丽绢从任娇娇家离开后的第三天,周母突然气冲冲找上门,一进门就没给任娇娇好脸色。
任娇娇不解,带小豆子那段时间,她跟日报那边请了假,拖欠了很多期专栏文章。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写稿子,并没出去和大伙接触,周母为什么会突然带着怒气来找自己?谁把她气到了?
“周大娘,你和谁生气呢?”任娇娇给她倒了一杯水,希望她能喝口水消消气,别把火气撒到自己身上。
“不喝,你的水我不敢喝。”
任娇娇在心里说了声好家伙,看来是她把人给气到了。
只是不知道她门都没出的人,又隔空做了什么,让周母这么生气。
任娇娇仍然好声好气问:“周大娘,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呀?”
“做了什么?”说到她做了什么,周母就更生气了,指着任娇娇说:“看来我问你,你到底跟我女儿说了什么。为什么好好的,突然也要考大学?”
“没有啊,我没对丽绢说过什么啊。她想考大学,是因为她想上大学呀。”
周母却说:“不可能的,我女儿高中毕业都多少年了,儿子都生了,现在也有份不错的工作,怎么可能冷不丁的又想去上大学。”
周母越说越气愤,脸上满是担心。
如果女儿真考上了,丢下丈夫儿子去上大学,亲家那边会怎么看,亲戚朋友会怎么看,邻里邻居会怎么看。肯定会说她不是个好妻子好母亲,为了读书丈夫孩子都不管。
“大娘,丽绢想不想上大学,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吧。”
“我当然清楚,她才……”周母突然卡住了。
本想说,她才不想上。但是脑海里却浮现十七八岁的女儿,为了考大学,埋首苦读的模样。
想上大学吗?
曾经那可是女儿拼劲全丽去拼的梦想,也是她和丈夫的期待。
只是,高考成绩出来,梦想破灭。
从此这个家不管是女儿,还是他们夫妻,都没再提过这个。
所以,女儿想上大学吗?
她只能说,曾经肯定是很想。
现在呢?
女儿已经结婚,有了幸福的家庭 ,还生了个可爱的儿子。那曾经的梦想,怎么还能想着呢。当然是要以家庭为重。
周母忽然说不清这会自己什么感受。
心酸?心疼?愤怒?
本来带着满腔怒火来找任娇娇的,突然一下子没了。
气焰忽然消了,再开口语气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感伤。
“娇娇啊,丽绢她已经是个母亲了,跟你不一样,她不能为了读书丢下丈夫和孩子。这样读出来有什么意义?家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