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来,郑好眼红了,小声对任娇娇说:“公公应该得了很严重的病,但是他不肯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这实属任娇娇没想到的,她想过表叔家可能经济上遇到了什么困难,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人生病,而且还是胡万表述。
“胡万表叔看上去精神挺好的,不像生病的样子。”
“你不知道,半个月前公公他一直高烧不退,去医院看医生,医生怀疑……医生建议我们去省城大医院做个详细检查,但公公却说他都这个年纪了,生死由命,不肯花那个钱。”郑好越说越难过,明明她对这个公公有着很多很多不满,但是得知他可能得了绝症,却是好难过好难过。
虽然他吝啬抠门,小肚鸡肠没眼光,但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早已经是一家人。
直到得知公公可能得了绝症,郑好才忽然觉得,原来平时日常生活中的那些矛盾和摩擦,在生死面前都不算事。
任娇娇大概懂了:“你是想让我爸去劝胡万表叔?”
郑好摇了摇头:“公公那个人我了解,谁也劝不了。”
“那你……”
“我本想让表叔伯把我公公强拽去检查……但后来还是放弃了。”
“为什么放弃?你是怕胡万表叔翻脸?”
“不是。”郑好双手捂脸,眼泪默默滑落:“我和胡凯去了解了下,这种病治愈率很低,而且费用很高,我和胡凯虽然有点继续,但可能也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害怕劝服公公接受治疗,最后却因为没有钱,又不得不放弃。这样给他希望又绝望,打击太重了。”
任娇娇急切表态:“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帮你的。”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得了大病这种人命攸关得事,他们肯定愿意帮忙的。
郑好擦了擦眼泪,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知道,表叔伯是个很善良的任,对亲戚一直都很好。知道我们有困难,哪怕我们不开口,他也会主动帮忙。只是我知道公公的性格,他虽然好胜,却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这病如果能治愈也就罢,明知道治不好,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任娇娇快要急死了:“这种事,不管结果如何,肯定先要全力医治疗的。不能拖了,等吃了饭我就和爸说。明天立刻带表叔去大医院,先把住院手续办了,住着院来做详细检查。”
“这……公公会生气的,你不知道,公公生气非常可怕。”郑好始终顾虑公公的态度,担心生气会不会加重病情。因为医生特别交代过,不管得了什么病,保持心情愉快也很重要。
“求生欲是人得本能,胡万表叔再不舍得浪费钱,心底深处肯定也是想活下去的。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替他做选择。我跟你说,只要能多活一天,这钱花的都不冤枉。”
听到这话,郑好内心的挣扎忽然轻了许多,却多了几分悲哀。
是啊,能有活下去的机会谁不想抓住,公公就是担心这个病治不好,到时候人去财空。说到底还是他们太贫穷了,穷到不敢去奢想用钱续命。
从胡万家出来,任娇娇把从郑好那知道的胡万表叔得了绝症的事告诉公公。
陈坚听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许久不说话,甚至打破了从来不在任娇娇面前抽烟的底线,叼了根烟猛抽起来。
“怎么可能啊,刚才你们也看到了,胡万那样子也像生病?不敢说能打死只老虎,和老虎五五开总是可以的吧。”
自我否定完,陈坚开始进入慢慢接受状态,整个人冷静了许多,问任娇娇:“郑好是怎么说的?”
任娇娇精炼总结了一下郑好的话,把胡万高烧不退去看医生,医生怀疑,让他们去省城大医院做一个详细检查。胡万觉得既然是绝症,那就没必要浪费钱治了,听天由命。郑好不忍心,想求救陈坚。但可能被胡万表叔洞悉其目的,说了一顿,最后放弃了。
听后陈坚气呼呼骂了句‘糊涂’。
他这是在骂胡万糊涂,生死攸关的时候,怎么还能把面子看的那么重。
“不行,我得回去找他。”说着,陈坚就准备往回走,被任娇娇劝住了。
“爸,别找了,直接明天一大早把人押去省城医院吧。”
陈坚:“……”
儿媳妇的做法可比自己想的还简单粗暴,但可行。
“走,那我们赶紧回家,回去我找下朋友,看有没认识省城医院医生的。”陈坚催着两人快走,恨不能立刻飞回家。
一回到家,陈坚就开始打电话。
陈国伟也上了二楼,用二楼的电话打给欧凡,想看看他有没办法帮帮忙。
就剩任娇娇一人什么也帮不了,无奈摊了摊手。
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人脉太少了。别说找人帮忙,出到这里,她能想到可以联系的朋友也只有徐苗。
想到徐苗,任娇娇心就沉了下去。
初一那天她给徐苗打了个电话拜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那头徐苗的态度非常冷淡。
任娇娇猜想可能是她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但这种事如果当事人不愿意说又不好细问。
明天就要走了,她有点想再联系一下徐苗。
半个小时过去,一楼客厅的陈坚还在打电话,二楼的陈国伟则和欧凡聊完了。
任娇娇问:“怎么样?”
“欧凡说之前在京城一个专家论坛会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在省医院上班的医生,他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忙。”
初三早上,胡万被儿子儿媳妇骗上了陈坚的车。
初始他真以为是两家人一起去玩,但月刊月不对,他们在路上的时间太久了,而且出了市区。
这时候胡凯才对父亲说实话,这是要带他去省城医院检查身体。
胡万知道后立刻气到变脸,凶巴巴吼着让陈坚停车。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大家怎么会听他的。
陈坚劝他:“胡万,你倔了一辈子,这一次就听我们的吧。”
胡万气呼呼骂他:“小辈糊涂,你和我差不多年纪,难道也想不明白?真得了大病能治好?不过是浪费钱而已。”
“不管是不是浪费钱,现在已经没得回头,你乖乖听话吧。”
“你……”向来伶牙俐齿的胡万气到说不出话,扭过头直看着窗外。
没人注意到,那双布满沧桑的眼眸,这会红了。
*
因为胡万表叔的事,任娇娇改变了计划,决定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
初三晚上,陈国伟一个人开着车从省城回了基地。
胡万住院的第三天,被安排做了详详细细的检查。几天后结果出来,众人心情沉入谷底。
晚期,医生说治疗也只是用痛苦的方式延长几个月生命。
明明是大家架着胡万来住院的,但检查结果出来后却没人敢告诉他。
胡万来到医院后倒也安分了,不吵不闹,配合检查。只是检查完也从来不追着问自己的结果,只是问儿子儿媳妇,检查都做完了,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郑好不知道怎么回答公公,只说快了。
出了病房,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滴答滴答往外流。
她和老公都还没商量好,治还是不治。
主治医生是陈坚的朋友的舅舅,因有着这层关系,也很坦白告诉他们,到了晚期这个病是肯定治不好的,而且抗癌治疗很痛苦,很多病人到了后期都扛不住。
没有明确说不建议治疗,但话里话外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胡凯和郑好很矛盾,如果决定治疗,势必要把这结果告诉父亲,他们担心父亲知道后精神会被击垮,也担心父亲经受不住后续治疗的痛苦。不治疗吧,更痛苦,有一种眼睁睁看着父亲生命倒数的感觉。
不仅胡凯和郑好矛盾,陈坚和任娇娇何尝不是如此。
说也奇怪,来医院子之前想的简单,先检查清楚有没病,如果检查结果有病,那就好好配合治疗。当结果真出来了,发现一切没那么简单。
生与死,真的从来没以为的那么简单。
几人的痛苦与矛盾,没想到轻易被胡万化解了。
这日,他如往常一样在早上六点就醒来,吃了儿子买回来的早餐,忽然对儿子儿媳妇说:“你们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出院。整天待在这医院里也没意思,还是回家住的自在。”
胡凯笑道:“爸,才住几天啊,病还没好呢。”
胡万哼了声,说:“我还没老糊涂呢,有些事我不问,不代表心里没数。算了,等你们表叔伯来了,我和他谈谈。”
这话听的郑好和胡凯心里咯噔了声,不安父亲是不是猜到了自己的病情。
上午十点左右,任娇娇和陈坚来医院看望胡万。
胡万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留下陈坚一个人在病房,两人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候,陈坚从病房出来,面色沉沉。
看到胡凯后,对他说:“就听你父亲的,给他办理出院手续吧。”
这太突然了,胡凯不安问道:“表叔伯,我爸他说了什么?”
陈坚叹了口气,没有对几人说他们的谈话,只是说:“你爸他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就听他的吧。有句话他说的很对,人没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但有权力选择自己的‘死’。”
最后那句话,把三个年轻人都听沉默了。
半响过后,胡凯去咨询办理出院手续的事。
第二天,在省城医院待了一个星期后,胡万终于出院了。
回家的路上,胡万兴奋的像个孩子,不断对几人说,还是外头的空气就是新鲜,可见住院那几天没少憋坏。
胡万的高兴劲不像是装的,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迫切期待回家的兴奋小孩。
送完胡万表叔回家,任娇娇好奇问起昨天在病房里,胡万表叔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让他这么快改变了态度。
其实说了什么,任娇娇也大概猜到。无非就是说自己猜到了自己什么状况,不想浪费时间和金钱做那些无谓的治疗。
但听了公公的转述,任娇娇还是惊讶到了。
她没想到固执好胜小气抠门的胡万表叔在面对生死时竟然这么豁达,生病的时他,却看的比任何人都通透,都豁达。
虽然有些悲凉,但通过这件事,任娇娇却是对胡万表述刮目相看。
生死面前,能如此坦然豁达,没几个人能做到。至少目前任娇娇自认做不到。
胡万出院后,任娇娇和丈夫商量,暂时决定住在这边。
一来如果郑好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及时帮助。二来胡万生病这个事对公公打击不小,她想留下来陪他。三来电影学院自学考试临近,这边的图书馆资料比较齐全嘛,她其实心里一直有件事放不下,想约徐苗出来聊一聊。到底是徐苗那边出了什么时,还是她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这一日,任娇娇鼓起勇气又给徐苗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徐苗对她的态度和上次一样。任娇娇几乎可以确定,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之间有了隔阂。
任娇娇实在想不到因为什么,只好委婉问:“徐姐,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产生误会?”
“误会?”徐苗冷笑:“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误会的。”
“我不懂,之前我们明明相处挺愉快的,如果不是有误会,为什么你忽然对我这个态度。徐姐,你知道我一直很感激你对我的帮助,一直非常尊敬你。如果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不妨直接说出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待朋友坦诚的人,没想到也和其他文人一样,一肚子弯弯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