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吧。”
“哦。”
江芝心里并不意外,他们兄妹四人,江佑是看起来最不好惹的,偏偏他也是最心软的。
江佑在江家的位置有些尴尬,上面有个出色的大哥,底下又有个从小脑子就像开了挂的小弟,江芝又是江父盼了快四十年的闺女。
只有他在家里出于边缘,显得不那么重要,秦云和江父很容易忽略他。
可偏偏秦云跟江父又忙,江佑是跟在江天屁股后面长起来的。但凡有点伤春悲秋不平衡的心思,都会被江天踹屁股说不够男人。
小江佑擦擦眼泪,咬着袖子,就这样一路长起来的。后来,江芝能走了,又被江天扔在他手里,满心的心思都变成了怎么扎小揪揪,怎么从爹娘手里骗钱给芝芝买糖,怎么打跑那些觊觎他妹长相的小男孩。
他从不会听身边人开那些不入流的黄段子,也不会肆无忌惮地仗着体格欺负村里的孤娘寡女,借帮助之名,做尽下流的事。
他一手带大江芝,所以,他知道每个女孩都是别人用心养起来的。如果没有,那她们也定是自己用尽了全力扎根,拼了命地为自己争取了一片土壤。
他骨子里有着这个时代缺少的,也是难得的柔软和尊重。
虽然江芝走得早,但公社离他们家还是有些远。等快到红福大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还没走到大队门口,江芝就隐约看见门口站了个颇为挺拔的人影,像她的枕边人。
她刚停下脚步,人影就动了。
“看着点路,别踩水坑里了,”邝深走过来,抱起帆帆,看向如许,什么都没问,“先回去,家里做好饭了。”
江芝见到邝深,第一句话就是先问孩子:“糯糯呢?没跟你一起出来?”
“夜里风大,没带她。”
“那她肯定又得哭鼻子了。”江芝嘴上虽然嫌弃,但脚下还是加快了步子,很是担忧,“可别哭伤了脸,等开了春就不好看了。”
邝深:“.......”
回到家,等孩子们都吃完饭下桌,邝如许跟江芝对视一眼,才说了帆帆的诊断结果。
周瑛跟邝统听见“情况不算糟糕”地时候,都松了一口气。
邝统高兴地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好几步,“帆帆争气,我就知道咱们家的孩子都是有福气的。”
周瑛握着洗的发白手绢,两手合十,低声默念了好几句:“老天保佑,祖宗保佑。”
江芝悄悄转头看邝深,眼里三分好奇,七分邀功,是盈满月光的明媚。
后者在她转头的瞬间就已经抓住了她的视线。然后,她看见邝深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开始上扬,钱钱地露出一个弧度。
她看着邝深起身给她盛汤,碗放在桌面。她分明听见自己耳边响起他的低沉声音,带着笑意。
“谢谢领导。”
江芝乐不可支,撑着下巴,转过头看他。
邝深脸上一片正经,刚刚的一切就都像是她的错觉。
但她知道,并不是。
她最喜欢看邝深在她面前偶尔低头的样子。
这个男人在外面或许被世人所厌恶,也被世人所惧怕,他或许小弟成群,也或许刀口舔血。可只要他回了家,在她身边,他会弯下身子给女儿洗漱擦脚,也会低头亲吻她。
这也就是江芝想嫁他的原因,这样的邝深就像平静的锅里突然倒入了一罐滚烫逼人的热油。
油锅四溅,惊扰了本该平稳的岁月。
年初六,年后开业第一天,江芝肯定要去公社的。
邝深下地,两人离家的时间差不多。
走之前,邝深把一张叠成方块的纸张塞到江芝手里。
“什么呀?”她拿起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单词,还中英文对照,脸瞬间绿了。
邝深轻描淡写:“带着看。”
江·学渣本渣·芝:“?”
她觉得自己手上拿的不是纸,这得是个炸 .药包,还得是炸她一炸一个准的那种。
“我不要,今天没时间,”江芝小脸写满了抗拒,拒绝地干脆,低声跟邝深打着商量,“明天,明天一定。”
邝深什么都能依她,只有这件事不行。
“带着看,晚上我提问。”
江芝满脸不高兴,走的时候,还委委屈屈的。
邝深一式二份,另一份给了如许。
如许犹豫着没接:“哥,我先不要了。现在帆帆刚看到了点希望,我实在没有心思读书。”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给帆帆凑过下次看病拿药的钱。
嫂子和二哥已经帮她太多了。
如非必要,她实在不想再跟家里人开口。
邝深递给她,态度坚决:“帆帆有我跟你嫂子抓着,你学你的,别误了时间。”
邝如许低头,接过草纸,看不见脸上表情:“二哥,我知道了。”
刚开业的第一天,还在年里,基本上各家各户家里备的东西都没怎么吃完。
江芝没做太多肉食,而是做了些许糕点,还带着秋花开发新糕点样式,做酥皮枣泥糕和山楂核桃糕。
量都不多,还没挑出去卖,就被上门来的人给买完了。
教会秋花后,秋花跟腊梅在厨房里摆弄,江芝找出宅子图纸跟颜凛和江佑说自己想法。
“我想靠近门口的那间杂物室清理出来,做成厨房。”
“咱不是有厨房了?”江佑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做两厨房?”
“我年前就想把肉食跟糕点分开来做,靠着大门,一边一个,看着像样,也不串味。”江芝对江佑没什么不能说的,“等建好之后,观察几天,要是生意可以,我想再招一个或两个人。”
年前他们东西是一斤难求,她和四个厨娘,外加江佑颜凛两个半吊子都忙不过来。年后要是能有年前的一半的生意,她就准备再招一个或两个人。
如果生意再可以点,她还准备把早点隔出来,再招两人就专门做早饭。这样也能减轻点秋花跟腊梅的工作压力。
“我看行。”江佑也对他们的生意抱有很大的期待,“趁着今天闲,我跟颜凛收拾一下,先把灶给起了。”
“行。”
江芝上午教秋花跟腊梅做糕点,中午给江佑和颜凛打下手,下午又接了个顾秋谨的订单。
一整天也是忙忙碌碌。
至于邝深早起塞给她的那张纸,她顺从内心,权当忘了。
第75章 百雀羚
下午回到家里, 邝深下地还没回来,江芝陪糯糯一起在床上玩,手却不自觉地摸兜里的纸片。
还有些心虚。
“耙耙!”
糯糯耳朵尖, 听见家里大门一响,眼睛就亮起来,从床上往下爬,就想要出去。
“这么喜欢爸爸呀?”江芝把她抱到腿上, 给她穿鞋, 拈酸, “爸爸对你是多好啊?让你这么喜欢。”
“耙耙。”糯糯着急的不行, 也听不懂江芝说什么, 鞋穿好就要出去。
江芝是真酸了,拿着帽子在后面追她, 好气又无奈:“戴上帽子才可以出去。”
“不!”
糯糯跟个小企鹅摇摇晃晃地往门边上走, 偶尔还回头看看江芝,一心二用, 还没走到门口,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邝深推门进来的时候, 就看见他闺女正坐在地上, 清亮的眼睛里满是懵懂的信赖。
一看见他, 就熟练地伸着自己的小胖手, 娇地不行。
“耙耙,抱。”
“不准抱。”江芝瞪眼, 拎着随时随地都能碰瓷的小糯糯起来, 打了打她身上的土, 给她套上了帽子,捏了捏她小脸。
又软又嫩, 手感真好。
糯糯不当爱哭,被捏了也只会往江芝怀里钻,又腻歪歪地跟江芝好起来,一脸叠声地喊着“妈妈”。
江芝的心都被她喊软了。
“闺女,看爸给你带什么了?”
邝深话还没落,那边娘两就一起看向他。相似的眉眼里都是好奇。
邝深轻咳了声,从手里拎着的筐里拿出了个树枝编的筐子,上面还缀满了点点梅花。
“咿呀!”
糯糯最喜欢这种漂亮的东西了,也不跟江芝玩了,又跑向邝深。
邝深把筐子放地上,里面竟然还有只小小的兔子,像是受了很大的惊,身子一直在颤。
“你这是从哪儿弄得?”
“后山。”
邝深绝对是个亲爹,满眼都是他闺女。
他跟糯糯蹲在一起,带着糯糯摸被他掐着后颈的兔子:“认不认识?是不是兔子?”
糯糯胆子很小,摸了下,就赶紧收回手,还往邝深那边挪了挪,小声喊:“耙耙。”
“怎么想起来捉兔子了?”
“听子城给他们讲故事提到了兔子,寓教于乐。”
邝深在后山已经蹲好几天了,野梅树都找到了几棵,就是没见会跑的活物。
本来都不抱希望了,也是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