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何先华的执念。
那也是他的想望。
他多希望何先华说的是真的。
他整个人有点无力地靠躺在椅背上, 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眼角,有一滴泪缓缓流下。
那是他从军多年后, 第一次被背刺,也是第一次知道, 敌人的可耻与没有下限。
何先华说的沙漠里的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的冬天,那时候, 新华国刚成立不久。
他和何先华都还在壮年。
满腔热血,只为报国。
华国成立之初,国家积弱,尤其是军事上, 差M国这样的巨头很远。
那个时候, 华国要挺直脊梁,光喊口号, 旁的国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最重要的还是军事储备,以及——核弹的研发和拥有。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如果华国有了核弹, 那么, 在国际上的声音也能强很多。
谁都知道弱国无外交。
于是,在那样一个内外都不甚安稳的年代,有一队业务能力最突出的军人,护着几位专家, 千里迢迢往沙漠无人区建立的实验基地行进。
这是一次绝密的任务, 汪季铭和何先华作为那个时代最出色的军人都在其列。
这些拥有钢铁般意志和超强战斗能力的军人,
他们都做好了埋骨他乡的准备。
道路险阻, 他们欣然应战,只是,谁也不能接受自己被背刺。
此行,他们不仅要保护专家们顺利到达基地,还要保证专家们手里的研究资料也同样安全送达。
任重道远。
可以说,他们为了这次沙漠之行,是规划了又规划,讨论了又讨论。
找了最安全隐蔽难走的路,躲过一层层敌人的追查与追杀。
然而,事情还是出现了变故。
他们一行人在即将到达基地的时候,遭遇了狙击。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武器弹药充足,人员配备精良。
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为了保护专家和研究资料,汪季铭的战友们一个个牺牲。
何先华为了保护一个专家也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好在,经过一场恶战后,他们顺利解决敌人脱困。
这个时候,队伍中除了汪季铭,重伤被汪季铭拖着的何先华,就剩下一个平时沉默寡言,实力不俗的老霍。
老霍此人战斗力高,但为人孤僻,不喜欢跟人交流。
所以,这一路上,他没有主动跟汪季铭说话,没有主动帮忙扶着受伤的何先华,照顾受到惊吓,死死护着研究资料的科研人员,汪季铭也没有怀疑什么。
他们从前也合作过,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谁会无缘无故去怀疑能交付后背的战友呢?
在刚刚的战斗中,汪季铭也受了不轻的伤,又拖着重伤的何先华,早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喊住老霍,希望他能帮忙背何先华一程。
“背一程是不行了。”老霍冷漠地说道,“送你们一程倒是可以的。”
“咔哒”枪支上膛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沙漠里非常刺耳,尤其是对神经一直紧绷的汪季铭而言。
这无异于是来自地狱深渊的声音。
惊魂未定的科研人员眼中显露出绝望,他们心里都有一个信念,即使死,也不能让资料外泄。
汪季铭万万没有想到,老霍竟然是内奸!
“为什么?”汪季铭边不动声色观察四周,看看有没有隐蔽的地方,边出口质问拖延时间。
黑洞洞的枪口抵上他的眉心,握着枪的主人脸上也满是挣扎,他说道:“他们抓了我唯一的亲人。”
他年少时叛逆不逊,常常惹祸,所有人都嫌弃他,他也越来越沉默阴鸷,只有爷爷一如既往地疼爱他。
后来,他阴差阳错之下入伍,看着爷爷欣慰的笑容,忽然就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可是,就在他准备把爷爷接来身边奉养的时候,却被告知,爷爷被带去了对岸。
对方给了他半张船票,那上面有爷爷所在位置的一半信息。
只有完成了对方给的任务,得到另一半的船票,他才能知道爷爷的下落。
在大义和孝道之间,有人会选择大义,有人会选择孝道。
显然,老霍选择了后者,选择了那个温暖了他整个少年时期的老人。
老霍不想多解释什么,即使有万般理由,他也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
为了泄愤,他刚刚杀那些伏击他们的人时,一点也没有手软的。
但,错已经铸成,他也没有回头路了。
这个队伍,现在只有汪季铭还有战力,解决了他,其他的人,不足为惧。
他只想执行完这个任务后,拿到另外半张船票,坐上安排好的最后一班去对岸的船,和爷爷团聚。
所以,他脸上虽然显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但是握枪的手非常稳,没有一点退缩放弃的模样。
对峙的两人都没有发现,何先华忽然间睁开了眼睛,眼瞳乌黑,没有情绪。
他在老霍扣动扳机之前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狠狠撞向老霍握枪的手。
子弹打偏,枪脱手,汪季铭狠狠反击。
最后,他顺利解决掉老霍,并在他的身上搜到了那半张船票。
看着上面写了一半的地址,汪季铭还是把它放进了老霍胸口的口袋里。
解决掉老霍后,何先华重新陷入昏迷,几位专家主动帮忙照顾他。
汪季铭一个王者,带着一队青铜,几次在沙漠中迷路,遭遇沙尘暴,陷入缺水危机。
明明已经快到秘密基地了,愣是又在沙漠里走了好多天,才九死一生把专家和资料顺利送到了基地。
好在,基地配备了医疗室,何先华最终也被救了回来。
不过,他伤得很重,再要上战场执行危险任务是不行了。
那之后,在秘密基地休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汪季铭以为他一直沉默,是因为此行任务的惨烈,是因为老霍的背叛,也是因为他此后军事生涯的被迫终止。
他很能理解,并默默陪着何先华度过那段时间。
之后,何先华恢复得差不多后,他们就启程回京城。
等和基地的同志们告别,他们踏上归途的时候,何先华坚持要走来时的那一条路。
“老何,来的时候走那条路是为了隐蔽和安全。”汪季铭劝道,“回程,咱们完全可以走另一条安全系数高一点的路。”
来这里的时候玩命,回去的时候,汪季铭只想太太平平的。
那些要人命的沙漠自然天气,能不经历就别经历了吧。
这个时候,整个沙漠,方圆十里只有他们两个。
何先华终于说了这几天里最长的一段话。
“你一直说,我是在老霍开枪的前一秒救了你,救了整个队伍。”
“对啊,要不是你,我和专家们还有资料,现在估计都已经不在了。”汪季铭很肯定地说道。
“那个时候,你伤的那么重还能及时醒来,是不是因为你感应到了我的危险?”
“要说,还是咱俩的关系铁。”汪季铭一副他俩天下第一好的感动模样。
“不是。”
何先华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汪季铭对于他们两人友谊的肯定与憧憬。
汪季铭:……
“啥?”
“我说,那个时候,醒来的不是我。”何先华非常肯定地说道,“我从失去知觉后,直到在基地医疗站醒来之前,根本没有恢复过意识。”
“这不可能!”汪季铭一副快“别搞笑了”的模样,说道,“你真的醒来过,还帮了我一把,这点,那些专家也能证明的。”
“你也是知道的啊。”
那些专家空下来的时候,也来看望过何先华,也跟他说起过那件事情,还夸奖过他钢铁般的自控力的。
“是,‘我’醒过,并且力挽狂澜,但我万分肯定,醒来的不是我。”何先华说道。
然后,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往四周张望了一下。
略有点,呃,鬼祟?
汪季铭则是觉得后背发寒:“你可别乱说,封建迷信可要不得。”
“咱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啊。”
“我能乱说吗?”何先华没好气地说道,“但凡今天跟我在一起的不是你,这件事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何先华都这么说了,汪季铭哪里还能不相信?
他们是军人,不可能出现自己恢复过意识,却一无所知的情况。
关键是,何先华也完全没有必要欺骗他。
万一他一个嘴瓢把事情说出去,何先华本人必定备受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