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碎碎念,直到感觉到周身似有一阵寒气袭来。
纤长眼睫颤了颤,她缓缓抬眼。
晚霞如锦,红枫似火,身前男人的面容却阴沉如寒冰,那无声蔓延的冷冽气势,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脖颈,叫她浑身寒毛都不禁竖起。
干巴巴咽了下口水,她惴惴唤道:“陛下?”
那道高大身躯陡然上前一步,陆知晚的心跳也好似漏了一拍。
她紧张仰起脸,面前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狭长黑眸轻眯,似有危险暗流涌动着。
四目对视间,周遭的一切好似都停滞。
良久,萧景廷盯着她,薄唇轻启,磁沉的嗓音带着泠泠寒意:“你很喜欢顾容予?”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知晚被问住了。
等反应过来, 大脑飞速转了起来——
「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我在他面前提顾容予的次数太多?不应该啊,也就刚才提了下,之前都没提过吧。」
「莫名其妙的……算了, 先否认再说。」
清凌凌的乌眸轻眨,陆知晚神情真诚:“陛下怎有此问?臣妾与顾侍郎从无来往, 怎会对他有倾慕之情。”
萧景廷不作声,一错不错看着她。
陆知晚被这锐利目光看的有些心虚,偏过脸,硬着头皮去拉他的衣袖,语气愈发真挚:“臣妾这颗心早已是陛下的,再不可能容下旁人……陛下若是不信, 臣妾……”
「渣男发誓的时候都爱说什么台词来着?啊,好难编!」
陆知晚努力回想,然而对于发誓这事她实在不大熟练, 无法达到男人们信口拈来的境界, 支吾半晌才憋出一句:“臣妾的心里满满全是陛下, 只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您看。”
身前的男人开口:“好。”
陆知晚:“.......?”
“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朕看。”
萧景廷瞥过她心口位置,视线上移, 见她一张小脸顿时煞白,语带凉薄:“不敢?”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是妲己啊这么爱挖人心。」
「怪我这张破嘴, 跟这神经病乱发什么誓……挖心这事他还真干的出。」
陆知晚肠子都青了,生怕萧景廷哪根神经搭错,真的吩咐宫人拿刀来。
强忍着心头悔恨与恐惧,她一把抱住男人的手, 仰起脸泪光颤颤:“陛下别吓臣妾, 臣妾胆小……”
萧景廷睇着她。
像一只被利箭所指的雪白兔子,她颤颤巍巍, 楚楚可怜,眉眼间的恐惧并非作伪。
登上皇位以来,有过许多人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恐惧。
旁人这般,他不觉得有何不妥。
可她也这样……
这不是他想要的。
黑眸黯了黯,他不带情绪地将手臂从她怀中抽出,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陆知晚原本大半重心都倚在他身上,他猝不及防退开,她身子晃了两晃才稳住。
“陛下?”她不解看着他。
“你回丽风殿。”
撂下这句清清冷冷的话,萧景廷转过身,自顾自往内殿走去。
残阳如血,微凉秋风吹起地上几片飘落的枫叶。
陆知晚站在原地,望着那毫不犹豫离去的高大背影,柳眉蹙起。
她怎么得罪他了?
难道她的回答还不够叫他满意?
又在脑中将自己的回答盘了一遍,陆知晚并不觉得有何错处,总结可得——萧景廷脑子有病。
余明江见她仍在原地没走,不由上前轻劝:“昭妃娘娘,夜里风寒,您还是先回吧。”
陆知晚回过神,看向余明江:“余总管,陛下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难道前朝又出什么幺蛾子?”
余明江面色讪讪,心说陛下今天心情挺好的,晚膳还特地吩咐御膳房多做了一道昭妃爱吃的樱桃酥肉。谁知道变化来的这么快,饭还没吃上,突然就将人赶回去。
“陛下许是有些累了。”余明江道:“娘娘莫急,先回去歇着吧,没准明日陛下又召见您了。”
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陆知晚看了眼昏沉沉的天色,再看余明江也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也不再多留,带着夏禾离了养心殿。
等回到丽风殿,夕阳已完全落下,天边晚霞都凝成暗紫。
秋容姑姑见到她回来,很是惊愕:“如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照往常经验,今夜主子应当是在养心殿侍寝的。
陆知晚摸了摸鼻子,走到梳妆镜前坐下,尬笑一声:“陛下他今日……心绪不佳。”
秋容姑姑瞧出些不寻常的气氛来,有心想问,但看陆知晚垂眸寡言、神情郁郁的模样,也不好多问。
还是等夏禾卸完妆发,退出寝殿时,她才将夏禾拉到殿外朱漆柱子后:“陛下和娘娘闹别扭了?”
夏禾虽然陪着去了养心殿,但帝妃聊天时,她和一干宫人站在远处,是以也不清楚他们聊了什么。
“一开始还好好的,陛下与娘娘一起赏枫闲聊,后来不知怎么了,娘娘去拉陛下,陛下却把手抽了,还黑着脸叫娘娘回来。”夏禾摇了摇头,拧眉咕哝:“都说伴君如伴虎,今日看来,果真不假……主子也太难了。”
秋容姑姑听罢这话,也是满头困惑,想了又想,心下惴惴——难道陛下不爱与人亲近的毛病又犯了?
若真是这样,岂不是前功尽弃,回到原点?
不单是秋容姑姑和夏禾,整个丽风殿宫人对于主子突然回来的事也都猜测纷纷,忧心不已。
作为当事人的陆知晚也没有好到哪去。
兴致缺缺用了些晚膳,她便去后殿看小富贵。
小家伙吃饱了奶,正趴在窝里打瞌睡。一听到陆知晚的脚步声,立刻睁开眼睛,欢喜朝她跑去,“嗷呜!”
“小乖乖。”
陆知晚蹲下身,宠溺地摸了摸它的毛脑袋,又将它抱在了怀里:“看来吃得很饱了,肚子圆鼓鼓的。”
养了这几月,小豹子也大了许多,她拥在怀中正好抱个满怀。
陪小富贵玩了一阵,陆知晚坐在它身旁,有一下没一下撸着那颗手感极佳的毛脑袋,一边放空思绪,享受着这份宁静。
她突然有些明白秋容姑姑说的,之前萧景廷心情不好,喜欢去锦狸苑独坐。
小动物的确很治愈人心,她这会儿看着小富贵趴在腿边睡觉的样子,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心软。
“你说我从前怎么会怕你呢。”纤细手指蹭了蹭那柔软又微刺的毛发,她眼间流露出温柔爱意:“明明你这么可爱……”
小富贵似是有些困了,阖着眼,拿脑袋在她掌下顶了顶。
陆知晚静静看着它,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在山洞,萧景廷倒在她怀中熟睡的模样。
他的睫毛是那样长,又浓又黑,微光照着他深邃立体的轮廓,好看得宛若画卷。
“你是乖巧可爱小豹子……”陆知晚看着小富贵同样纤长的睫毛,唇瓣翕动,低语喃喃:“他是头古怪脾气的大老虎。”
小富贵睡得香,喝奶喝得圆鼓鼓的肚子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陆知晚看着好笑,不过想到萧景廷,眼中笑意又凝却。
虽说这段时间和他相处的还算愉快,彼此也越来越熟悉,可她还是看不透他的心——
他倒是越来越懂她的心思。
有时她上一刻在想的事,他下一刻就会提起,那种巧合程度,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有读心术。
“唉,男人太难懂了……”陆知晚托着腮,累觉不爱:“要不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真不想伺候这祖宗了。”
在后殿静坐许久,直到小豹子打起了呼噜,陆知晚这才起身回房,洗漱就寝。
万籁俱寂时,她躺在床上又想起萧景廷。
这个时候,那狗男人应该也上床安置了。
睡在一起时,他总爱抱着她,且抱得很紧,生怕她跑了似的。她之前看过一本心理学的书,上面说这种睡姿是一种内心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所以他也是如此?堂堂帝王,富有四海,也会不安?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他,陆知晚抱紧被子,晃了晃脑袋。
想那个神经病做什么?再想下去,没准今晚要做噩梦。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阖上双眼,酝酿着睡意。
秋风瑟瑟,明月清辉笼罩着殿宇,一片祥和宁静。
忽的,一声轻微的“吱呀”推门声响起。
烛影轻曳,幔帐缓掀。
有淡淡的光落在眼皮上,陆知晚蹙了蹙眉,眼皮仍旧沉甸甸,她抱着被子一角,朝里翻了个身。
呼吸声轻柔,她侧颜安静而清婉。
榻边之人静坐看了片刻,动作放轻地脱靴褪袍。
窸窸窣窣声里,陆知晚梦到自己坠入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她茫然无措地在森林里行走着,试图找到出口。
鞋子踩在草丛发出清脆摩擦,渐渐地,她来到高大草丛前,里头似乎藏着什么,高大的草木簌簌抖动着——
她呼吸都不由屏住,刚想转身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