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宁被自己这隐秘的“恶毒”的想法给骇到,她颤抖着双手捂住脸,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成了一个这样冷血无情的坏女人?
直到余明江搀扶着皇帝离开,她仍坐在原地,神思恍惚。
还是刑舟看不下去,将绣春刀的刀柄伸到她面前:“郡主也该走了。”
萧宁宁这才恍惚回神,怔怔地握住那刀柄,借力站起身来:“多…多谢。”
屋外残阳绯红,犹如这一地的鲜血。
微凉的晚风拂过,不知为何,萧宁宁忽觉灵台一阵清明,犹如新生。
**
这一场如火连绵的晚霞持续了许久。
等萧景廷赶回养心殿,洗净血污,换了一身洁净的衣袍,窗外依旧红霞如绮。
于是他兴致所起,将榻上昏睡多日的陆知晚抱到窗边,与她共赏晚霞,顺道分享他手刃赵文绍的好消息。
“虽然你不喜欢朕杀人,但这个讨人厌的赵文绍,朕得亲自杀了才安心。”
他拥着怀中那具绵软身躯,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不过你放心,朕有仔细沐浴,洗得很干净,一点味儿都没有。”
怀中之人阖着双眼,始终安静。
“晚晚,现在豫章之乱已经平定,豫章王夫妇身亡,你一直顾虑的赵文绍也没了,日后再没什么东西可打扰我们。”
修长手指不紧不慢帮她梳着发,萧景廷长睫轻垂,掩住眸底黯淡:“你还在妖怪洞么,什么时候能回来?”
“……”
“朕好想你。”
晚风吹拂枝桠沙沙作响,天边红霞渐渐变成暗紫色。
像是怕她冷,男人双臂将她环得更紧,高挺的鼻梁也深埋入她的脖颈,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晚晚。”
他嗓音又低又哑,细听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朕会听你的话,当个好皇帝,你别抛下朕好不好?”
星辰闪烁,窗边那两道相拥的身影,仿佛在暮色里凝成永恒。
第61章
人民医院住院部, 窗明几净,电视柜旁的仙人掌生机勃勃,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病床之上的陆知晚看着房间里忙前忙后的爸妈和姐姐, 脑袋仍是昏昏沉沉。
这是她醒来的第七十二个小时。
经过三日的留院观察,医生确定她各项指标显示正常, 可以出院,回家休养。
据姐姐陆知早所说,她那日在片场坠落之后,即刻被送入医院抢救,但大脑遭到撞击,失去自主意识, 成为植物人在医院躺了近一个月。
一个月。
也就是说她穿书到大兴朝过了一整年,在现实世界才一个月。
或者压根没有什么大兴朝,关于萧景廷的一切, 只是她昏迷时的一个荒唐梦境。
可真的是梦吗?
怎么会有梦这么真实, 真实到她一想到萧景廷抱着她, 求她不要死的模样,她的心口就开始阵痛。
“陆知晚, 你怎么又在发呆?”
五根纤细的长指在眼前晃了晃,陆知晚回过神, 对上姐姐陆知早妆容精致的脸庞,此刻那两道微微上挑的乌黑细眉皱起,疑惑看她:“打从你醒过来,就跟失了魂一样?不然去A市换个大医院再做一次检查吧, 尤其是脑子……本来就不聪明, 万一真有损伤没查出来,那可糟了。”
陆知晚:“………”
是亲姐了。
陆妈妈见大女儿又在嘴贱小女儿, 上前拍了下陆知早的背:“你妹妹才醒,你又欺负她。”
陆知早无所谓地耸耸肩:“本来就是嘛,妈,你看她醒来后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躺了这么多天,有些不适应也是正常的。”陆妈妈心疼地看着小女儿,柔声道:“晚晚别担心,回去多多休息就会好的。”
陆知晚:“………”
她好像被当白痴小朋友了。
不过现下脑子的确有点乱,被当做小朋友照顾也好。
当天傍晚,一家四口回了家。
看着熟悉的房子和自己温馨的卧室,陆知晚愈发恍惚,有一种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之感。
晚上随便吃了点饭,她坐在窗台,望着外头的晚霞,再一次出神。
陆知早刚开完一个跨国会议,关了电脑出来倒水,见一向古灵精怪闲不住的妹妹又安静地坐在窗边发呆,忍不住上前:“陆知晚,你到底怎么了?是哪里还不舒服?真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姐有钱,别担心看病要花钱。”
作为一个肚子出来的亲姐妹,陆知早是陆家的智力担当,从小就是家长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高考状元,名校毕业,年纪轻轻就成了跨国公司精英高管,年入百万。
陆知晚则是家里的颜值担当,美貌出众,但单凭颜值想在娱乐圈混出名堂,实属不易。她既不想靠姐姐帮忙,又拒绝各种潜规则,是以混到现在还是个十八线开外小糊咖。
反正家里不缺吃喝,姐姐也说过她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会养她一辈子,是以陆知晚一直心态佛系,没什么压力。
现下见姐姐关怀,陆知晚牵出一抹浅笑:“姐,我没事。”
陆知早在她身旁坐下,将信将疑:“真的?”
陆知晚:“真的。”
陆知早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眉头皱起:“我怎么感觉你醒过来后,眼神都沧桑不少?”
陆知晚:“???”
陆知早一本正经:“再没了之前那种清澈的愚蠢。”
陆知晚:“……?”
姐姐这张嘴,真的和萧景廷那狗男人有的一拼。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萧景廷,陆知晚眸光颤动,一颗心又变得沉重起来。
她不觉得大兴朝那一切是梦。
所以在她死后,萧景廷怎么样了?他心智可曾恢复?赵文绍被逮住了么?萧宁宁到底还会不会恋爱脑?以及那该死的剧情引力有没有继续作妖?
一大堆的疑问和担忧在心头萦绕着,她眉头蹙起,面色也变得凝重。
陆知早见着一向没心没肺的妹妹,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愈发疑惑。沉吟片刻,她忽的想起什么,问:“你失恋了?”
陆知晚愣了下,抬眸惊诧:“我又没男朋友,怎么会失恋?”
“对啊,我也奇怪,你又没男朋友,怎么一副为情所困的鬼样子。”陆知早摸了摸下巴:“要不是你说话的神态和语气没变,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妹妹了。”
陆知晚抿了下唇,稍作思索,决定将大兴朝的事告知给姐姐——
毕竟她这会儿迷茫得厉害,姐姐又是她身边最聪明、最理智的人。
“姐,我昏迷的那一个月里,其实不是昏迷,而是穿书了……”
她将大兴朝的一切、以及她和萧景廷的相识相知相爱,仔仔细细告知给陆知早。
第二天一早,陆知早拉着她坐上前往本市最灵验的慈悲寺的大巴。
陆知晚一头黑线:“姐,我没中邪。”
陆知早:“嗯,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们就随便拜一拜。”
说着又打开行程表:“上午拜完慈悲寺,下午去附近的白云观也拜拜。我让朋友帮忙约了A市最权威的脑科专家,下周一面诊,订了后天的机票。”
陆知晚:“……姐,我脑子没问题。”
陆知早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温柔哄道:“对,我们晚晚最聪明了。”
陆知晚:“………”
别一副哄智障小朋友的语气啊喂!
虽然不情不愿,陆知晚还是被姐姐拉进寺庙,各个菩萨拜了个遍。
当走到十八罗汉的殿宇,看到伏虎罗汉膝下那只张牙舞爪的老虎时,陆知晚不由驻足,目光飘忽。
她想起锦狸苑的大花二花,想起丽风殿的小富贵,还有那像只黏人大老虎的萧景廷。
白嫩手指轻抚着那老虎雕像,冰冷坚硬的触感,却叫她眼眶发热,鼻尖酸涩。
“晚晚?”
陆知早搭上她的肩,看着妹妹通红的眼眶,也肃了脸色:“你……还好吧?”
陆知晚咬着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发出的声音还是掺夹着哭腔:“姐,那不是梦,你信我,他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仅仅是个纸片人,更是她的爱人。
陆知早很少见着妹妹这副样子,眉头紧皱一阵,而后缓缓松开,她上前一步,抱住妹妹娇小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信你。那个萧……萧景廷,是真的……”
再没什么别姐姐的怀抱温暖,也再没什么比家人对萧景廷真实性的肯定叫陆知晚感触——
她靠在姐姐肩头,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有思念、有迷茫、更多是无助。
“姐,我真的很喜欢他……”她阖着眼小声呜咽:“我都做好了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准备,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知晓彼此的情意,却相隔时空,再也见不到对方。
姐妹连心,陆知早见妹妹这般难过,心里也沉甸甸,只得拍着她的肩轻哄——尽管她仍旧对那什么穿书、什么萧景廷仍保持怀疑,觉得是妹妹昏睡太久意识混乱所致。
然而就在姐妹俩准备离开罗汉堂,恰遇一位黄色袈裟的老和尚抱着经书进来。
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擦肩,老和尚却停住脚步:“两位女施主且慢。”
陆知早顿足,陆知晚脸上泪痕还未干,红着眼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这老和尚。
老和尚的视线在陆知晚面上来回几番,愈发惊奇:“这位女施主有奇缘啊。”
陆知晚:“……?”
陆知早皱起眉,一脸防备骗子的警惕,做好时刻拉着妹妹走人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