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换上窄袖衣衫,挥剑时,宽袖盈风,拂过花草。
大概是被太多人看着了,想着不练好一点儿,觉得有些丢脸,楚含棠接下来便更加专注了。
池尧瑶和白渊也会指点一二。
练到中间,她越发感觉得心应手,余光不经意地扫向一侧,发现谢似淮不知何时醒了,此刻正倚靠在自己房门的门板上看过来。
楚含棠的手不觉一松,长剑失控地甩了出去,直愣愣地刺向他。
她吓了一跳,“小心!”
谢似淮眼睛倒映着剑飞过来的影子,却没有直接躲开,而是轻轻地歪了歪头,剑尖仿佛擦着他发丝过,“砰”地一声刺入了门板上。
见剑没有伤到人,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谢似淮平静地把长剑从门板上拿下来,扔回给楚含棠,抽出腰间的匕首,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来陪你练剑吧,不过……你用剑,我用匕首。”
“你看可好?”他说话的声音一向很轻,给人错觉会很温柔。
其实陪人练剑这种事平常到不能再平常了,毕竟总是自己练,也提升不到哪儿去。
池尧瑶、白渊几人自然是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之处的,更何况,有武功高的人陪练,事半功倍。
楚含棠有一丝紧张,却也点头,他武功高,是个陪练的好手。
柳之裴本来也打算过一会儿就去陪她练剑的,考查一下楚含棠对运剑的知识掌握得怎么样,没想到谢似淮居然先提出陪她练剑。
别人不清楚情况,或许只是以为这是简简单单的练剑。
但在柳之裴眼里,就是带有一种暧……昧色彩?他赶紧摇了摇脑袋,把这个想法晃出去。
两名少年站在空旷的院中。
楚含棠看了一眼谢似淮手中的匕首,有几分迟疑,斟酌着问:“你真的只用匕首?不换一把剑?”
他转了下拿着匕首的手腕,“我习惯用匕首。”
“那好吧。”
话音刚落,就见谢似淮上前几步,匕首没有丝毫停顿地刺过来,楚含棠连忙弯腰一躲,拉开两人的距离,才迅速提剑反击。
长剑伸到半空,她的手腕被人用二指捏住骨头。
楚含棠一惊,谢似淮一个闪身到了她身旁,吐息落在她耳鬓上,带动碎发,扫得皮肤酥痒。
他苍白的手指修长有力,轻轻一捏,楚含棠差点儿就松开了握住长剑的手,而少年却没有继续用力,她也不是疼,而是一阵麻。
“若有人在打斗中,捏住了你的手腕,你会如何反击呢。”
楚含棠耳垂被谢似淮呼吸出来的热气烧得微灼,忍不住侧了侧头,却也不忘思考他问出来的问题。
数秒后,她抬起另一只手,反捏住他握住自己的手。
学着谢似淮捏自己手腕的办法,楚含棠反捏回去,他似无声地笑了笑,在她举剑刺过来前,绕到她身后,看了一眼绣着谢字的发带。
柳之裴也认真地看了起来。
楚含棠调整着呼吸,手肘往后抵,想撞开欲从后面袭击她的谢似淮,可还是被他灵敏地化解掉了。
谢似淮的掌心擦过楚含棠的手背,冰冰凉凉的。
好像在给她降温似的。
似有似无的触感。
楚含棠呼吸乱了一拍,如同做贼心虚地偷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看他们练剑的几人。
那几人只顾着分析谢似淮的招数,根本没留意到其他东西。
就连柳之裴也是如此。
因为匕首跟长剑相比,除了可以措不及防地突袭这个优点外,剩下的有不少是缺点,比如不适合远战,长度不够,被人的长剑挡下。
所以他的注意力渐渐被“谢似淮如何能在长剑占优势的情况下把楚含棠桎梏住”。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不厚道。
半晌后,这一场练剑以楚含棠将谢似淮手中的匕首打掉,再把人压到大树上结束。
她呼吸凌乱,额头也冒出汗珠。
长剑抵在谢似淮白皙的脖颈上,银色的剑身将接近无暇的皮肤衬得更脆弱,好像被楚含棠用剑抵住的人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柳之裴惊掉下巴。
这这这!放水也不是这样放的啊!而且他们这个姿势有点儿危险,上半身与上半身紧紧贴着,面对面,呼吸相交。
当然。
觉得姿势危险的人只有他罢了。
池尧瑶、白渊完全觉得没问题,练剑会产生肢体接触很常见。
更何况,在他们眼里,谢似淮和楚含棠都是男的,练剑时靠得近些又何妨?男子与男子还经常一起在河里沐浴呢,练个剑而已。
楚含棠也知道谢似淮是放了水。
不然以她的身手,不可能将他握着的匕首打落,再将人摁压到树上,不过两人也只是练练剑,谁输谁赢不太重要。
楚含棠刚想把长剑收回来,却见谢似淮将脖颈往前挪了一下。
锋利的剑刃把皮肤划破。
血珠微染红了剑刃。
楚含棠一见谢似淮出血,直接把剑扔到地上,“你!你怎么乱动,流血了!”
众人又被她的喊声吸引了过去。
谢似淮抬手,用指腹缓缓地拭过脖颈上很浅的一道剑伤,笑道:“是流血了,但不过是一点儿血罢了,无碍的。”
楚含棠问池尧瑶有没有伤药。
后者忙让素心回房间拿上好的药粉出来,然后理智道:“伤口不深,上药后,几日内便能结痂。”
谢似淮蓦然问:“会留疤么?”
池尧瑶显然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迟钝几秒才道:“这个虽说是因人而异,但你只要好好地用我配的伤药就不会留疤的。”
楚含棠也跟着点头附和。
“没错,池姐姐的药很好用的,只要你连续用几日,等伤口结痂后自然脱落就不会留下疤痕了。”
她之前也被那些追杀他们的人用剑刺伤过,用了池尧瑶配的药粉,现在伤口愈合得很好,好像也没要留疤的样子。
谢似淮“唔”了一声。
寿宴结束后,刘段恒在房间里独坐良久,门窗紧闭,刚才在旁边伺候的人也被他叫退下了。
池尧瑶交到他手上的小匣子,此刻就摆在桌面上。
小匣子表面的雕纹很特殊。
刘段恒又坐了一会儿,才拿起小匣子,常年舞刀弄剑的手有一层薄茧,缓慢地摩挲着表面的雕纹。
尔后,在六面各按了一下。
第一层机关打开了,刘段恒面色不改,继续解下一个机关,小匣子一共有六层机关,但是对他来说只是要花费一点儿时间罢了。
池县丞跟刘段恒也算是忘年之交了,他当年在朝廷当官的时候也是风光一时。
后来得知对方的死,刘段恒当时也极痛心,可惜帮不上什么忙。
最后一层机关打开后,刘段恒迟迟没有查看小匣子里面的东西。
他大概也能猜到这些是什么,无非是刘秀安利用活人去学巫术,丝毫也不顾百姓安危,间接害死了多少人的证据。
刘秀安行事谨慎,却不想还是被池县丞收集到证据。
刘段恒不禁有些佩服他。
以前,刘段恒察觉到刘秀安走向歪道治国时,他就一直想找到她做那些事的证据,可始终找不到。
池县丞却找到了,令人意外。
刘段恒终究还是打开了小匣子,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拿出来,有一张牛皮纸上绘着图和写着标注,看着像是练巫术的办法。
还有一部分是信,其中有一封好像是池县丞池正所写的绝笔信。
红色字体,似是用血为墨写成。
他不再迟疑,将绝笔信拆开,细细地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越看,表情越是震惊。
刘段恒不可置信地站起来,几张信纸从他掌心飘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原来自己只猜对了一半真相。
倘若真相是这样。
那他还应该去找池尧瑶,将小匣子的东西交换给她么。
刘段恒头疼欲裂,他现在忽然不知如何抉择了,站在原地片刻,又弯下腰把信纸全部捡起来,将所有东西放回到小匣子里。
下一秒,外面响起敲门声。
刘段恒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着门外的倒影问:“何人?”
只听得一道银铃般的笑声。
接着便是推门而入,来人无所畏惧地踏进来,姑娘跟他对上目光,勾了勾唇道:“三哥,是我啊。”
他手指紧了紧,看着又作姑娘打扮的刘秀安,“你怎么……”
刘秀安笑道:“白日,我是以皇帝的身份来参加三王爷的寿宴,晚上,我是以妹妹的身份来祝贺三哥生辰快乐,怎么,不欢迎么?”
刘段恒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她,喉咙干涩,“臣何德何能,能让陛下跟臣道生辰快乐呢。”
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从刘秀安的衣袖中出来,压在他的胸膛上。
冰冷锋利的刀刃划过刘段恒的衣裳,抵上了脖颈的大动脉。
她抬头望着他,笑意不减。
“我的好三哥,你就告诉我吧,那小匣子是不是已经落到你手上了,把它交出来,否则我一刀下去,三哥就要永远地离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