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经筒上刻佛经,加特林上也可以刻佛经;转经筒能够进行旋转,加特林也能够旋转;转经筒通过旋转来实现超度的效果,而加特林……
好像也不是不能四舍五入。
蒋钧行也很显然想到了这一点,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
除了刻佛经以外,明禅宗还提出了一些很有宗门特色的需求,比方说礼貌询问“这加特林法器能不能鎏金”,甚至很体贴地表示,如果新舟小友这儿不行的话,他们买回了加特林可否二次加工。
尹新舟犹豫了一下,如果没记错的话,鎏金工艺是一种通过金汞混合涂层加热,将汞蒸发留下金的工艺。
这种方法很考验鎏金师傅的手艺,需要对金器进行推抹压光,复杂和厚重的金属件更是要反复多次,和高级钳工一样属于一种需要长时间训练才能出成果的技艺。
金汞混合物易得,但手艺精湛的鎏金技术自己未必能够在一时半刻学会。
“我确实不懂鎏金。”
尹新舟很诚实地说:“但如果上师信得过的话,我会一套电镀的手艺,同怀光剑引电淬剑的手法类似,只不过将材料换一换。”
“电镀?”
广德禅师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可是新舟小友的炼器术法?
“……算是,原理是靠引雷的力量将金与铬淬到铁器上去,通过调整电镀的时长和电量,也能依着心意改变镀层的厚度。”
反正现在凡间的电镀生意还完全没法做,这暂时还是只能握在仙门内部的技法,称之为是“炼器术法”也说得过去。
“但据我们了解,此前从未见过新舟小友拿出过金器的法器……”
“是类似的方法,只不过霞山那边不太用得到金银器,而山外的工坊有一大批货物都要卖给凡人,既然目的只是为了防锈,那就压缩成本做得朴实一点,薄利多销,省得为了买基础款还要节衣缩食。”
尹新舟解释道:“金银质地柔软,便于打造法器;铬材刚直易折,却可依附在精铁纯钢之上,以强刀兵。我此前一直是在铸枪与剑,又鲜少接触明禅宗这边的法宝,很少有炼制金器的需求。镀金需要再新开一炉,此前就没尝试过,但如果禅师有需求,立刻就能镀出来。”
反正需要的材料大差不差,流程也并无多少不同,如今剑阁的弟子们早就已经将镀铬技术作为铸剑的必经之路习得,每个人的业务水平都非常熟练——甚至除了学习传统的引火术法之外,还要顺带跟着学画引雷符。
顶多是要配置能够溶金的混合液——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属于本科化工专业的实验内容,尹新舟虽然没有真的在学校里尝试过,但总归见过猪跑。
于是广德禅师的表情就显得更为满意:才是天璇境就有着如此丰厚扎实的见地,而且似乎还怀着独门术法,签下这一单协议是他赚了。
加特林的问题讨论结束之后,接下来就是子弹。
广德禅师希望子弹上面也能够做些文章,让他们宗门的术法(提了个很生僻的名词,尹新舟没有听懂)能够凭依在其中。
“在子弹上雕文?”
尹新舟表情一滞,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枪剑当中褪出来一枚子弹,“上师请看,同口径的子弹是这一款,想要在铜壳上再雕东西的话,容易导致里面的火药走火……”
“是想找你换换原料。”
广德禅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既然新舟小友可以将枪身鎏金……不,是电镀,那么可否将这子弹也一并镀了?”
尹新舟:?
她非常震撼:“为什么?”
原本子弹的成本虽然远不及现代那样便宜,但考虑到热武器的威力勉强还能接受,可如今加上镀金工艺之后,就硬生生将这种消耗品的价值拔高到了令人心痛的程度。
广德禅师道,镀金的弹头可以方便他们为子弹举办法会“开光”,对一部分妖兽有特殊效果,实际上,如果不是强行要求枪管内的子弹必须严格适配尺寸,他们恨不得将整个弹体都换掉。
“那我到时候送份弹头的模具过来好了,你们日后可以开模自制,不过这种火药和铜皮弹壳的工艺要严格保障尺寸,所以可能还得多一个寄给我二次加工的流程。”
但是要加钱。
广德禅师一副不太缺钱的模样欣然应允。
加特林这种商品被江之月运营得非常成熟,除了本体之外还有多种DLC,如今既然要开个新炉镀金,尹新舟在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出售一批能够当装饰品的金枪——虽然毫无附加价值,但胜在限量和贵。
交谈之间,天色渐晚。
有修为的人其实无所谓吃不吃饭,但出于礼节考虑,广德禅师还是邀请他们两个留下来吃了一顿斋菜。
饭菜很简朴,但粥熬得相当不错,白米都开了花,就着咸菜很有食欲。
“听说新舟小友的法器该清洗了?”
广德禅师随口说道:“若是要水的话,我们这儿倒是要多少有多少——敢问这清洗有没有什么门道?”
能有什么门道?真要说的话,想要个洗车行里常见的高压水枪……尹新舟按下心中的这点吐槽:“用水冲洗就行,本就是掘土修路的工具,日日都在沙石土堆里滚,不用太精细。”
“那便巧了,我们门内恰巧有一处适合清洗你这法器的地方。”
广德禅师露出笑容,伸手往庭院天井四方的那处位置一指:“可以将法器先停放在这里。”
尹新舟看了一眼那望清静的水池,和大块白玉做成的池底,很担心挖掘机的重量会将这精致地方直接压碎。
“不必多虑,明禅宗的宗门坐在一大片的玉矿上,眼前那一片就是裸露在地表完整的玉脉,你那法宝就算重千钧也不至于让玉脉有损。”
尹新舟:“……”
是实心的啊。
难怪这和尚如此有钱,原来是家里有矿!
想到这里,尹新舟不再顾虑,直接将灰尘遍布的挖掘机安置在了那一块白玉台上,池水的深度只有一掌,挖掘机停进去之后,连轮子都只没过了一点点。
随后六名弟子鱼贯入,围绕着那一片浅水池站成一圈,个个都是双手合十低垂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你们二位来得是时候,正好到了下雨的日子。”
广德禅师解释道:“明禅宗附近的凡人城镇之所以能人丁兴旺,均是靠着这儿风调雨顺的功夫。我们这儿的宗门弟子大体上分为两脉,一脉锻体行武伏妖,一脉擅布各类法会,两脉相辅相成,密不可分——我便是那其中锻体的一脉。”
尹新舟竖起大拇指:“看出来了。”
这些弟子们都非常熟练,伴随着层层叠叠诵经声,灵力交织出复杂的脉络,又和脚下的玉矿发生共鸣。没过多久,尹新舟就见周围的天色暗了下来,云团一层层堆砌,又丝丝缕缕地下起了雨。
……这个世界确实有些自己不理解且怪力乱神的现象,尹新舟想。
毕竟就算是人工降雨,也要先往天空当中发射一些凝结核啊。
雨水敲打在房檐上,随后又汇成小股的水流向天井当中倾落,如同小瀑布一般垂成水幕。挖掘机就恰好停在水幕的正中,上面的浮土被一点一点冲洗下来,露出了明黄色的内里。
尹新舟原本还担心这些污泥会将那洁白的玉石池底污染,可不知为何,在雨水的不断冲刷下,这一汪只有手掌深的水池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满溢出来,水面也只是浑浊的短短几秒钟,很快便重归清静。
水聚天心,四水归堂,恰是如此。
也不知道究竟是积累了多少年的法阵底蕴,才能在细微之处做出如此效果。
而对于尹新舟的这台挖掘机,广德禅师也给出了满分的好评。
“这法器还真是威风,虽有些冒昧,但我瞧着简直有佛相。”
他露出向往的表情:“而且和加特林看上去风格有些相近,不愧是出于一人之手。”
尹新舟:“……”
这或许是现代工业技术带来的异曲同工之妙吧,就连蒋钧行都忍不住偏开目光,没有戳穿这个美丽的误会。
而下一秒,玉衡剑仙眉头微变,伸手碰了一下自己腰间的本命配剑;广德禅师也收敛起表情,沉默着望向明禅宗正中央最高的那座高塔。
尹新舟一瞬间还以为将要地震,瞬间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可又等了几秒,四周却无事发生。
“怎么了?”
她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镇妖塔的法阵,刚刚被触动了一下。”
禅师说道:“……越来越频繁了。”
第105章
复习一下此方世界当前时代的常识:兽王的尸体被仙门大派分开镇压。
其中明禅宗所分到的就是兽王的九只眼睛。
尹新舟虽然并不确定明禅宗所负责的那部分到底是封存在哪里, 但作为一个拥有正常逻辑推理能力的人,看着广德禅师和蒋钧行的表情,她就已经将结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大概不是自己这个修为能介入的事, 尹新舟想,但说实话, 她对于兽王这个概念其实并无多少恐惧,一是因为没有见过,二是由于认知当中所有的怪力乱神都应当臣服于热武器的火力覆盖范围之内。
“你们的住持呢?”
蒋钧行问:“还同以前一样?”
“一只眼睛放在兽王的眼睛当中, 凑个十整,用于镇压;另一只眼睛的视力也下降得很厉害, 几乎目不能视。”
广德禅师念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如今明禅宗里也只是我们这些人在勉力支撑。”
同霞山派的情况差不多, 蒋钧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浑沦派的情报师兄已经去信于你们,如今情形不定,切莫要让这些人钻了空子。”
“那是自然。”
广德禅师回答, 也没了闲聊的心思, 而是开始张罗着门内的弟子准备筹办法会,急于修补法阵。尹新舟的灵觉毫无所感,只是从周围人的紧张程度当中判断了情况的急迫性,旋即问道:“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新舟小友快些完成法器, 就已经是算是为明禅宗分忧。”
广德禅师师声音平稳:“天塌下来也该高个子顶着, 入明禅宗的时候我便发过如此如此宏愿, 如今不过是践行自己准绳的时刻。”
这一刻, 筋肉虬结的身形上似乎真的透出了佛相。
休息一夜, 由于明禅宗上上下下都忙于举办法会, 空气当中都弥散着当地特有的熏香味。尹新舟和蒋钧行不便打扰,匆匆忙忙签下了最后的契书之后, 就打算打道回府。
尹新舟看着全新出厂的挖掘机,颇觉惆怅:回去还是土路,这车白洗了。
蒋钧行忍不住提醒:如果只是担心浮土落灰粘在挖掘机上的话,不如在上面打个避尘诀。
尹新舟:?
还有这种好事!
“其实这种法诀还可以用在自己的住处……尤其是常年外出不太回山门的人,在房间里打上避尘诀,也能免除一些洒扫的麻烦。”
蒋钧行说:“我会的法诀不多,这是其中之一。”
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用洗衣服,不用洗车,修仙到底是什么版本答案的永动机!尹新舟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株单凭吸收水和阳光就发生聚变反应供能的生物机器:“这个我能学吗?”
“天璇之上皆可学,正好刚够门槛。”
蒋钧行点头:“我可以教你。”
实际上,但凡修为高一些的修士都会学习这种法诀,只不过尹新舟晋升天璇之后基本上就没过几天太平日子,手头作为炼器师的重要工作又一件紧似一件,导致现在的知识面范围有些偏科,根本没去听山门内每段时间就会组织的常用术法扫盲班。
他向尹新舟演示了一遍,主要示意灵力的流动方向和形式,握住了尹新舟的一只手,一一折过指关节,摆出掐诀的动作。
指尖与指尖短暂相触,复又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