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笑起来：“也不知道这一次能给镇上留多少，我们还想着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集资买上一两台。”
尹新舟在临河镇的住处位于江之月家的附近，等赶到的时候，就见江之月正在空荡荡的庭院里练剑。她如今也已经换上了霞山制式的怀光配剑，只不过剑刃更细，显得整个剑身狭长，握在手中灵动轻盈。
她反手一刺，灵力顺着剑锋倾泻而出，将斜后方那个稻草人靶子胸口位置刺出了一个碗口大的贯穿伤。
尹新舟站在一旁呱唧呱唧海豹鼓掌。
“回来啦？”
江之月还剑入鞘，抬起头露出笑容：“明禅宗那边怎么说？”
“一大笔钱！就是赚起来麻烦，容我同你细说。”
尹新舟自来熟地拉开院门，打算同对方商量一下限定版本表面镀金武器是否有营销的价值，没走几步她就动作一顿，从方才那一剑的灵力当中察觉出了差异：“你晋升天璇境了？”
“哎。”
江之月点了一下头，没有否认：“吃了丹药。”
“恭喜！”
尹新舟立即道贺：“竟然都没有来信同我说一声，早知如此的话我会带着礼物回来的。”
“山外那几个大宗门哪个我没有跑过？”
江之月睨她一眼：“钱要花在刀刃上，你去买的话说不定还容易买到假货。”
尹新舟：“……你这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我妈。”
对方将剑鞘握在手中抛接了一下，反手握住轻轻敲了敲尹新舟的肩膀：“接下来我们就继续全力生产这单生意？明禅宗的委托切莫马虎了去。”
“嗯，不过我还有点别的事情想要尝试，兴许要从工坊里面借几个工人来，提前同你打声招呼。”
尹新舟说：“我打算炼个新法器出来，兴许同突破天玑境有关，若是这次成了，咱们就能对临河镇做扩建。”
“……这么快就天玑境？”
江之月惊讶道。
“三年时间，也不算太快，印象里蒋师兄修为到达玉衡的时候尚未及冠，既有珠玉在前，我哪里好意思说自己进度快。”
尹新舟短暂地笑了一下：“如若道心上仍未突破，待到今年新弟子入山的时候，我打算亲眼去看一看我水镜。”
迎着江之月复杂的眼神，尹新舟坦然说道：“我知这是铤而走险的法子，但如若继续这样循序渐进地修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得突破的机缘。”
“……你说得对。”
最后，江之月只能点头承认：“赚钱也好，买丹药也好，能起到的作用终归有限。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自己下定决心去拼一把。”
“工坊里的东西你且去用，经营上的事情不劳你操心。”
尹新舟点点头，露出感激的表情：“那就太好了。”
巴祖卡的枪身照惯例交由霞山派的姜前辈制作原型，而尹新舟这边需要在临河镇解决的是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用于装填在内部的弹药。
除了口径更大以外，适配这种火箭筒的弹药并非是寻常子弹，而是现代火箭丿弹的原型。
火箭丿弹的外形结构由两部分组成，简单来说，看起来像是一根纺锤梭后面连着尾喷杆。前端作为战斗部用于装填杀伤性装置，而后面的一整根身躯用于装填喷射材料，其中有些火箭丿弹还会带有尾翼，强化设计过程当中的稳定性[1]。
当然，以上所说的内容只是在上个世纪早期的版本，现代的火箭丿弹多种多样，既有电磁助推又有二段推进，只不过以上种种对尹新舟来说仍旧只是一个美好的理想，暂时还无任何方法可以实现。
前端战斗部的锥形外壳一般采用铜制，由于如今临河镇大量需要铜皮用来做子弹壳，本身就有一条相关的生产线，如今只需要将内容略作删改，新制一个模具出来，就能够生产出尹新舟所需要的铜壳。
至于装在里面的起爆成分，一般来讲最佳的材料应当是TNT（化学名称是三硝丿基丿甲苯），但以临河镇如今的产业状况，最为合适的却是另一种材料，那就是“硝化淀粉”[2]。
淀粉很容易得，属于家庭餐桌上制作面筋的副产物，如果肯发动众人花钱去收的话，很快就能获取质量参差不齐的样品。此后需要掺入浓硫酸和浓硝酸的混合液（和表面镀铬的部分配液成分重叠，可以一起采购），水洗沉淀之后就能得到粗制的产物。
再进一步对这些粗产品进行安定处理（此处需要用到一些肥皂生产线上的副产物），就能够得到保质期不算很长且没办法精确测算的起爆材料。
至于后端的喷射段，尹新舟仍旧采用了无限低配的方案，用最廉价的铁片做了尾翼——如果不是容易被烧掉，她恨不得像射箭一样在尾段粘上四根羽毛用来充数。
即便所有的配件都无限向下兼容，第一发填充弹的制备也消耗了他们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等到试作品崭新出场，就已经到了霞山派招新人的时段。
正好炮身的部分一直在门派内部委托加工，也是时候回山门做一下组装。
“尹仙师……这便是您所炼制的新武器？”
有人站在一旁伸着脖子围观，脸上十分好奇：“……乖乖，这一整个的造价能抵小半条枪！”
“日后如果做出了生产线，兴许能再便宜一些。”
尹新舟说：“不过成本就在这里，做一枚只能用一次，对大家来说确实是有些吃不消。”
众人拼命点头，脸上的表情更崇敬了些。
这个价格以临河镇镇民们的收入显然是舍不得用的，如今大家还处在每一发子弹都要精打细算的时候，对付妖兽的通常方法是战术穿插而非火力覆盖。
油纸布包着黄铜子弹，出门是多少回家是多少，库房出入更是要做严格的规定，晚上睡前都要数一遍才能睡觉，比赚回来的工资还要看得严。
收集回来的弹壳也不能浪费，要么直接交回厂里融掉，要么打上孔，用红绳穿串，就成了如今孩子们最喜爱的弹壳项链——通常是挂一个，如果有谁家孩子能够得到多挂几枚弹壳的项链，那家中父母绝非等闲之辈！
大家小心翼翼地围在旁边，比起“担心武器走火把所有人都炸上天”，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害怕把这昂贵的东西碰坏了，家中所有东西都当掉也赔不起。
“新舟仙师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有个小女孩挤出人群，摊开手掌，将手心当中的一块糖糕郑重其事地放在了尹新舟的手里：“我娘说，等仙师突破境界，将镇子的法阵扩大，我就不用担心爹再受伤了。”
啊……她是先前见到那个凡人的女儿。
“在仙师面前胡说什么呢！”
立刻就有人小声呵斥着要将这个女孩儿往后抱，尹新舟挥手阻止了对方，蹲下身来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自己可否突破。”
她说：“兴许三两天，兴许要好多年，你等一等我好不好？实在不行，我请门内师兄弟来帮忙布阵。”
“好……可是我还是比较希望尹仙师来布阵。”
小姑娘说：“我可以等。”
那就说定了，她同这只小小的手击了个掌。
三日之后，霞山派开山门，举行了新的大选仪式。尹新舟使用轻身符掠过树梢和山峦，在夜色当中注视着提灯连成一线，从山脚一路绵延到半山腰。
无数凡人或牵或抱地带着自己的孩子，沉默着踏上石阶，试图在这里赌一片未知的前程。
看了一会儿，尹新舟调转方向，朝着问道台的方位疾驰而去。
第107章
姜老前辈就等在那里, 身边还放着一根前端略微开敞的金属管。
“你要的东西我造好了！”
一见尹新舟，他就抬手将金属管拍了拍：“看着简单，想把里面都按图造出来可真是不容易！让我这老骨头也费了一番心思。”
“多谢前辈相助。”
尹新舟态度恭谨地一拱手, 从对方手中将巴祖卡的主发射管接过：“接下来就剩下部件装配的工作了。”
“到时候这法器用起来，可要也让我来看看。”
姜老前辈摸着自己的胡子：“也不枉我费这么大力气。”
“那是自然, 待我装配结束之后便邀前辈一观。”
尹新舟满口答应。
巴祖卡适配的□□如今就存放在自己的储物手环里，这东西填充的燃烧材料未经安全检测，前方的触发撞针也是老工匠手工打磨的, 拿在手中怎么看怎么危险，于是尹新舟干脆将这些易爆物全部都储存在手环当中, 以防止光照和不必要的碰撞产生影响。
她和江之月甚至为此又重新编写了一份易爆材料储存说明，将包含硝化淀粉在内的一系列材料全部都封存进储物葫芦当中避光保存, 在装配的时候用多少取多少，就连子弹的生产车间都昂贵地点起了冷光灵石灯——谁若是敢省钱点蜡烛，这辈子都不要来这里上班了。
“也不知这法子可否有用。”
尹新舟核算成本, 即便是自己如今赚了不少钱, 每一发□□的价格仍旧令人心痛——炼器师说不定还能一搏，换成寻常修士，断然不可能耗费如此流水一般的开销。
“这个时候回来，可是要去水镜那儿看看？”
姜斫承问。
尹新舟点头, 并未隐瞒：“我的入道之物便是本命法器, 又还是先天带来并非后天所得, 既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处, 不如自己亲眼去看个清楚。”
此时的仙门筛选还在继续, 等尹新舟赶到现场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徐望站在不远的地方帮忙维持秩序，她远远弹了一道灵力过去, 抬起手来冲对方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接这个委托？”
尹新舟好奇道。
“山外越来越不安生，大家都想往仙门里面挤，今年来的人比往年还要多。”
徐望一边招呼着来这里的凡人排队，一边忙中偷闲地回答：“留守门内的修士实在忙不过来，我就过来帮一把。”
“那我也来好了。”
尹新舟干脆利落地挽起袖子，从库房当中讨了一支绸带，再用木人做桩，沿S形画了类似于游乐场排队通道一般的曲折曲线：“请各位不要推搡、不要拥挤，有序排队，按次序进出——”
徐望：“……”
他看着迅速被分流了的人群，震撼道：“你来到霞山也才三年吧？怎么感觉这么熟练。”
“大概因为我靠的不是经验而是脑子。”
尹新舟同对方胡乱开玩笑，一边调侃一边走到队伍的末尾。
她一路观察着这些求仙的人，三年之前的自己就在这样的队伍当中，又因为情绪紧张而没有打探太多，如今仔细一一看过去，才见得大多数人都是父母带着子女，也有亲戚长幼相携，更少见的是小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连双完整的鞋子都没有，在青石板上赤着脚，眼睛垂头看地面一动不动。
也不知如今山外究竟在发生什么事……尹新舟移开了目光。
虽然排队的人数极多，但实际上，队伍的行进速度却并不慢。仙门大派如今都已经各自拥有招纳新人的“快筛手段”，或用符咒或用法器，很快便能测定出一个人对于灵力的适配性有多少。新人如果无什么根基的话默认是去学剑，剑法修习到一定程度，再根据个人的天赋才能差异而选择合适的进一步学习方法。
许多孩童在总角年间就入了山门根绝凡缘，根据徐望的描述，早些年还有一边分别一边互相抱头痛哭的场景。他们的父母虽然舍不得孩子，但却也发自内心地为自家儿女感到高兴，几乎都是边哭边笑将孩子送走的。
然而即便大家都怀着憧憬和期待，能够被仙门选上的人数也百不存一，极大的可能性是，一条长队当中的所有人走过去，也没有哪怕一个能够将手中的符咒激发出灵光。
过了这第一道快筛关卡之后，才算是拥有了能够踏进仙门的“最低标准”，接下来还需要按次序通过水占术、摸骨和短暂的问询来确认一个孩子的关节情况和骨骼走向是否适合练剑——尹新舟自己由于一开始就已经超龄，干脆省掉了这个环节。
负责发灵符是一位明霞峰的丹修，他的表情在尹新舟看来就像是一个久经沧桑的社畜，在漫长流水线工作当中丧失了灵魂。
水占术所使用的水镜也需要汲取天地灵气才能启动，每隔三年开启一次，和霞山派的招人频率相符合。张飞鹤此前已经同守在这儿的修士打过了招呼，等到所有人都已经照完了水镜之后，多等上半炷香的时间再收回去，给尹新舟留足窥见天命的时间。
霞山势力辐射范围以内的大部分适龄儿童和青年如今都都赶到了这里，让这一片原本极其空旷的广场看上去活像是十一期间的迪士尼，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众人脸上都没有出门旅游的欢乐表情，而是人人都惴惴不安，觊着周围往来修士们的脸色，等待着不知道从何时降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