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白的豆腐脑在酱色的卤汤中若隐若现,林舒月第一次吃咸豆腐脑,她用不锈钢勺子盛了一一勺放进嘴里。卤汁咸中带鲜味,里面有肉末、切碎的木耳、黄花菜,口感分明,味道不错。
隔壁桌的小姑娘将还在滋滋作响的油饼用筷子撕开,放到豆腐脑中泡,林舒月也学着吃。
油饼跟油条却别不大,内软外酥,经过豆腐脑那么一泡,挂满了豆腐脑的汤汁,酥脆中带着咸香,意外的好吃。
一碗豆腐脑一张油饼,共计消费两块钱。算是十分便宜的早餐了。
北方的冬天,五点多天还没亮,路边的路灯还在散发着昏黄色的灯光,刚刚吃早餐时隔壁桌的小姑娘步履匆匆地从林舒月的身边走过。
林舒月也加快了脚步。说起来也是巧,从她昨晚询问赵婶儿的路线中,去看升国旗最近的距离,也需要乘坐027路公交车走三站地。
027路公交车的站牌底下已经站了很多人了,他们有的单独站着,有的跟认识的围在一起,聊做一团。
那两个姑娘跟一个年岁大了一些的妇女站在一起说话,显然是认识的人。
林舒月在看站牌上的027路公交车经停的站点,天气太冷了,她戴着口罩,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白白的雾气。
不断地有人朝站点聚集,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阵食物的香味,林舒月循味儿看去,原来有人在吃一个青椒饼。
青椒的清香仿佛带着钩子,林舒月听到有人的肚子发出了一生轰鸣。打工人早起的无奈便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林舒月拿出相机,给这些人拍了些照片,她有些想以这些照片,写一章报道的欲望。具体怎么写,她还在构思,便有人说车来了。
林舒月看去,黄色的带着027路灯牌的车子远远驶来,刚刚还在聊天的人不说话了,吃饼的人将还没吃完的饼子团吧团吧放进包里,大家自发排成一排站着,有的时间掐得准,这会儿正在朝着站台飞奔而来。
车子在站台停下,大家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挤上公交车,卖票的售票员嗓子带着沙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上后门买票,有公交卡的在门口处刷卡,不要逃票。
因着听到了两个小姑娘的对话,林舒月在上车后,便跟在了她们的身后。
这公交车色狼林舒月听过了无数次,但她还没见过真正的呢。她倒要看看这公交车色狼的手有多脏。
林舒月上车的这一站地不是始发站,在她们上车之前座位就已经满了,她们只能在过道上站着。林舒月距离她俩三步远,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两个小姑娘跟她们后面聚在一起说话的大姐靠着站在一起。
“叮咚~车辆启动,请坐稳扶好,下一站······”随着公交车内的广播,车子缓缓超前开走,乘务员朝后挪动,让人买票。林舒月坐三站地,五毛钱。
此时已经五点十四了,今天是一个大晴天,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色也随着鱼肚白的出现变得蒙蒙亮。
车上没有什么人讲话,大家都沉默地站、坐着,大家将身前的包包紧紧地抱着,有的靠着窗户在补眠,有的人在看着窗外。
林舒月的目光四处查看,她看到人群中,有两个男人在小步小步地挪动,随着车子的晃动,他们大幅度地摆动,朝身边的女生穿着白色衣服的女生靠近。
他们确实十分猖狂,有时候被发现了,明明互相不认识的两个男人,甚至还能相识一笑。挤得更紧,他们中间被挤的女生无助的想逃离,却怎么也逃离不掉。
他们的手也开始不安分了,朝着女生的跨步、胸部袭去。
林舒月举起相机,拍下他们丑恶的嘴脸,拨开人群,将被夹在中间的女生拉了出来,同时伸手捏住他的手腕,
其中一个袭击女生臀部的正意//Y得爽,猛地没了意Y对象,手还被捏得疼得慌,十分不满,怒目朝着林舒月看去。
林舒月紧紧地将白色羽绒服女生护在身后,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惧。
另外一个男人见此情况,直接退后一步,隐匿到人群中。
“放手,臭婊子。”林舒月捏着的男人使劲挣扎,却怎么也睁不开林舒月拧着的手,他想用另外一只自由的手胡噜林舒月,但他的身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正目光沉沉的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把铁锤子,看到他看过来,还朝她笑了笑。
林舒月听着男人的辱骂,力道加重三分,男人疼得脸都扭曲了起来:“司机师傅,把我们放到附近的民警值班岗停一下。”
“好嘞。”司机师傅的声音格外的响亮,乘务员直接站到了林舒月的身边来,以自己瘦弱的身躯护着她不被人下黑手。
那两个坐在隔壁桌的女生跟着她们认识的大姐也过来了,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生十分愤怒,一个大耳瓜子就扇在了男人的脸上。
“色狼、流氓、畜生!你家里人知道你在公交车上干这种事情吗?你就没有妈妈妹妹女儿吗?”随着黑色羽绒服的女生话音落,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姑娘说得好,刚刚朝后退的男人被我们抓住了,这一趟去民警值班岗,我跟着你们一道去。”
“对,我们也去,刚刚他们的动作我们都看见了。流氓一个。”
车子上原本冷眼旁观的人们在这一刻纷纷声援,白色羽绒服姑娘带着哭声朝他们道谢。
司机师傅开着车子到最近的一个民警值班岗,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下车。
027路苦公交车色狼已久,以往抓不到也就算了,现在抓到了,以往受到公交车色狼们冒犯的女人们都下车,务必要将这两个色狼钉在耻辱柱上。
林舒月作为最先阻止两个色狼的无耻行径的人,她提供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以及在车里拍摄来的照片。
哪怕车中光线昏暗,俩色狼那带着猥琐笑容的样子,以及伸向女生的手也被拍得清清楚楚。这一点,两人无从抵赖。
民警给苦主们登记信息,林舒月则功成身退,但她去到广场时,升旗仪式即将开始,来观看升旗仪式的人有很多很多。林舒月没挤到前面去,但她站在外围,听着仪仗队从城楼中出来,迈着整齐地步伐到升旗台站定。
她听着激昂地国歌,看着五星红旗在天空中冉冉升起,心中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自豪和感动。
升旗结束后,林舒月拍摄了一张仪仗队离去的背影,又拍了几张自己跟广场的自拍。
在她打算回家时,她的手机响了:“请问是林舒月女士吗?是这样的,我们是广场西路的民警值班亭,您刚刚扭送到这里的一名公交车色狼刚刚在逃跑的过程中被人在小巷子中殴打致死,现在需要您过来坐一个笔录,您看方便吗?”
第168章 (二合一)
林舒月着实是愣住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早上才扭送公安的罪犯,都没过俩小时就嗝屁了。
她有点像想不通的是, 值班岗亭的警察得有俩呢, 咋还能让那色狼跑了呢?
但不管怎么说, 出了人命她都是得去看一下的。只不过这一次, 她是去广场附近的派出所了。
林舒月到的时候早上那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姑娘还在,经过早上的报警记录,林舒月已经记下了她的名字。
阮汀兰, 很好听的名字,她应该也是在上班期间被叫过来的,羽绒服里面还穿着深蓝色的制服。
她摘了口罩, 露出清秀的脸蛋来,她朝林舒月笑了笑,但心里却并不高兴。
她是在上班的途中被叫过来的,她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置信,怎么那个耍流氓的就死了呢, 还是在路边被人砸死的!!!
倒霉透了, 阮汀兰想。
林舒月刚刚坐上凳, 早上跟林舒月一起威胁公交色狼的带锤阿姨也来了。阿姨身上还系着围裙。林舒月的善恶雷达一直都是开着的,阮汀兰跟带锤的阿姨的善恶值都是在百分之五左右。
很显然,她们都不可能会是凶手。
带锤子的阿姨看到林舒月跟阮汀兰, 便苦着脸道:“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家墙上的钉子松了, 我早上出去买菜的时候顺手买了个锤子回来。在公交上那会儿我觉着那个流氓太可恶了, 就把锤子拿出来了, 谁能想到会出这事儿呢!”
公交车上抓色狼那是一大壮举,带锤阿姨能跟街坊邻居吹嘘一年, 但卷进命案里就不一样了,那是想都不想提的晦气事儿。
阮汀兰听到带锤阿姨说这句话,十分有认同感:“谁说不是呢?我那班上得好好的,就被叫过来了。晦气。”
阮汀兰说完,又凑到林舒月的边上跟林舒月道谢,早上她就想要道谢的,但林舒月跑得比兔子还快,她追出去的时候林舒月都跑了没影子了。
“不用谢,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得反抗。虽然这很难。”林舒月叹了一口气。
027路公交车公交色狼这么多,林舒月不信没有人反抗过,但这个东西,就像那个野草一样,吹风吹不尽,且还有不少同好,没准在女孩子反抗时,还会互相包庇呢。
阮汀兰说:“我平时都是避免坐027路公交车的,我宁愿多倒几趟公交车,今天早上是起晚了,要不然我也不坐。我听人说,大概两年前,027路公交车上有一姑娘下夜班,做最晚的一班车回家,结果在下车后被色狼尾随,最后人没了。”
“那个色狼应该是老手了,据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阮汀兰说到后面,声音明显小了下来。
带锤阿姨也凑过来:“对对对,那两年027路公交车都没有女的乐意坐,也就这两年事情淡了,坐的人才多了起来。”带锤阿姨明显知道得更多一些。
她道:“那小姑娘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宋庄附近,她妈知道消息来的时候哭得眼睛都瞎了,造孽哦。”
林舒月听到阮汀兰跟带锤阿姨的话,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她分析着,这莫非又是一个受害者家属找不到凶手,所以平等的仇恨每一个公交车色狼的事情?
一个警官过来,打断阮汀兰跟带锤阿姨的交谈,也打断了林舒月的沉思。
阮汀兰被叫进去问话,林舒月也被叫到另外一间审讯室中。被问话,林舒月也丝毫不慌,因为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她在广场拍摄的那些照片,以及站岗的战士都能给她作证。
在审讯的过程中,林舒月也知道了被林舒月逮住的那个色狼的基本信息。
他叫王城建,在广场西面的一家家具城上班,是个业务员,有妻有子。
在人们的普遍观念里,进派出所是一种十分丢脸的事情,更何况是在公交车上耍流氓被进去的,这得更加丢脸!
王城建受不了那种被人歧视的日子,所以在值班岗亭的警察把他押送到警车面前时,趁着跟他一起被抓的同僚钻进车的空挡,他就跑了。
他显然对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他直接照着小胡同就跑了。
首都的胡同错较复杂,等警察们追上他的时候,他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躺在胡同口,头上有个碗大的伤口,血嘶嘶流,人已经没有气了。
作为早上跟王城建有非常直接的矛盾的林舒月等人就被叫过来调查。
林舒月的嫌疑很容易就洗清了,她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阮汀兰还在接待大厅里,她非要请林舒月去吃饭,林舒月无论怎么拒绝都不行。
无奈,两人只能一起去,阮汀兰也没有请林舒月吃多大的大餐,两人找了一家砂锅过桥米线店。
北方的过桥米线里面放了青菜豆芽丸子豆腐丝,味道十分浓郁,光闻着便让人觉得食指大动,上菜也很快,刚刚点完没多大会儿,菜就上来了。
阮汀兰起身,去夹了一小碟子泡萝卜:“这家店的米线便宜又好吃,我们平时吃饭都喜欢上这里来。”
“很香,味道肯定很不错。”林舒月深吸一口气。
阮汀兰见她喜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谢谢你早上帮我,要不然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店内人声鼎沸,阮汀兰的话却清晰可闻,林舒月透过米线升腾起的热气看过去,阮汀兰在吃米线,她说着感谢的话,脸上的神情却很平常。
阮汀兰也察觉到自己的神情不对,她摸摸自己的脸:“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冷静。”
她苦笑一声,说:“我今年二十岁,但我已经出来讨了四年的生活了。你肯定以为我很穷,但你猜错了,我其实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阮汀兰的一句话,让林舒月吃饭的动作的慢了起来。
阮汀兰吃着米线里的豆腐丝,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车子上那么多的人,却只有林舒月一个人站出来帮助她。
从出来社会闯荡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学会了不把自己的苦难跟别人讲,因为她一直都知道,人与人的悲喜不能共通。你觉得无比痛苦的事情,也许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个荒诞的笑话罢了。
但话终究是憋了太多年了,只需要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能够让她打开诉说的欲望。
有些话,她憋了很多年了,阮汀兰时常觉得,自己要是再别下去,可能得憋死了。
她看林舒月好奇,便继续说:“我的亲生父母,苏省的人,她们家里应该挺有钱的。据说我一岁那年,跟着父母出门,结果被人贩子给拐走了。最后面我被辗转卖到了首都郊区我父母的手里。”
“我父母一个瘸一个哑,他们本来是不想买我的,因为他们的生活本来就已经很艰难了。我用我爸的话说,就是他们吃饱了一顿,剩下的一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但他们见到我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我穿得很薄,浑身发红,生了大病,人贩子卖不出去了,要把我摔死。我妈妈不忍心见这一幕,就用他们毕生的积蓄买了我。只有尽他们的所能,把他们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
阮汀兰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的爸爸从来就没有瞒着她过。在她小的时候,她还幻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她觉得,自己的养父母都对她那么好,她的亲生父母,想必会对她更好吧?
然而,事与愿违。
“十五岁那年,我妈得了重病,我们全家用了所有的方法,花了所有的钱,都没有把她救回来,还欠了一大笔债。我爸爸瘸着一只腿,跟着人家去工地干活,比人家下的力气多,但却只能赚人家的一半钱。”
阮汀兰的眼眶通红:“就这样,他也没有断了我的学费。我自己辍的学。我出来打工,最开始从端盘子起,每个月挣的钱,跟我爸一起,还家里的债,但实在是太多了,债主也太多了。”
阮汀兰的话说到这里,林舒月便知道,转折来了。
阮汀兰继续道:“我的亲生父母找过来了,她们说我是他们走丢的孩子,要把我认回去。”
阮汀兰苦笑一声,仿佛眼前又浮现出三年千里迢迢的来找她的那对夫妻:“还没等我表态,我那个所谓的亲生母亲就说,因为家里实在是太思念我了,就收养了一个女孩,名字叫做思思,付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