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状也没有再让她起身，走到一边坐下，微微低头看着梁贵妃道：“贵妃，你可知你那个好弟弟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梁贵妃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流泪不语。

　　皇帝又道：“十二条，整整十二条人命。”

　　说到后面，皇帝的语气已经带了盛怒，他接着说：“因为买卖土地与人发生争执，然后他就将人杀害。看上个女子，那女子有未婚夫婿，他将人未婚夫婿杀死，还有一个小乞丐，就因为送了封信，被活活打死……这样的人若是不杀，留着激起民愤吗？”

　　“陛下，是臣妾管教不严。”梁贵妃伏在地上哭道，任她再聪明，梁健安犯下的那些罪恶，她也没办法辩驳。

　　皇帝目光冷冷地看着她，见她衣衫单薄，头发凌乱，脸也被冻得青紫，心还是软了，毕竟是宠了多年的女人。他道：“贵妃，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取舍。你的弟弟重要，还是我们的二皇子重要？”

　　梁贵妃听到他这么说，知道梁健安的命是真的保不住了。想起两人年幼时的过往，她泣不成声，最后膝行到皇帝脚边，抓着他的袍角哭道：“臣妾知道他罪孽深重，但恳请陛下饶过他的孩子家人。”

　　“他犯下的罪行抄家灭族都不为过，但看在你和景明的面子上，罪责只他一人承担。但他的妻女，都不要留在上京了。”皇上道。

　　二皇子名李景明。

　　梁贵妃再次伏地谢主隆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回吧，以后多劝导景明。”皇帝又道。

　　梁贵妃起身，被小太监扶着出了御书房，外边她的贴身嬷嬷宫女， 马上上前给她披上斗篷，又把手炉塞到她手里。暖意慢慢地回笼全身，但是她却泪流满面。

　　回了寝宫刚坐下，二皇子来了。梁贵妃见到他说：“皇上不原谅你舅舅，要处死。”

　　二皇子脸上带了哀色，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他那个惹祸的舅舅死了，他也少了个麻烦。当然，这种想法，他是不敢让梁贵妃知道的。

　　“这些日子我想了，其实一切的祸源都是那孟氏，若不是她挑唆你和你舅舅与永宁侯府作对，若不是她性子张狂，你舅舅也不会落到身死的地步。”

　　梁贵妃越说越恨，最后道：“你去牢里跟你舅舅说，让他给孟氏写封休书，就说……”

　　“娘娘！”她身边的嬷嬷小声喊了声，一副有话要说的意思。

　　“你说。”梁贵妃被打断话很是生气，声音里都带了杀意。

　　那嬷嬷连忙跪下，道：“娘娘，奴婢想说那孟氏休不得。”

　　“为何？她害死了我弟弟，为何不能休她？”梁贵妃几乎要失去了理智。

　　那嬷嬷已经紧张的发抖，但她还是说：“那孟氏该死，但是您得想想大小姐和六小姐啊！她们的父亲已然如此了，若是母亲再被休，让她们以后如何嫁人，如何生活啊！”

　　梁贵妃眼泪又开始汹涌的流，她也是真疼两个嫡出的侄女的。哭了一会儿，她咬着牙道：“那就让她去死。”

　　这次那嬷嬷没有再说什么，内宅里让一个女人死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好好安排好你外祖母和你舅舅的那些孩子，即使离开上京，也不能让他们过得艰难。”梁贵妃又安排二皇子道。

　　二皇子点头称是，梁贵妃摆手让他出去，她起身去了内室，躺到床上后又开始流泪。

　　………

　　梁二夫人很快就知道了，梁健安要被处死，梁家人都要离开上京回老家春荣县的事情。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跟着回去，她自小生活在上京，怎么可能去那种犄角旮旯？

　　她马上回了孟府，跟父母兄弟商量，她要和离，要跟梁健安和离，她不去那劳什子春荣县。

　　但是她大嫂说：“不是我们容不下你，你和离后回家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你得为你的两个女儿想想啊，她们的父亲被处死，如果母亲又要和离，让她们以后如何嫁人，如何生活啊？”

　　孟二嫂也道：“ 我们为人父母的，可不就是为了孩子活着。再说，梁健安虽然被处死了，但是贵妃和二皇子没有受到任何责罚，有他们在，梁家的日子自然不会差，不过是不在上京生活而已，但孩子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不是吗？”

　　孟大夫人：“你二嫂说得对，两个孩子很快就要到说亲的年纪了，没有母亲在旁边看着，怎能让人放心？”

　　孟二夫人：“确实如此。”

　　………

第108章 我听从我自己的

　　梁二夫人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两个嫂子话说得漂亮，但是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让她和离回家。家族里出个和离的女儿，对整个家族女孩子的婚事，都有影响。

　　但是，她们只想着她们自己的女儿，怎么就不为她想一想？春荣县那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让她如何在那里生活。

　　而且，她没有儿子，跟婆婆的关系又不好，到了那里孤身一人，没有家族依靠，说不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被人害死。

　　所以，她必须跟梁健安和离，必须留在上京。她也疼女儿，但是到了容县那个地方，她们有祖母护着，有她没她都一样。

　　“我一定要和离，和离后我也不回家住。”梁二夫人之前就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出路，她道：“和离后，我带着嫁妆单独过。”

　　她有嫁妆，而且还不少，好好经营完全可以让她富贵地过完下半生。

　　但是，孟大夫人和孟二夫人听了她的话都变了脸。两人同时看向自己的丈夫，让他们发话。孟家是跟梁健安跟二皇子绑在一起的，现在梁健安要被处死，他们家在上京的威望已经大打折扣，若是梁二夫人再和离的话，会更加影响她们女儿的亲事。

　　孟大哥和孟二哥脸上都带着为难，毕竟是亲妹妹，要去那么远的犄角旮旯生活，他们也不舍。但是她若是和离，也确实对家里的影响太大。

　　两人纠结了好一会儿，孟大哥先开口道：“秀珍啊，我觉得和离的事情，你还是再好好考量一番吧，先不说我那两个外甥女，也不说你和离对家里女眷的影响，就说你自己，你能顶得住外边那些闲言碎语？”

　　梁二夫人名孟秀珍。

　　“我觉得大哥说得对。”孟二哥也道：“你自小要强，到时候那些人七言八语的，你肯定受不了。”

　　梁二夫人，也就是孟秀珍眼中开始有了泪，她没想到至亲的两个哥哥，也自私自利，只为他们自己着想，一点不想想她的难处。

　　擦了眼泪，她看着孟老爷子孟汉生道：“祖父，孙女不孝了，我是一定要和离的，别人的眼光和闲言碎语我也不在乎。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没有儿子，梁健安死了我就听从我自己的 vx。”

　　说完她起身决然离去，孟母见状，连忙跟上去，拉住她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啊？这是要跟家里决裂吗？到时候你和离了，没有父亲兄弟撑腰，你在上京要如何生活啊？”

　　孟母哭得泣不成声，孟秀珍也是泪流满面，她道：“娘，我若是跟着梁家去了那劳什子春荣县，一样活不成。贵妃认为梁家与永宁侯府之间的过节，都是因我而起，甚至很有可能，她觉得梁健安的死也是我造成的。你想想，我若是跟着梁家人走了，还能活成吗？”

　　“这……这…怎会这样啊？”孟母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复杂。她以为，女 儿跟着梁家人离开上京，梁家有贵妃和二皇子撑着，在那个小地方不会被人欺负，生活也富足。女儿只要把两个孩子好好养大，即使没有儿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但哪里想到贵妃把怨气都撒在了女儿的身上。

　　“娘，”孟秀珍哭着道：“和离后我在上京可能会过得艰难一些，但最起码还有命在，但若是跟着梁家人走了，我就没有命了。娘，你说女儿要怎么选？”

　　孟母没有了主意，哭着回头看孟父和孟老爷子，那两人眉头紧皱着沉默，他们现在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脱离二皇子那条船。最后，还是孟老爷子发了话，“你先回去吧，和离的事情再议。”

　　这算是松口了，孟秀珍哭着给孟老爷子磕了个头，转身离开了。而孟大夫人和孟二夫人都是一脸焦急。

　　孟汉生见状，冷着脸说：“当初秀珍嫁到梁家，你们跟着沾了不少光，现在她落难了，你们就要弃她不顾，这是谁教你们的为人之道？”

　　被这样一说，孟大夫人和孟二夫人都涨红了脸，两人连忙认错，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

　　孟秀珍回了梁家，进了内室，她打发走所有丫鬟婆子，自己一个人坐在榻上发呆。

　　当一个人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有的人会慌张，有的人镇定，还有的人会成长，孟秀珍属于遇到事情成长的那种。她本来性子冲动易怒，且心里存不住事。但是现在她明白，她必须得稳住，不然就真的没命了。

　　刚才她在孟家说的，梁贵妃把梁健安要被处死的罪责归咎于她的话，并不是她深思熟虑来的结果，而是她忽然的危机感，恍然大悟来的结果。

　　但现在越想她越觉得自己说得对，之前梁贵妃把她叫到宫里的时候，不都已经说了吗，没有她，他们梁家跟永宁侯府不会有这么深的仇怨。

　　现在她不去想，梁家与永宁侯府之间的仇怨，到底是不是自己造成的，她要想的是，怎么保住命，和离后怎么在上京还如以前一样地生活。

　　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她在嘴里念叨，“不能让梁家所有人知道我想和离的事情，包括两个女儿。”

　　深吸一口气，她继续踱步，然后又小声念叨，“去监狱里找梁健安，他总会顾念多年的夫妻情分吧，让他签和离书。只要梁健安签了和离书，就是贵妃阻挠也没用。对，就这么做，就这么做。”

　　打定好主意，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往梁母的院子去，去牢里找梁健安得让她这婆婆知道。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这么暗戳戳地计划事情，往常她想做什么事情，都是大张旗鼓的怎么嚣张怎么来，现在想想那时候好傻。

　　到了梁母院子门口，她酝酿了下情绪，进去后哭着跟梁母说：“我与建安平时吵吵闹闹，但毕竟多年的夫妻，我对他怎能不挂怀，想去牢里看看他。”

　　梁母在床上躺着，整个人如死了一般，唯一的儿子要被处死，她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听到孟秀珍的话，她随意地摆摆手，一切随她的意思。

第109章 就让她再多活几天吧

　　孟秀珍看到梁母伤心的几乎要死去的样子，心里也不是多好受，但她也顾不了太多，她自己现在还处处艰难呢，管不了别人。

　　出了梁老夫人的院子，她朝厨房走去。要去牢里看望梁健安，总不能空着手去，而且还要哄着他在和离书上签字呢。她打算做几个梁健安喜欢的菜，给他带过去。

　　但是在路上碰到了两个女儿，她们要去看望梁老夫人。两个女儿眼睛都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想到和离后，要与两个女儿分开，孟秀珍的心密密麻麻地疼，眼中不由自主地含了泪。

　　“娘，爹真的要被处死了吗？”大女儿哭着问，小女儿也用殷切的眼神看她。

　　孟秀珍眼泪流了下来，不是为了梁健安，是因为即将与两个女儿分开。伸手摸了摸她们的头，她道：“你们别怕，你们贵妃姑姑和二皇子表哥，以后还会护着你们的。”

　　她回避回答梁健安是否要被处死，已经说明了答案，两个女儿呜呜哭了起来。孟秀珍深吸一口气，给她们擦了眼泪说：“去看看你们祖母吧，娘出府有点事情。”

　　两个女儿乖巧地应是，然后一起前往梁老夫人的院子，孟秀珍决然地转身继续往厨房走。人都是自私的，虽然心疼两个女儿，但她也不可能为了她们，放弃自己的未来。

　　到了厨房，让厨娘做了几样梁健安爱吃的饭菜，她就拎着去了刑部大牢。梁健安虽然是死罪，但有梁贵妃和二皇子在，家人探视还是可以的，她畅通无阻地见到了人。

　　毕竟是身份特殊的罪犯，梁健安的牢房都比别人宽敞干净，他本人也清清爽爽的，没有太邋遢。见到她，梁健安还愣了一下，然后道：“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快要死了， 他却是挺坦然的。

　　“毕竟夫妻一场。”孟秀珍把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都是你喜欢吃的，专门让厨房做的。”

　　梁健安心暖了一下，之前他们夫妻的关系，几乎要成陌人了。

　　伸手抓起一个鸡腿，他狠狠地啃了一口，眼中开始含了泪。即使表现得再坦然，要死了，还是很害怕的，也有很多眷恋难以割舍的事情。

　　“当初，在春日宴上见到你，心里挺欢喜的。”孟秀珍说起了他们定亲前的第一次见面，脸上带着笑，好似回到了当初一般，“刚成亲那会儿，是真的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只是后来却一塌糊涂。”

　　人到将死，过往的那些仇怨都看淡了，梁健安被她这么一说，心中想的也尽是当初刚成亲时，两人之间的美好。

　　“我死了以后，你带着两个孩子好好过日子，虽然都是女孩儿，但也是你的依靠。”梁健安擦了下眼中的泪道。

　　孟秀珍垂头，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说：“健安，我自小生活在上京，若是跟他们一起回乡，定然有许多不适应。我打算继续留在上京。”

　　梁健安听了她这话愣了，“你…怎么留在上京？皇上口谕，我的家人都要离开上京。”

　　孟秀珍咬了咬牙，掏出和离书放在梁健安面前，“健安，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成全我吧。”

　　梁健安低头，看着那张纸上醒目的三个字---和离书，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汹涌地流，然后他道：“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来给我送行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梁二夫人哀求地看着他，但梁健安却咬着牙，面部肌肉扭曲着说：“孟秀珍，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我梁家。”

　　孟秀珍见他这样，知道好好说话是不行了，她道：“健安，你的儿子都是庶子，我若是跟着他们回了春荣县，作为嫡母我有教养他们的资格，到时候我想怎样教养他们，就怎样教养他们。”

　　养残了养废了，都是她说了算。

　　“你敢！”梁健安忽然扑过去，伸手死死地掐住孟秀珍的脖子，咬着牙道：“我不是傻子，有我母亲在，你翻不出花，你以后最好老老实实的。”

　　孟秀珍又开始流眼泪，脖子被紧紧地抓着，她的声音只能一点点地挤出来，“健安，算我求你了，我不愿你硬要留，对谁都不好。”

　　“你怎么就不为两个女儿想想。”梁健安简直想现在就掐死这个女人，太自私了，从没有见过这么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