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居然是这个缘故?”
陶婆子第一个惊呼出声, “我去给邻居们送礼的时候, 那齐家大姐还遮遮掩掩地问我知不知道前任主家里的事儿呢?说的我这心里也直发毛!”
发毛归发毛,她也知道大爷手里的银子不算多,他们这些外乡人逃难到此,能买下这宅子, 已经不知道比旁人强多少倍了,哪里还敢挑什么风水呢?
焦二郎啊了一声,“我, 我昨儿除草的时候,还在上头摸了一把……”
怎么办?他会不会也得那个什么血症啊?
焦大郎照他背上拍了下, “就叫你莫要多手多脚了!看以后还敢不敢了?”
江易笑道, “只是摸一下那不妨事, 要是你天天来摸,摸上半年,那估计就要病了。”
既然是因为天外石的原因,就能排除院子里水井的水质有问题了。
江易就告诉陶婆子,“以后不必买水了,就用这井里的水吧。”
园子已经清理干净,隐患也排除了。
江易开始在园子里种花。
如今是夏末,只能先种些菊花、凤仙花、月季花之类。
这些都是寻常花种,只花了不到五两银子就买回来几百株,种满了半个园子。
这些花买回来就已经是花苗,似月季花和凤仙花上还带着花苞,井水一浇,第二日看着就都支棱了起来,再养两三日,就发了新叶,开出了花朵,让原本光秃秃的园子花红叶绿,真有花园的意思了。
众人闲时都喜欢在花园子里走一走,捉虫除草,十分勤快。
实在无虫可捉时,就坐在花丛里拿出识字卡来照着在土地上写写划划。
因大伙的识字热情都很高,基本上都能一天识一个字。
就连年纪最大的陶婆婆,也只是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写字的时候错了笔划,等又学了一天,就能顺利过关了。
可把这老婆子喜得不行。
她居然也是能认字的人啦!
想她年轻时当丫头的那户人家,还是有好几百亩地的大地主呢,那家的小娘子们,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呢!
她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鱼,这老婆子央着于二娘给她画了一条锦绣胖鱼的花样子。
她私下里照着这个花样子做了个荷包,这荷包的正面绣了条锦绣胖鱼,反面则绣了个大大的鱼字。
还给这鱼荷包精心配好了五色的络子,系在腰间,只觉得涨脸又拉风。
就连去菜场买菜,陶婆子都要带着她的带字荷包。
每回掏钱的时候,就不经意地把荷包有字的那面给带翻过来。
若是有卖菜的问她这是什么字,陶婆子就再把荷包给翻回来,笑嘻嘻地告诉人家就是这画上的!
陶婆子挎着菜篮子拐进甜水巷,只觉得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迎面就遇上了邻居齐婆子和齐家小孙子。
“陶妹子,买菜回来了?”
齐婆子是个爱热闹爱唠叨的,正巧陶婆子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况且她见多识广,走过那么远的路,满肚子的奇闻异事?
这两人可算得上是一见如故,每回碰上都要站下闲聊几句。
“是啊,齐大姐也是去买菜的?哎哟,这小郎君,可真招人爱!”
齐婆子牵着的小孙子,才不过三四岁大,虎头虎脑,肉嘟嘟小脸,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就很机灵。
这小家伙一眼就看中了齐婆子腰带上栓着的锦鲤荷包了。
他伸出肉手,一把就揪住不放。
“嗨!你这孩子!快放下,快放下!”
唬得齐婆子就去夺,偏偏小家伙抓得死紧,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鼓着两只腮帮子,一副小爷抓到了就是小爷的架势。
“哈哈,宝哥儿喜欢,就给你玩罢!”
陶婆子大方地把荷包解下来,连着丝绦一并给了齐小宝。
齐小宝赶紧双手抱住就往怀里塞,眉开眼笑,“谢谢婆婆!”
气得齐婆子作势就要打,陶婆子赶紧拦下,“不过是个荷包,里头还是空的,给孩子耍吧。”
她出门都是只带够菜钱,倒不往里头放多余的。
齐婆子只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一眼瞥见齐小宝抢下的那只荷包,倒是愣了下。
“呀!陶妹子这只荷包绣得好,这般的花样可从来没见过……意头也好!”
她这么一夸,她家的小孙子也皱起眉头去看到手的漂亮荷包,还举得高高的,对着阳光看。
这小家伙一举手,可不就让齐婆子看到了另一面的字?
“咦?这上头还有字?”
这不是撞到陶婆子的痒处了不是?
“可不是么?这是个鱼字,写得不太好,叫老姐姐笑话了。”
“鱼字?原来鱼字是这般的模样……咦?莫非,这字竟是陶妹子写的不成?”
听话听音,齐婆子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看看陶婆子,再看看那只小荷包。
她家家境寻常,家里人口多,抛费也多,自然是雇佣不起下人的。
因此虽然知道陶婆子是江家的家仆,也一样的称姐论妹,说说笑笑的。
心里倒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优越的。
然而一听说陶婆子居然识字,可不就被狠狠震了下?
她这是有眼不识高人啊!
这年头,普通人家上哪识字去?
就是坊里收束修最少的私塾,一个月也得一百个大钱,一年下来就是一两多,到了过节时还得送先生礼物,若是再算上笔墨纸砚,那一年最少就得三四两了,够得上一家子整年的花销了。
就这还得看天意,若是把孩儿送过去,没学几日发现不是那块料儿,就算自己不退学,先生也要撵人的,到时候灰溜溜回来,前头花的那些钱,可不就都打了水漂儿?
齐婆子当年,就曾经咬着牙送过自己家的大儿子去私塾认字。
只去了一个月,先生就不让再去了。
说是她大儿子毫无资质,粗笨不堪,不是学文的这块料!
一百个大钱加上送的两百钱礼物,就换回了大儿子认得了十来个字!
后头她二儿子三儿子七八岁时,她就舍不得再花那个钱了。
就让大儿子把那十来个字教两个弟弟。
好么,这两个臭小子,比大哥都不如,憋了十来天,就勉强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是了,她三个儿子就叫大山,二山,三山!
就算她不识字,也能知道这名字简单好认得很!
她心里波涛起伏,陶婆子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就跟穿了新衣裳必要到小姐妹面前炫一样的道理么!
老婆子学会了字,就得到老姐妹们面前露它一手!
哪怕赔上一个新荷包,也在所不惜!
赶明儿她就再做一个新荷包,字和图她都想好了,就用刚刚学会的果字!
以她这般的进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灶房里这些东西的字,全都学会喽!
“诶,只粗识得几个大字,这字绣得也没甚灵气,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陶婆子一边摆着手,一边笑呵呵地自谦。
他们几个同时识字,识字最快的竟是喂骡子的假小子赛子。
现在这丫头已经跟柱子一样,专门挑两个字的识字卡了。
而且每天饭后考试的时候,像她拿起树枝在沙盘上写字之前还得好好想想。
那丫头刷刷刷地就写好了,还常被大爷夸说是写得有灵气!
齐婆子就拉住了陶婆子的手,情真意切地夸上了。
“陶妹妹,怪不得!”
“我一见你,就觉得必是个能耐人!想不到竟连字都识得!”
陶婆子被夸得如饮蜜糖,差点连午饭都耽误了。
她笑呵呵地别了齐婆子祖孙俩,进院做饭不提。
齐婆子则心情复杂地牵着小孙子,来到坊市。
“买鱼!鱼!”
白得一个好看的荷包,齐小宝美滋滋地把荷包系在了自己的小腰上。
看到有卖鱼的,齐小宝就嚷嚷着要买鱼。
郦州城附近多河流湖泊,菜市场上总有许多鱼。
尤其是那些个头不大的小杂鱼,有时卖得比青菜还便宜。
齐婆子真就掏了三文钱,买了十条小杂鱼。
她摸出钱来递与卖鱼的,齐小宝就伸出指头来指着篮子里的杂鱼,又把自己带的荷包给翻过来让阿奶看上头的字。
“鱼!这是鱼!这是鱼字!”
陶婆子一把年纪,想要炫耀也只能不着痕迹的炫。
而不到四岁的齐小宝,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现学现卖,说炫就炫!
鱼贩子见了也不由得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