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贝勒一负责这事儿的时候,并不是像直亲王一样一味的蛮干,也没有好声好气的同那些油盐不进的官员商量,而是恩威并施。
先按兵不动,私底下命人把未归还欠款的官员府中银钱往来以及府中女眷花费给查清楚,然后将这些官员分为几类。
一类是家中女眷日子过得奢靡,府中生活并不拮据,但拒不还欠款的人,对于这类官员,十三贝勒选择了强制性封了他们名下的铺子,断了他们的收入来源,再把他们府中花销的数额做成账本摔在他们脸上,他们自觉脸上无光,一个个儿的也就不敢再拖欠。
第二类则是府中银钱只够维持日常的寻常开支,账面上并没有多少银钱的官员,十三贝勒选择了让他们分批次还款,根据他们欠款的数额,规定他们每年要归还国库多少,分几年还完,自然是少不了利息的。
最后一类就是府中生活实在拮据,当然这一类官员是很清正廉明的,十三贝勒依旧是按照第二类的还款方案,只是没有让他们还利息。
这样的办事方法一经推出,朝中许多人都交口称赞,就连康熙都是格外满意,难得的没忍住,破例在曹玥面前提起了前朝之事。
曹玥听罢,也没有过多的骄傲,只是轻轻一笑,反而奉承起了康熙:“都是皇上教导的好。不过皇上您在妾面前夸一夸小十三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当着小十三的面儿夸他,不然妾怕小十三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康熙不赞同道:“小十三哪里就像你说的这样不稳重了?”
说罢,康熙又感叹道:“若不是还不到时候,就凭小十三办的这件差事,朕就能封小十三个郡王爵位,何至于还让他和自己大多兄长一样,只是个贝勒。”
这话曹玥也只是听听罢了,帝王之言,只要没有兑现承诺,皆是一句空话。
就好像多年前,康熙说的那句晋封她为皇贵妃,多年过去了,甚至这句话他压根儿就不记得了。
经此一事,十三贝勒彻底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暗地里投诚十三贝勒的官员虽然不多,但好歹他费的那些功夫是有成效的。
康熙四十三年八月二十六,十三贝勒大婚,娶妻兆佳氏。
康熙心疼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所以十三贝勒的大婚仪式都是按照郡王规格来的。
兆佳氏感受到规矩的繁复,心里没有一丝烦躁,反而耐着性子一点点的将自己要做的规矩做到了极致。
虽然皇上赐十三贝勒大婚用郡王规制,而不是赐她,但从今日开始,她与十三贝勒夫妻一体,这份荣宠,她既然受了,自然也就不会给十三贝勒丢脸。
揭了盖头,十三贝勒出去招待宾客,大福晋等人聚在新房里,瞧着妆容浓艳的兆佳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好听话。
毕竟她们和兆佳氏没什么仇,再加上今儿个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她们也不至于在这样的日子里给人找不痛快。
只是并不是所有的福晋都是这样想,最起码八福晋就不是。
八福晋坐在圆桌旁,旁边是沉默寡言的五福晋,她拿眼角斜了斜坐在喜床上的兆佳氏,同五福晋阴阳怪气道:“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十三弟得皇阿玛宠爱,就连十三弟妹都跟着沾光,哪里像我们这些妯娌嫂嫂,当初大婚时,哪个不是按照贝勒的规格来的?”
八贝勒被软禁在府邸,但八福晋没有。
按理说,八贝勒不能出府,八福晋一般也不会出去,然而十三贝勒大婚,导致八贝勒被禁在府邸的罪魁祸首是昭贵妃,若不是当年昭贵妃哄骗她,说极品雪蛤食用的多了有利于女子孕事,她便不会和吉林将军私下来往,更不会有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发生。
所以她今儿个是特意出来给兆佳氏找不痛快的,兆佳氏不痛快了,十三贝勒脸上又怎能有光?
虽然再过分的她不能做,但能让他们在大喜的日子里堵心,她也能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八福晋的挑拨很是浅显粗糙,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都明白八福晋的用意。
不过明白归明白,女人都是心眼儿小的,也确实被挑拨到了。
故而方才还在说笑的几人,瞬间收了声,没人接话,也人没出声给兆佳氏台阶下。
再者,她们也想试试兆佳氏的为人到底怎么样,以便日后来往。
兆佳氏扫过屋里的妯娌们,浅浅扬起笑道:“八嫂这话就不对了,听八嫂的意思,莫不是觉得皇阿玛不公,对皇阿玛心生怨怼?”
话音甫落,众人便知兆佳氏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没见兆佳氏一句话就把八福晋给堵呛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八福晋连忙解释:“本福晋可没这个意思,十三弟妹说话还是注意些的好。”
今儿到底是兆佳氏大婚的日子,兆佳氏也不欲把事情闹大,毁了自己的大婚,所以兆佳氏见好就收:“那是我误会八嫂的意思了。”
插曲过后,众位福晋对于兆佳氏这个新妯娌的为人也略微有了了解,心里的小心思各自浮了起来。
见时候差不多,十三贝勒快要回来时,众位福晋陆陆续续离开了新房。
亥时。十三贝勒应付完兄弟们的敬酒,回来后还没来得及踏入新房,李卓就小声的在旁禀报了从他去前院儿后兆佳氏在新房里应付那些妯娌的所作所为。
李卓为了描述详尽,说的话有点多,十三贝勒喝了酒,不大想听这些长篇大论,只直截了当的问他:“你只说,福晋吃亏了没有。”
李卓头摇了起来:“没有,福晋非但没有吃亏,还让八福晋吃了闷亏。”
听到兆佳氏没吃亏,十三贝勒也就没太放在心上。要是吃亏了,他可能会在心里给八贝勒再记上一笔,毕竟他的人,容不得外人欺辱。
而且他选出来的嫡福晋,要是连应付这种事情的智慧都没有,岂不是在说他眼光不行?
旁的不说,十三贝勒单是看人的眼光,自认还算准的。
方才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儿,也算是侧面印证了兆佳氏的手段和本领。
十三阿哥表示,还算满意。
第180章
康熙四十五年五月, 康熙巡幸塞外,建避暑山庄于热河。
七月,圣驾驻跸热河。
热河行宫是苏州园林式的建造, 五步一景, 十步一亭, 亭台楼阁林立,绿树成荫,碧波湖水随风荡漾,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碧波湖旁长长的回廊上, 曹玥和兆佳氏一边走着, 一边闲话。
“最近十三在忙些什么,来了热河行宫有半个月了, 本宫才见了他两次。”
兆佳氏以为曹玥不满十三贝勒前来请安不勤快,忙解释道:“额娘见谅,最近前朝发生了一件大事,爷被皇阿玛交代了诸多事情去办, 所以不大得闲。”
莫说额娘没怎么见到爷,就连她也没怎么见到, 因为爷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回他们院儿里了。
曹玥只是随口一说, 更是想侧面印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罢了:“不得闲就不得闲吧,皇上近来也忙, 还好有你时不时的来陪本宫说说话, 不然本宫也闷得慌。”
兆佳氏抿唇含蓄一笑:“只要额娘不嫌弃儿媳笨嘴拙舌的, 扰了您的清净,儿媳恨不得天天来。”
“本宫知道你的孝心, 不过本宫也不是那难伺候的婆婆,不用你日日侍奉, 也不会给你立规矩。”曹玥眼眸轻转,落在兆佳氏的小腹上:“都两年了,怎么还没动静?”
催生,大概是每个婆婆都会做的一件事,曹玥想,她自然也不会是例外。
毕竟一个皇子阿哥膝下要是没有子嗣,就代表着没有传承,日后……
兆佳氏不觉低下了头,嘴里苦涩极了:“是儿媳无用。”
这两年她也没少找太医问诊,坐胎药更是没少喝,可就是怀不上。
兆佳氏心中清楚,曹玥能忍了两年才在今日稍稍提了一嘴孩子的事,已经够给她体面了。
当年直亲王的原配嫡福晋嫁给直亲王的第二个月,惠妃就开始催生,后来更是为了要个嫡子,一年一胎,硬生生连生了四个格格,最后拼了自己的命才生下一个嫡子,自己却没那个福气看自己的嫡子长大成人。
相比起直亲王的原配嫡福晋,她已经够幸运,能遇到这样一个处处体谅她的婆婆。
正是因为如此,兆佳氏才会为了自己久久不孕而心怀愧疚。
同为女人,曹玥能体谅兆佳氏的心情,但有些事情,通常都是身不由己:“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也要知道,你与小十三成亲两年,小十三膝下只得了一个才满月不久的格格,小十三膝下凋零,这对你的名声也有损。”
不得不说,曹玥能做到这一步,可谓是宫里的模范好婆婆了。
兆佳氏感激一笑:“儿媳明白,多谢额娘教导。”
兆佳氏回去后,曹玥支着额头,闭目养神道:“恐怕小十三是被皇上派往浙江了。”
安凝给曹玥敲腿的动作一顿:“您怎么知道?”
她并未听到什么风声啊。
曹玥缓缓睁开眼,望着不远处的琉璃花樽道:“最近宫里的传的沸沸扬扬的,关于明朝朱三太子的儿子起义造反一事,你可有听说?”
安凝点点头:“奴婢是听说了些,只是这朱三太子从四十多年前皇上登基时就开始造反,造反了这么多次,皇上也命人抓了不少朱三太子,可抓到的那些人,无一不是旁人假冒的,真正的朱三太子到底在哪儿,好像没人知道。”
关于朱三太子的事,在整个大清都不是什么秘密。
“确实如此。”曹玥忧心道:“由此可见,朱三太子为人狡猾,诡计多端,那么他就更不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藏身地点,浙江关于朱三太子的起义,恐怕只是朱三太子的阴谋罢了。”
她起先并不知道是谁去了浙江平乱,直到多日未见小十三,方才又从兆佳氏的态度中隐隐猜测出来,小十三应该是奉了密旨秘密前往浙江了。
额头眉心突突的跳,曹玥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止不住的叹息:“要是这次小十三再抓回一个假冒的朱三太子,皇上一定会震怒的。”
届时小十三必然会受到牵连。
看出曹玥的担忧,安凝宽慰道:“娘娘只管放宽心,十三爷聪明睿智,一定不会被朱三太子的诡计给迷惑。”
“但愿如此。”
再担心也是于事无补,曹玥只得期待着十三贝勒能平平安安的。
浙江湖州的一家客栈里,十三贝勒负手站在二楼的临窗后,神情惬意的看着天空中飘洒下的蒙蒙细雨,路上的行人匆匆,叫卖声不断,烟火气十足。
十三贝勒笑意浅淡道:“表哥,咱们来了湖州这几日,表哥可有看出什么门道来?”
他口中的表哥,便是曹寅的长子,曹顒。
曹顒是康熙四十年间的两榜进士,看在曹家和曹玥母子的面子上,再加上曹顒本人学问不错,康熙破例让曹顒进了翰林院。
此后的五年里,曹顒抓住一切能立功向上爬的机会,如今坐到了从四品京官儿的位置上,前途不可限量。
这次朱三太子起义,是十三贝勒头一次离京办差,曹顒不放心十三贝勒一个人,便请命随同。
因为他们二人是秘密办差,所以热河行宫里许多人哪怕知道他们二人的行踪,也不敢宣之于口,心知肚明即可。
曹顒倒了两杯茶水,闲闲的品了一口据说是这湖州最好的茶水,而后不着痕迹的放下杯子,没再拿起第二次。
“贝勒爷指什么?是指这客栈里的人,还是指一路上跟着咱们得尾巴?”
曹顒一语中的,令十三贝勒笑着摇了摇头:“表哥,你这人说话还是这么噎人。”
曹顒把玩着青花瓷茶壶手柄,反以为荣:“奴才一向如此,贝勒爷又不是不知道。”
“行行行,我是说不过你。”十三贝勒转身坐在曹顒对面,正色道:“咱们出来也有六日了,这六日里,咱们私底下调查,成效甚微,但也不是全然一无所获。最起码咱们知道了这家客栈,就是那反清复明的叛军的老巢。”
说到这儿,十三贝勒犹豫了下:“只是……”
“只是贝勒爷您是担心,之前皇上收到的消息是错的,朱三太子以及他的儿子,应该不会明目张胆的在湖州,而是声东击西?”
曹顒接过十三贝勒的话,把十三贝勒的顾虑说了出来。
十三贝勒轻叹一声,微微颔首:“正是。这么多年来,以朱三太子的名义起义的次数高达五十多次,次数之多,足以动摇军心民意,所以皇阿玛格外痛恨朱三太子。每次哪个地方只要稍有风吹草动,皇阿玛就严阵以待。这五十多次下来没少抓那些明朝余孽,午门早已血流成河,可每次抓到的朱三太子都是假的,真正的朱三太子和他的儿子,却踪迹全无。”
如若这次他抓了个假的朱三太子回去,皇阿玛虽然不会在明面儿上责怪他办事不力,但心里定然会对他不满。
可要是让他抓到真正的朱三太子,恐怕是难如登天。
且在外耗费的时间过久,长时间不在权力中心,于他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