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样做的理由,无非是见他看重十三,怕十三威胁到他的地位。
而老大这样做,极大的可能是为了陷害太子。
然而不论究竟是谁做的,他都容不下。
如今敢杀弟,来日便敢弑君。
直亲王倏地抬头,显然没料到自己也会被禁足,刚要说些什么,康熙就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无声告退,待殿门关上,康熙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底满是深意。
太子……
曹寅带着一队侍卫连夜赶到湖州,同湖州知府眼也未阖,通完消息之后,连就直接往十三贝勒和曹顒遇刺的地方勘察。
多日过去,周围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曹寅红着眼睛,咬着后槽牙吩咐自己带来的侍卫:“给本官仔仔细细的再搜一遍,从此地起,范围扩大到方圆百里之内,逐一排查,一定要找到十三贝勒。”
十三贝勒是他曹佳氏一族的希望,是决计不能有事的。
还有曹顒,那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是曹佳氏的未来,只是相比起十三贝勒而言,却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曹寅仰头望了望天,将眼中的泪意给逼了回去。
只是在他扭头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注意到了离他最近的那一棵树上,有个很明显的痕迹。
曹寅心头一紧,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伸手沿着那痕迹的轮廓抚摸了一遍,眼底倏地闪起了惊喜的亮光。
深夜,湖州城外不足百里的一处小村庄里,有一户人家亮着煤油灯,屋外站着十几个穿着黑子便服的侍卫,屋里一坐两站三个人,其中坐着的那个,赫然便是十三贝勒,另外两人毫无疑问的是曹寅和曹顒。
此时的曹寅已经没有了一开始找到十三贝勒时的喜悦。
他眉心紧拧,眼底不乏深深的担忧:“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对您下手,还把您伤成这个样子。”
十三贝勒坐在寻常农家的炕上,上面只铺了一层草席,干净是干净,可比起生于富贵窝的十三贝勒日常用的物品来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不过好在十三贝勒并未嫌弃,反倒是坐的很坦然,只是右侧胸口上的伤上仍旧隐隐泛着疼,吸引去了他的大半心神。
他的唇瓣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见曹寅如此担心,他心下一暖,不着痕迹的看了心虚的曹顒一眼,开口安慰道:“舅舅且宽心就是,我这伤看着是严重了些,实际上并没有危及性命,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所谓关心则乱,一开始曹寅满心满眼都是十三贝勒的伤,旁的是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会儿听了十三贝勒的话,曹寅便觉得有点儿奇怪了。
哪家的杀手会这么不专业,刺杀人竟然不是朝致命的位置去的,还会顾及到有没有后遗症?
总不能是十三贝勒运气好吧?
想到这儿,曹寅探询的目光望向曹顒。
曹顒不敢直视曹寅,眼珠子四处看,躲避着曹寅的目光。
十三贝勒善解人意的替曹顒解围,主动向曹寅解释:“舅舅,这件事我也没打算瞒您,就是您不问,我也是要告诉您的。”
毕竟这一次他以自身为诱饵,下的棋局有点大,凭借自身之力,怕是不能万无一失,还是得要曹寅帮忙才成。
曹寅狠狠瞪了曹顒一眼,深吸一口气道:“奴才愿闻其详。”
只听曹寅这话,十三贝勒就知道,对于他,曹寅心里也是憋了一口气的,要不是顾及他的身份,怕是他也得挨白眼。
十三贝勒干笑道:“我原本是想着,借着尾巴摆脱皇阿玛交给我的差事,顺便再给想要我命的兄弟重重一击。只是舅舅,方才听了您告诉我皇阿玛对于我那些兄弟的态度,我想,我的计划也该变一变了。”
话落,十三贝勒的眼神变得坚毅,深不可测起来。
曹寅见状,心中不免欣慰,口中道:“在贝勒爷告知奴才计划前,奴才可否问贝勒爷一句,若是此次来寻贝勒爷您的,不是奴才,那您又当如何?”
十三贝勒深深一笑,语气坚定:“不,来寻我的人,只能是舅舅您。”
“怎么说?”
曹寅很好奇,十三贝勒为何会如此肯定。
十三贝勒端起粗糙的大口碗小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饶有深意的解释:“舅舅应该知道,皇阿玛这些年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我出了事,对于我的那些兄弟来说,是最为得益的。哪怕和我关系不错的,在这个时候也免不了被皇阿玛怀疑,所以此时对我没有坏心,还能尽力帮我的人,就只有舅舅您。除非……”
“除非皇上不在意您,是吗?”
曹寅接过十三贝勒的话,眼里已经带上了笑意。
十三贝勒点了点头:“有额娘在,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在我做了这个决定开始,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就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只不过究竟能不能一击扳倒太子,他也不确定。
一听十三贝勒提起曹玥,曹寅刚好了两分的脸色又阴沉下去了:“原来贝勒爷还记得你额娘啊?你遇刺的消息传到热河行宫,你额娘当场晕厥,至今还因为担心你而病着呢。”
这么多年过去,曹玥的身体保养的很好,平常是很少有病痛的,这次因为不知内情,一日没得到十三贝勒平安无恙的消息,估计就会一日日的担心下去,思虑成疾是早晚的事儿。
十三贝勒神情一顿,脸上带了些许羞愧:“是我考虑不周……”
曹寅长长舒了口气:“罢了罢了,如此或许也是好事。”
宫里昭贵妃病着,皇上也许就不会疑心这件事会是十三贝勒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了。
他心里明白,十三贝勒自然也不会没考虑到这一点。
见两人说完了正事,曹顒这才见缝插针道:“阿玛,那您要如何同皇上禀告寻到贝勒爷这事儿?”
暗号什么的,肯定是不能说的,况且外面的十几个侍卫都是曹寅的亲信,康熙派来的一队侍卫还在不停歇的找人呢。
曹寅沉吟片刻:“恐怕要委屈贝勒爷了。”
十三贝勒眸光轻闪,嘴角含笑,无声颔首。
于是,深更半夜的,曹寅在这家小院儿里演了一出大戏。
两日后,曹寅递的折子八百里加急送至热河行宫。
康熙看到曹寅的折子时,起先还不敢打开看,生怕会看到不好的消息,直到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才打开折子,一眼扫了过去。
看完折子的下一瞬,康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面上终于有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
“去昭贵妃宫里。”
梁九功心里有了数,大约知道是十三贝勒有消息了,而且还是好消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人摆驾。
康熙到的时候,曹玥刚在竹影的服侍下喝了药,见他进来,也没起身去行礼,只口头问了安,且如前几日一样,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十三贝勒的消息:“皇上,小十三有消息了吗?”
康熙快步走过去,连声道:“玥儿别急。”
他侧身坐在床沿,朝身后伸了伸手,梁九功立即把曹寅写的折子送到康熙手上,然后带着殿里伺候的奴才轻手轻脚的退至寝殿外。
曹玥靠在引枕上,身上搭着一层薄被,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康熙手上的折子吸引过去:“这是……”
康熙扬唇笑着把折子递到曹玥面前:“玥儿打开看看,是子清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
一听是曹寅的折子,曹玥忙接过去打开,一目十行的看完内容,眼泪当即就掉了下来,晕染了折子上的墨迹。
康熙顿时慌了:“小十三有消息了,玥儿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了呢。”
他一边给拿着帕子给曹玥擦眼泪,一边轻声安抚。
曹玥泪眼朦胧,嗓音哽咽:“可是大哥说,小十三受了很严重的伤……”
“小十三是受了点儿伤,只是男人嘛,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宫里医术高明的太医不少,养一段日子也就恢复了。再者说了,小十三无性命之忧就已是万幸,旁的都不重要了。”
他也心疼小十三,但他的心疼比较内敛,不似曹玥一般外放,都体现在明面儿上。
康熙的话是有道理,曹玥不得不认同,只要还有命在,其他什么真的只是小事。
故而曹玥缓和了情绪,慢慢的停止了哭泣。
还没等康熙彻底松口气,便见曹玥挣脱开他的怀抱,跪在了床榻上。
康熙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曹玥咬唇道:“臣妾求皇上彻查小十三遇刺一事,还小十三一个公道。”
康熙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是自然,朕已经命大理寺去查了,若是查出了幕后真凶,朕一定不会姑息。”
敢对他的儿子下手,简直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曹玥又道:“任何人都不会姑息吗?”
康熙再次点头肯定:“任何人。”
曹玥不信康熙这话,却不能表现出来,而是顺从的将头抵在他的肩头,柔顺道:“妾相信皇上,您一定不会委屈了小十三的,对吧?”
她儿子此番受了真大的罪,要是幕后凶手逍遥法外,那就是她这个当额娘的无能了。
康熙轻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轻轻嗯了一声。
又过了半个月,十三贝勒终于在曹寅的护送下回到热河行宫。
因为十三贝勒身上有伤,曹寅直接将十三贝勒送回到他的院子里,彼时嫡福晋兆佳氏接到消息,早已让人备了热水吃食,自个儿亲自带着人将一身疲惫的十三贝勒给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亲自为十三贝勒擦洗后,又服侍着十三贝勒吃了点儿热食,然后让他躺下休息。
做完这一切,兆佳氏自个儿一个养尊处优的福晋累的气喘,胸口微微起伏,脸颊上也因为出了汗而蕴出了红晕。
十三贝勒不禁软和了语气:“辛苦福晋了,福晋坐下歇歇吧。”
兆佳氏坐在床榻边奴才搬来的绣凳上,心疼的看向十三贝勒受伤的位置:“妾身不辛苦,只是爷这回是遭了大罪了。您在外面没有消息的这段时间,额娘也病倒了,妾身本想去为额娘侍疾,皇阿玛常去额娘宫中,不大方便,妾身便只能在小佛堂里日日为额娘和爷祈福。好在佛祖听到了妾身的祈求,您平安归来,额娘的病情也好转了……”
听着兆佳氏絮絮叨叨,十三贝勒并未觉得有丁点儿不耐烦,他能听得出兆佳氏说的这些话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所以他竟从兆佳氏的絮叨中感受到了往日只有从额娘那里感受到的温情。
十三贝勒也没打断兆佳氏的话,只等她说完后,才问了兆佳氏几个问题。
兆佳氏一一答了,而且答案还很是仔细,这让十三贝勒又满意不少。
有这么一位贤内助,十三贝勒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会少很多麻烦。
第182章
曹寅送十三贝勒回到住处后, 径自去面圣复旨。
按照他与十三贝勒商议的计划,曹寅将一枚令牌双手递到了康熙面前:“皇上,这是奴才在寻十三贝勒的过程中, 在十三贝勒遇刺的地方找到的令牌。”
康熙眯着眸子看过去, 待看清那令牌上的图案时, 瞳孔微缩,忙把令牌拿到自己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两三遍,然后目光冷凝的看向曹寅:“这令牌,果真是在十三遇刺的地方找到的?”
曹寅肃然道:“奴才不敢欺瞒皇上, 却是如此。奴才奉您的旨意前往湖州寻回十三贝勒, 当地知府官员无用,没有任何消息, 奴才只能从十三贝勒遇刺之地开始仔细探查,力求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而这枚令牌,便是在一堆草丛深处找到的。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传当时找到令牌的侍卫, 一问便知。”
生怕康熙自个儿怀疑到他身上,曹寅解释的格外仔细。
康熙紧紧捏着那枚令牌, 神色不辨:“不必了, 朕信你。”
这样一问就容易露馅儿的事儿,曹寅也不会去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