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份静谧并未维持多久,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
只见一小太监匆匆到了景仁宫在安顺耳边说了身边,安顺面色大变,紧跟着就进了正殿,躬身回禀:“娘娘,通贵人早产了。”
曹玥深谙宫中言语之道,早产,再加上安顺不好看的脸色,足以知晓通贵人此番并非正常早产。
她把被子搁下,虚虚把手伸出去,安平忙上前扶着曹玥站起来:“可知缘由?”
安顺点点头,咽了口口水:“据传信的小太监说,通贵人是在回宫的路上,经过御花园时被僖嫔给推倒的,当场就见红早产了。”
曹玥不悦的蹙了蹙眉,却并非是为了通贵人,而是纯粹为了自己。
在自己的册封礼上出现了这样的事,若是通贵人母子俱安也就罢了,可要是他们当中万一有谁出了个好歹,那就是凭白给她添堵。
万一再有人看她不顺眼,联合钦天监把此事扯到她身上,说出她克皇嗣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曹玥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都有谁去了通贵人哪儿?”
安顺摇了摇头:“这奴才就不知了,想来若是各宫娘娘无事的话,应该都会去的。”
毕竟谁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往通贵人那儿去,万一去了,她们也能在皇上面前留下个关心嫔妃皇嗣的好印象,不去的话,也不过是凭白等了一会儿罢了,没什么损失。
听了这话,曹玥顿觉为难,她见不得血,若是一旦见血,轻则心慌眩晕,重则当场昏迷梦魇。
而孕妇产子,必然会见血的。
安顺慢慢的也开始能摸清曹玥两分心思,见状,委婉道:“娘娘便是不去也无妨,但依奴才愚见,只有去了才能得知具体情况,心中也好有个防备章程。”
迟疑再三,曹玥一咬牙,吩咐安平:“去把清目明神的药拿来。”
安顺说的没错,这种事情日后是少不了的,她能一次不去,却不能此次都不去。
而见不得血的毛病,迟早也要克服的。
安平没有多言,是药三分毒不假,不过这清目明神的药丸子对身体并没有太大损伤。
这次出去,曹玥难得的把安凝留在了宫里,带着安平坐了肩撵晃晃悠悠去了永寿宫。
在永寿宫外扶着安平的手下了肩撵,人还没站稳,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叫喊从偏殿里传出来,穿透了层层宫墙,又穿透了人的耳膜,直往人脑袋里钻。
天色渐晚,带着凉意的空气里弥漫着丝丝血腥味儿,两两相加,曹玥的脸色不可控制的变白了几分,连带着没站稳的的身子似乎也要歪过去。
康熙批完了折子,又听说景仁宫散了宴,本正欲往景仁宫去陪曹玥,却得知了通贵人早产的消息,便转了个弯儿,从乾清宫月华门而出,拐过一道宫墙墙角,抬眼就看到了正在下肩撵的曹玥。
康熙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直到走近才发现曹玥的脸色很是难看。
从安平的手里扶过曹玥,康熙摸了摸曹玥冰凉的脸,关切道:“身子不舒服?”
曹玥勉强摇了摇头:“妾只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被吓到了而已。”
前世的人彘之刑,几乎成了她刻在骨子里的恐惧,难以忘却,也无法忘却。
听曹玥说起,康熙才反应过来,昭嫔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哪里有见了血不怕的,况且通贵人的叫声那般凄惨,连他听了也觉得瘆得慌。
他拍了拍曹玥的背,轻哄道:“莫怕,若是实在害怕,不若玥儿先回去,朕看过通贵人之后便去景仁宫陪你。”
曹玥却鼓起勇气,稳住身子站好,脸色虽依旧难看,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害怕了。
她婉拒了康熙的好意:“妾无碍,况且妾都已经来了,您总不能让妾白跑一趟罢。”
康熙拿曹玥无法,只好陪着曹玥一同进去。
大不了待会儿多关注些她,若她实在受不住再送她回去也不迟。
第31章
“皇上驾到———”
通传太监的唱和声响起, 聚在永寿宫院子里的人纷纷行礼请安。
康熙大步走到钮祜禄贵妃跟前,伸手虚扶了钮祜禄贵妃一把:“都起来吧,通贵人如何?”
钮祜禄贵妃站稳身子, 不经意瞥了眼康熙身后的脸色不大好的昭嫔, 眉眼间带着抹忧心:“回皇上的话, 接生嬷嬷说,通贵人腹部受了撞击,许是会难产。催产药灌了下去,太医也在候着, 只是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还没生出来,看样子怕是情况不妙。”
似乎是为了附和钮祜禄贵妃的话, 偏殿产房里通贵人的惨叫声伴随着接生嬷嬷连番催促的声音再度响起,而后不过片刻,叫声就弱了下去。
康熙脸上虽无怒气,但也没有丁点笑意, 语气泠然:“怎么回事?”
钮祜禄贵妃张了张口,准备将事情的经过细细道来, 却不料始作俑者僖嫔心慌不已,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行着到康熙脚下, 仰头哭道:“皇上, 臣妾并非有意要推通贵人的, 当时臣妾被奴才冲撞,一时不察, 不小心绊倒了她,还请皇上明察。”
经过通贵人的变故, 僖嫔此刻再也不见从前那副打扮的奢华模样,而是衣衫狼狈,妆容斑驳。
赫舍里庶妃闻言,没忍住啐了僖嫔一口。她朝康熙福了福身:“皇上,当时臣妾们从景仁宫出来,途径御花园,僖嫔如何推攘通贵人的,臣妾可是看的真真儿的。”
“僖嫔是被御花园的奴才冲撞了不假,可是通贵人也是无辜,虽从僖嫔旁边走过,但也是离的有些距离。僖嫔只顾着发火,硬是撞倒了通贵人,现在竟还有脸说自己是不小心。”
僖嫔慌张不已,连连否认:“不是,臣妾真的是不小心的,皇上,您不要信她的,她向来与臣妾不和,她的话不能信啊。”
她是仗着赫舍里这个姓氏在宫里张狂了些,可这并不代表她会蠢到不知道自己无意绊倒通贵人和自己故意的两者之间的差别。
前者最多禁足罚俸,而后者可是要降位打入冷宫的。
康熙深邃不可见底的凤眸盯着僖嫔,面色冷冽,听着赫舍里庶妃和僖嫔的话,也不曾表明态度。
曹玥紧紧扶着安平的手,不动声色的压下心头的恐惧,上前走了一步,轻声道:“皇上,当时御花园人多,看到的必定不止赫舍里庶妃一人,若想知她二人谁说的话是真的,不如多传几个在场的奴才问一问?”
钮祜禄贵妃点头道:“昭嫔与本宫竟是想到了一处去了,本宫在得知消息时,便已经把人叫来了永寿宫,就等着问话了。”
康熙移开视线,随口赞了钮祜禄贵妃一句做事周全,然后就叫钮祜禄贵妃把人给带上来。
带上来的人中有两个宫女,三个太监。
因为今日宫中也算是有喜事,所以东西六宫都在为了景仁宫的喜事洒扫侍弄,御花园的人格外多了些。
梁九功上前指着人一一问话,不出任何意外,五人的口径和赫舍里庶妃一致,都说僖嫔并非是无意的。
僖嫔浑身失了力气,跌倒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流。
康熙再看向僖嫔的眼神里便带了十足的厌恶。
僖嫔被这眼神看的心头直颤,想要再分辨,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此时,偏殿里的接生嬷嬷双手上沾满了血,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跪在地上:“禀皇上,通贵人当时见了红,羊水又快流尽了,可皇嗣还是没生出来,奴婢斗胆,请示圣意,是保大人,还是保皇嗣?”
曹玥见了那鲜血,只觉得眼前满目猩红,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垂下眼帘,用帕子遮着鼻尖儿,企图隔绝那血腥的味道。
索性在场的那些嫔妃们大多都是如此,曹玥的举动并未引人注目。
康熙下意识的想说保皇嗣,然而目光不经意的落在钮祜禄贵妃和宜妃身上,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只挥了下手:“尽全力保通贵人母子平安,否则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接生嬷嬷忍住惊骇磕了个头,领了皇上的意思,起身跑进产房。
不到小半个时辰,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响起,立马就有人出来报喜:“恭喜皇上,通贵人生了个小格格,母女均安。”
康熙却没有报信的人这般欣喜,他甚至于是淡漠的。
这些年来,他的孩子不少,其中夭折的孩子更是不在少数。
方才小格格的哭声他也听见了,弱的跟只猫似的,能不能养活还不知道,他不觉得有什么可喜的,也着实没什么心思放在这个女儿身上。
暮色降临,康熙淡淡吩咐人赏了通贵人和小格格,然后冰冷刺骨的视线落在僖嫔身上,毫无意外的迁怒了,若非她的缘故,他的这个孩子该是健康的才是。
将小格格体弱的原因归结在僖嫔身上,康熙冷冷下旨:“僖嫔赫舍里氏,行为有失,以至通贵人早产,皇嗣生来体弱,今贬为贵人,迁出储秀宫正殿。另禁足三月,为小格格抄经祈福。”
一听僖嫔被夺了嫔位,赫舍里庶妃心头只觉畅快,自此以后,看她还如何再拿储秀宫主位的身份来她面前炫耀嘚瑟。
僖贵人被带下去禁足,通贵人也平安把孩子生了下来,此事到现在也算是了了。
在康熙准备带着曹玥走之前,德妃善解人意道:“皇上,天色也不早了,通贵人这里有贵妃姐姐照看着,您还是陪昭嫔回去吧。今儿再怎么说也是昭嫔的好日子,却出了这样的事,到底不好,想来昭嫔妹妹心中难免不舒服。”
曹玥眼底暗芒一闪而过,听出德妃话中含义,她心下冷哼,当着康熙的面儿没给德妃留一点儿面子:“臣妾心里舒不舒服,德妃你又怎么知道?与其在这儿瞎操心臣妾,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九格格,这同样是德妃的孩子,平日里却只听你提起六阿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九格格是德妃从哪个偏位那里抱养来的。”
众人震惊不已,没想到昭嫔当着皇上的面儿也这么敢说,还专门往德妃痛处上戳。
宫中哪个嫔妃不是只看重阿哥,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像德妃这样,对六阿哥的饮食起居日日过问,却把九格格扔给乳母照料,算得上偏心眼儿到咯吱窝了。
然而德妃这个样子,却无人敢把话说到明面上,不为别的,只因皇上同样偏心太子,所有的阿哥格格加起来也不如太子一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这毛病与德妃一样,她们生怕讽刺德妃时让皇上多想,故而只敢私底下在自己屋里嘀咕两句。
只是不想昭嫔这样明目张胆的撕了德妃的脸扔在地上踩,瞧着皇上竟然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
宜妃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昭嫔的性子,很对她胃口。
康熙颇为语塞,不去看德妃略显委屈的温婉面容,只交代钮祜禄贵妃:“通贵人这儿就交给你了,不过你吩咐奴才们小心伺候便罢,自己还怀着身子,莫要太累。”
说完,带着曹玥就离开了。
余下的人个个儿仔细的打量了德妃青白的脸色后,心满意足的一一离开。
回到景仁宫,曹玥径自进了寝殿,坐在梳妆台前拆卸着耳坠子和头上的首饰发鬓。
康熙跟了进来,无奈道:“玥儿,德妃好歹也是妃位,当着众人的面儿,怎么也要给她留几分颜面的。”
曹玥啪的一声把簪子拍在桌上:“臣妾给她颜面,谁又来给臣妾脸面?臣妾就不信您没听出德妃那话是什么意思?她话里带钉,就不许臣妾反击了么?”
德妃想说她不慈,心里只有自己的册封礼,而没有一丝担心皇嗣,这样暗地里给她下绊子,想毁了她名声的话,谁听不出来?
康熙当时听了德妃的话,也是下意识的蹙了眉,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曹玥就刺了回去,他便也没说什么了,总归她也没吃亏。
瞧着曹玥清冷冷没有笑意的神情,康熙只觉得头疼:“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觉得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今日是朕在,德妃有气也只能忍着,可若是下次朕不在呢?德妃如今也有协理六宫之权,要是找个由头罚你,吃亏受苦的还是你。”
“那皇上夺了德妃的协理六宫之权不就好了?”
曹玥扭过身子,看向康熙的目光很是认真的解释:“妾这么说,可不是为了不受罚,妾只是觉得,像德妃这样对自己孩子都做不到一视同仁,又如何会不偏不倚的打理六宫,对六宫嫔妃不偏不倚呢?”
要说一视同仁这四个字,就连康熙自己都做不到,但自知之明这个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康熙从不觉得自己偏心,也不觉得曹玥这话也像是在说他。
康熙哭笑不得,虚点了点曹玥:“你啊,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贵妃和四妃协理六宫的旨意朕才下了不久,怎好出尔反尔?”
说着,康熙侧过身子,一条腿搭在床榻上,神情惬意:“况且,玥儿是真的为了旁人着想?”
要是没有前半句话,他恐怕就真的要信了她冠冕堂皇的话了。
曹玥心虚的低了低头,起身走到康熙身边,扯着康熙的衣袖晃了晃:“当然是真的,难道您不信妾吗?”
“信,朕怎会不信玥儿?”
康熙猛地伸手把曹玥拉到自己怀里,食指勾着曹玥的下巴,就着暖黄的烛光欣赏着朦胧的美人,心头欲*念升起:“玥儿难得开口求朕一件事,朕怎舍得让玥儿失望?不过...朕可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玥儿可想好了拿什么来换?”
男人眼底似是燃烧着熊熊烈火,这样炽烈的眼神,烧的曹玥浑身发烫。
此等暗示,曹玥又不是那不晓事的,怎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