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玥脚步停的利索,面上犹犹豫豫:“可是您的身子……”
太皇太后呼吸急促,因为过于难受,语气就带了分厉色:“哀家说了没事。”
“是,那臣妾给您倒杯水。”
曹玥提起水壶倒水,水流声响起,太皇太后片刻不歇道:“哀家有一事不明,所以就想着问问你。”
曹玥不慌不忙的把水递过去,见太皇太后不接,她极其自然的喂到了太皇太后唇边:“太皇太后若有所问,臣妾必然知无不言。”
太皇太后低眸看了眼茶水,启唇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宫中女子,素来都是以善良贤惠的面孔示人,旁人也就罢了,唯独当着皇上的面儿,生怕自己有任何做的不好地方,惹得皇上不悦,更别提主动坦白自己做过的好事。”
别说主动了,就是证据都摆在眼前,还会矢口否认,哭天抢地的喊冤枉。
“皇上对哀家说,你之所以如此坦诚,是因为不想有事瞒着他。可同为女子,哀家心里却有个疑惑,倘若你真的喜欢皇上,在乎皇上,又怎会说的这般爽利,没有一点纠结?难道就不怕皇上会因此厌恶你吗?”
曹玥伺候太皇太后擦嘴的动作一顿,随即低下了头,唇边透着分苦涩的笑:“臣妾不敢欺瞒太皇太后,一开始时,臣妾是怕的,心中也难以抉择,可是后来臣妾想明白了,所以臣妾选择坦诚,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臣妾不在乎皇上的想法,相反是极为在乎的。”
“母亲说,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或多或少总是会有一些缺点,臣妾也不例外,所以臣妾期盼着,皇上除了喜欢臣妾的优点外,也能接受臣妾的小心思和不完美。”
听着曹玥回答的无懈可击,又借机表明心意的话,太皇太后眯起眼睛,危险一闪而过,问出的问题更为犀利:“你这话,可是出自真心?还是说你怕失了恩宠,特意在哀家面前作态?这便大可不必,因为不论你说了什么,出了这个门,哀家就不会再提起,更不会把你的话告诉皇上。”
曹玥莞尔一笑,声音清透婉转:“太皇太后,真心这个词,极为可贵,并非臣妾张口一说,您就会信的,臣妾斗胆,私以为不论臣妾说什么,您总是会以为臣妾巧言令色,在蒙骗您。”
“所以,让哀家相信你的话,才是你的本事。”
太皇太后不否认曹玥的话,但她也不会被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曹玥会拒绝:“太皇太后恕罪,臣妾做不到。但是臣妾觉得,您心如明镜,若是用心去看,便也不需臣妾多费唇舌,在您耳边扰了您的清净。且,请您恕臣妾斗胆,臣妾与皇上的情意,实在不愿外道。”
太皇太后恼羞成怒:“情意?你确定是情意,而不是你曹家满门的荣宠?”
这话足够咄咄逼人,本以为此话一出,她就能看到昭嫔惊慌失措的模样,谁知昭嫔神色淡然,反倒是康熙主动从外面进来,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照常行礼问安:“给皇玛嬷请安,皇玛嬷今日身子如何,可有不适之处?”
曹玥退到一旁,静默的朝康熙屈膝。
太皇太后深呼吸了几次,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皇上费心了,还是老样子。”
康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侧眸看了眼曹玥,淡声叫了起:“起来吧。皇玛嬷,您与昭嫔两人躲在寝殿里,可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太皇太后呵呵笑了两声,就像一个普通的慈祥老太太:“你都说了是悄悄话,哀家又怎么会说给你听。”
康熙也不在意,又问起了旁的事情。
祖孙二人在不涉及利益立场的情况下,素日相处还很是融洽的。
康熙大约在慈宁宫坐了小两刻钟,待成嫔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康熙亲自伺候太皇太后吃了药才起身离开。
太皇太后想要坑害曹玥的目的没有如愿,接下来一日的功夫没有片刻停歇的使唤曹玥,成嫔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看着,除了同情,什么也做不了。
暮色降临,苏茉儿送曹玥和成嫔出慈宁宫时,又叫宫女把赏赐分别给了曹玥和成嫔:“两位娘娘今日伺候的极好,太皇太后很是满意,尤其是成嫔娘娘,亲自为太皇太后煎药,更是孝心可嘉,所以除了规定的赏赐外,太皇太后还特意吩咐奴婢,将这匣子内务府刚送来的一等合浦明珠赏赐给您。”
成嫔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本宫实在受之有愧。”
她和昭嫔位份相同,今日又是昭嫔在伺候,她反而是闲人一个。
这也就罢了,左右她不能违逆太皇太后的意思,可是眼下太皇太后又来这么一出,借着抬举她褒扬她打昭嫔的脸。
昭嫔若是个心眼儿小的,光凭这一盒子合浦明珠,就足够她记恨自己了。
苏茉儿笑盈盈道:“太皇太后说您受得,您就受得,您若是不收,可就是辜负了太皇太后的一片心意了。”
迫于无奈,成嫔只好叫桑兰收下。
她是不愿意得罪昭嫔,但她更不敢得罪太皇太后。
长长的甬道上,离慈宁宫足够远时,成嫔方饱含歉意的开口:“今日明明是妹妹你辛劳服侍,最后却是本宫得了便宜,本宫实在汗颜。”
若说曹玥对此一点儿也不在意,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在慈宁宫时苏茉儿不说,偏偏出了慈宁宫才说了那样一番话,她敢保证,到了明日一早,整个后宫都会知道,昭嫔不如成嫔有孝心。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即便是她,心里也窝着一股子火气。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她不会蠢到和成嫔计较:“成嫔多虑了,这赏赐是荣耀,对你来说,更是好事。”
成嫔讪讪笑了,她如何不知是好事,要是昭嫔的语气别这么平静,她应该会更高兴的。
想了想,成嫔忍住肉痛,咬牙割爱:“若是妹妹不嫌弃,不如这盒合浦明珠,就分给妹妹一半?”
她常年坐冷板凳,积蓄一年少过一年,若不是家里每年多多少少还会孝敬些银子,再加上逢年过节的赏赐,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像太皇太后赏赐的这盒明珠,她手里可没这样的好东西,全给了昭嫔她肯定舍不得,只能分一半了。
对成嫔来说很是珍贵的好东西,曹玥却不是很在乎,她知道不该计较,但心里那口气到底咽不下去。她辛辛苦苦栽树浇水,到头来叫旁人摘了果子。
于是说出的话就叫成嫔觉得有些难堪:“不必了,给你的东西,你收着就是,这样的明珠,皇上赏了本宫不少,本宫不缺。”
说完,曹玥看也没看成嫔一眼,带着人越过成嫔就走了。
成嫔站在原地,脸上有些挂不住。
桑兰瞪了眼前面隐没在夜色里的身影,小声替主子抱不平:“昭嫔娘娘也太过分了,她心里不顺畅,却拿您撒气。”
成嫔紧紧抓着帕子,吐出一口浊气:“罢了,本宫若是昭嫔,指不定更难听的话也说的出来。”
她不再计较,踩着花盆底回宫,路上,成嫔想起早上在御花园意外听到好戏,微微勾了勾唇,悄声吩咐桑兰:“今日早上的事,你叫人散播出去,再添油加醋一番,就说四阿哥隐隐被谨妃说动了。”
如此一来,她就不信皇贵妃还能坐得住。
桑兰隐秘一笑:“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景仁宫在景阳宫的前面,所以成嫔回到景阳宫时,曹玥也才刚回到景仁宫。
还未踏入景仁宫的门,远远的就瞧见一队御前侍卫守在景仁宫外。
曹玥脚步顿了下,示意安凝附耳过来,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后,摆出一脸的疲惫和失意,大半身子都靠在安凝身上,步子沉重的回了景仁宫。
第63章
“皇上等了妾多久?”
曹玥踏进正殿, 在小书房里寻到了康熙的身影,而后拂开安凝扶着她的手,上前屈膝行礼。
一路满脸疲惫失落的从景仁宫外回来, 在面对康熙时, 曹玥却收起了那副模样, 强撑着精神。
康熙闻声抬头,走到曹玥身边拖住她的手肘,在看到她脸色的那一刻,下意识的皱眉:“脸色怎的这般难看?可是服侍太皇太后累着了?”
曹玥浅笑:“没有, 服侍太皇太后能有多累, 妾也不过是做一些端茶送水的活计罢了,况且还有成嫔在旁服侍, 她可是比妾更尽心呢。”
自己被恶心到了,不告状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告状也是要有技巧的,不同的告状法子, 结果自然大不相同。
康熙并未因此松了眉头,反而越蹙越紧:“太皇太后让你端茶送水?”
一般来说, 嫔妃侍疾不过是面子上看得过去就行了, 至多伺候太皇太后吃药,陪太皇太后说话解闷, 端茶送水, 是连主子们身边的贴身宫女都不会去做的事情。
曹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不自然的别过脸去,矢口否认:“不是, 妾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没有如此。”
见她不愿意承认, 康熙暗暗一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扶着她到一旁坐下:“今日朕去慈宁宫时,你与太皇太后说了什么?”
虽然他听到了,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竟还想当面再从她口中听一遍。
私下里,她从来都不会对他说这些的。
曹玥抬眸睨了康熙一眼,波光潋滟:“皇上没有从太皇太后口中问出,却来私底下问妾?您是觉得妾就一定会告诉您吗?”
康熙被她这一眼看的喉咙一阵滚动,他握着曹玥柔若无骨的素手轻轻揉捏,轻笑道:“那玥儿说是不说?”
“妾偏不说。”
曹玥扬了扬下巴,难得一见娇蛮之态。
康熙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骨指上微凉的扳指触碰到细腻的肌肤,曹玥下意识躲闪,康熙却霸道的捧着她的脸,不许有半分脱离他手中掌控:“是吗?可是朕听到有人说,她很在乎朕的想法,也不愿意有任何事情瞒着朕。”
无论是神情亦或是语气都格外认真,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调侃,叫曹玥瞬间涨红了脸。
她不好意思的低头:“您……您都知道了?”
康熙嗯哼一声,意味深长道:“可是才不过一日,有人就有事瞒着朕。”
曹玥反手拉着康熙握住她的那只手,手指轻轻在他宽厚的掌心挠了挠,眉眼弯弯:“皇上,您不知道的事情,妾不说才是瞒着您,可是您都知道了,妾这就不算瞒着您了。”
“你这是谬论。”
“哪有?您这么说,妾可就冤枉了。再说了,那样的话妾能同太皇太后说,可是要妾当着您的面儿说,妾会很难为情的。”
曹玥轻咬着唇,一句话说完,只觉得脸颊发烫,然后就埋头在他胸口,死活都不肯再抬头。
康熙听了这话,心里如同喝了琼浆玉液般舒畅,便也不再纠结能不能当面从她口中听到了。
他搂着曹玥的腰肢,静静的不曾有所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方轻叹道:“太皇太后说的话,玥儿不用放在心上,你只需记得朕说的话就好。”
话落许久,康熙也没听到曹玥的回答,不由得低头看去,却见自己怀中女子已然累极,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眉心的那抹疲惫着实刺眼,康熙有着淡淡的心疼。
把曹玥抱起安置在寝殿的床榻上,他转身出了寝殿,在外间叫了安凝进来问话:“今日在慈宁宫都发生了什么,都如实说来,不许有半分遗漏。”
好好儿的一个人,就算身子弱,可也不至于去了一趟慈宁宫,回来就累成这样。
安凝迟疑了一会儿,扭头望了眼寝殿,才咬着牙回话。
第二日是端嫔和敬嫔侍疾,曹玥不必再一大早去慈宁宫,更不愿去承乾宫看皇贵妃的脸色,所以她依旧命人去承乾宫告假,旁人在承乾宫请安时,自己在景仁宫里不紧不慢的用着早膳。
刚用过早膳,梁九功就来了:“奴才给昭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曹玥虚抬了抬手:“梁公公请起,这个时候过来,可是皇上有事吩咐?”
梁九功乐呵呵的,若是再胖一些,笑的就更像弥勒佛了:“回昭嫔娘娘的话,奴才是奉了皇上旨意,来给您送赏赐的。皇上说,您为太皇太后侍疾有功,所以特意赏赐您合浦珍珠一对。”
他一招了招手,身后的小太监立马上前,打开手里的匣子,匣子一开,一对硕大的散发着温润盈盈的光泽的金色珍珠就映入众人眼帘。
这对金色珍珠,无论是从大小,形状还是色泽上来说,都属上乘,极为稀少,更是罕见。
就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曹玥,也不免心生喜爱:“这是……”
梁九功讨好的解释道:“此为一等合浦明珠,又称为南珠。近些年来由于种种原因,合浦当地进贡的合浦明珠的数量渐渐减少,因此也就愈发显得珍贵。这对合浦金色珍珠,这些年来,也就得了这么一对,虽比不得东珠,但胜在颜色好看,娘娘用来做成耳坠子,或是镶嵌在头冠上都是极好的。”
曹玥捏起一枚珍珠在手心把玩,看起来很是高兴:“本宫知道了,多谢皇上赏赐,也要谢过梁公公告知。”
梁九功弯了弯腰:“奴才当不起娘娘一声谢,您这话可就折煞奴才了。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奴才就不打扰娘娘,先告退了。”
“安顺,送梁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