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钴禄贵妃自然不会拒绝:“自该如此。不过……方才听那奴才说,太皇太后是找谨妃要丹药的,那这药……”
没等钮钴禄贵妃说完,宜妃冷哼道:“贵妃姐姐难不成还以为那药是个什么好玩意儿,真能治太皇太后的病不成?”
钮钴禄贵妃忙掩住唇,一副失言的模样:“是本宫疏忽了。”
皇贵妃抬了抬手:“不是你疏忽,而是有些人太过有心。”
意味深长的瞥了不知何时变得失魂落魄的谨妃一眼,皇贵妃扬了扬下巴:“本宫瞧着谨妃脸色如此难看,怕不是做贼心虚了。夏禾,你亲自扶着谨妃,一路上可要多多注意,莫要让谨妃晕倒了,太医都被皇上叫去了慈宁宫,可没太医给谨妃瞧病了。”
夏禾清脆的应了一声,上前把谨妃扶起来,死死的牵制住谨妃的胳膊:“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谨妃娘娘的,不会有任何意外。不过即便是晕了过去,等到了慈宁宫,娘娘让太医为谨妃娘娘多扎两针也就好了。”
“说的也是,那就走吧。”皇贵妃甩了下帕子,再次扫视了一圈儿嫔妃,领着人去了慈宁宫。
第75章
一行人冒雨赶到慈宁宫时, 便被稍有些地位的奴才请到了正殿。
今日的慈宁宫与往日的安静不同,除去有大雨嘈杂的声音外,还掺杂着人焦躁不安的发脾气以及旁人忧心安慰的声音。
曹玥端着茶盏坐着, 低眸看着自己捧着茶盏的手指, 周身的清冷好似将自己与这个地方隔绝起来, 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
然而并不是任何人都像曹玥这样能坐得住,还未到一刻钟的时候,寝殿里的动静迟迟未消,陆陆续续就有人开始躁动起来。
寝殿里, 太皇太后躺在床榻上, 不停的挣扎,不肯配合太医诊脉, 只口口声声喊着要吃药,给她药。
康熙一副孝顺至极的孙儿模样,在床榻面前躬身,柔声安抚:“朕知道, 只是皇玛嬷,吃药前还是得让太医先诊脉, 瞧瞧是个什么病症才好对症下药, 否则这药是不能轻易服用的。”
太皇太后此刻已经被折磨的无法分辨好坏,她只自己想听的, 所以康熙说了一堆, 在太皇太后听来, 便是康熙不愿给她吃药。
她当即怒瞪着康熙,声音沙哑:“皇帝, 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是不是想看着哀家被折磨死才甘愿?”
话音未落,寝殿里所有人霎时齐齐跪下, 连声大气也不敢喘,心中都在叫苦不迭,为何偏偏让他们听见了这等话。
太皇太后说的顺口,可她此刻正在病中,过后许是皇上也不会计较,只是苦了他们一群奴才了。
苏茉儿也被太皇太后这句话吓的肝胆欲裂,她忙跪下,慌张解释:“皇上息怒,太皇太后此刻神志不清,根本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康熙唇角冷意很快消失不见,不怒自威的面容上依旧是那副焦心忧虑的神情。
他亲自扶起苏茉儿,唏嘘道:“朕明白,只是嬷嬷,太皇太后所服之药恐怕并非良药,为着太皇太后的身子着想,还是得让太医一起诊脉,拟定方子才是。”
苏茉儿闻言,眼眶一红,咬着牙恨恨道:“奴婢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奴婢见太皇太后这个样子,就心疼不已。”
说着,苏茉儿眼露渴求的望着康熙:“皇上,奴婢有一法子,能让太皇太后稍稍安稳下来,恢复神智,之后一切事由,等太皇太后清醒之后再做决断,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苏茉儿并未说清楚法子,但康熙还是听明白了。
“这……”康熙犹豫了:“可那药……”
苏茉儿低头沾了沾眼角,余光瞥了眼因为痛苦在床榻上翻滚的太皇太后,低低道:“已经用了那么多,也不差这一次了。”
康熙双手握拳负在身后,微微阖上眸子,无奈之下道了句:“也罢。”
“梁九功。”
只叫了一声名字,梁九功立即会意,将从皇贵妃那里得来的药丸拿去给跪在地上的一群太医一一查看过后,没让他们说出结论,便递到了苏茉儿手上。
苏茉儿死死盯着手心的这枚黑色丹药,目光如烈火灼灼,像是要把它给烧化了一般。
梁九功看她久久未动,不由得悄悄碰了碰苏茉儿,苏茉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去服侍太皇太后吃药:“格格,药来了,您吃了就不难受了。”
太皇太后看到苏茉儿手中熟悉的药,浑浊的眼眸瞬间有了光亮,也不等人倒水来,直接捏起塞进口中,生生嚼碎了咽了下去。
福寿*膏这种东西,上瘾后不服用,能让人抓心挠肝儿的难受,可一旦服下,几乎是下一瞬,就觉得自己通体舒泰,哪哪儿都不难受了。
太皇太后终于消停下来恢复了神智,只是刚刚一通折腾的疲惫感更为明显,只得靠在引枕上,疲软无力的同康熙说话:“哀家病着,让皇上担心了。”
康熙撩起衣袍坐在床沿,沉声叹道:“孙儿担忧倒是没什么,只是您这样子,着实令孙儿心惊。皇玛嬷,对于谨妃献给您的药,您心中可曾有数?”
太皇太后沉默了。
有数吗?
那是自然的。若是说一开始她真的把这药当成治病救命的灵丹妙药,那后来在服用次数越来越频繁的时候,她心下就生了疑。
可是人呐,临老了总是怕病,怕死的。不然为何前朝有许多皇帝宁愿不理朝政,荒废江山也要追求长生不老之术?
她不愿承认自己一天天老去,病的一天比一天严重,最后只能躺在床上如同废人一般由着奴才们伺候,所以她即便心有疑惑,但还是佯装不知。她想着谨妃总归不会,也没胆子断了她的药,她就这么吃下去,能舒服一日是一日。
只是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听皇帝这语气,怕是谨妃做的事已经暴露了。
太皇太后不开口,康熙也不着急,只静静的等着,直到太皇太后的想法在脑海中过了一圈儿后才开口:“今日后宫发生的事,与谨妃有关?”
康熙点头,只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就解释道:“回太皇太后的话,确实如此。谨妃娘娘私自贩卖宫中御赐之物,又从宫外秘密购买丹药进宫,行事不妥,被皇贵妃娘娘命人抓了个正着。”
顿了顿,梁九功似是感受到气氛有些微妙,又添了一句话:“人证物证俱在,谨妃娘娘也亲口承认了。”
言下之意,便是绝对没有污蔑的可能。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微微摇头:“依皇上看,该如何处置?”
康熙把玩着腰间的荷包,说出的话格外狠厉:“谨妃胆大妄为,用此药毒害皇玛嬷,朕是断断容不得她了,只她到底也为朕生了几个孩子,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就贬为庶人,幽禁冷宫。至于乌雅家,与谨妃狼狈为奸,和此事更是脱不了任何干系,索性查抄了罢。”
苏茉儿闻言,表情一阵畅快,害的太皇太后如此,谨妃必定要拿命来偿。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康熙在关于她的这件事上处置的毫不留情,异常果决,可见康熙对她的敬重孝顺,她本该为此高兴才是。只是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觉得有哪儿不大对劲。
想了想,太皇太后到底没有忽略这一丝异样:“哀家突然想起,当初谨妃献药给哀家时,哀家曾让太医查验过,太医说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谨妃每次献药,也都让太医瞧过,无一例外没有问题。既然没有问题,是不是……”
听着这话,康熙还未如何,苏茉儿就眉心一跳:“太皇太后,谨妃一向奸滑,指不定用了什么手段才瞒过了太医的查验。况且每次太医验药时,谨妃总是说此药珍贵,只许太医刮下一点残渣来验,如今想来,可不就是大有问题。”
苏茉儿对于太皇太后的心思还是了解几分的,知道对于谨妃隐瞒药的真相一事其实并无多少介怀,也怕太皇太后会轻绕过谨妃,所以才会违逆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当着康熙的面儿说了这番话。
她说完便低了头,不敢再对上太皇太后的视线。
康熙像是没发现她们主仆二人的眉眼官司,只肯定了苏茉儿的话:“既然如此,梁九功,就按朕说的处置,出去传旨吧。”
如此雷厉风行的处置了谨妃,不但能彰显他的孝心,拉拢科尔沁,更是一石二鸟的……
太皇太后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阻止,就眼睁睁的看着梁九功去了正殿传旨。
谨妃原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跪在地上,心里却在想着如何翻盘,哪怕不能完全翻盘,但只要保住自己,何愁没有未来?
只可惜想象终究是想象,梁九功的一番话彻底打破了谨妃的美好幻想。
谨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冲进了寝殿,精准的捕捉到康熙的身影,扑上去就抱着康熙的脚哭了起来: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是臣妾鬼迷心窍,轻信了自家兄弟的话,相信那丹药能治太皇太后的病,可是臣妾真的不知这药会让人上瘾,臣妾也是受人蒙蔽,求您明察,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吧。”
“就算……就算您再也不愿看见臣妾,可是您也要替四阿哥想想啊,臣妾是四阿哥的生母,虽然养在皇贵妃名下,但到底也会受到臣妾的影响……”
跟着谨妃一同进来的皇贵妃听见谨妃提起四阿哥,火气再次冒头:“皇上,谨妃惯会巧言令色,她是否是受人蒙蔽,皇上只需把谨妃的兄弟抓起来严刑拷打,届时真相如何,自然一清二楚。”
宜妃也道:“皇贵妃说的有理。”
她的死敌终于败了,她若是不上去踩一脚,都对不起她的小十一受的这些罪。
谨妃恶狠狠回头瞪着皇贵妃她们,面色扭曲:“这是屈打成招,如何能信?”
宜妃挑眉冷笑:“如何不能信?屈打成招的前提是被冤枉的,可你的兄弟家人却实实在在涉事其中,为了尽快得知真相,严刑拷打并不过分。还是说,谨妃你为了推卸罪责,竟狠心把自己的兄弟推出来顶罪?”
最了解自己的定然是自己的敌人,被宜妃说中了心思,谨妃语塞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否认:“本宫没有……”
只是底气到底不足。
宜妃见状,只冷笑着不再说话,过了今日,本宫这个称呼,就再也不必从她口中听到了。
太皇太后瞧着眼前这一场闹剧,只觉得头痛欲裂:“够了!你们都是主子,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皇贵妃等人齐齐低头屈膝:“臣妾知错。”
康熙缓缓起身,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寝殿里的人,最终落在谨妃身上:“乌雅氏,朕留你一命已是开恩,若再动不该动的心思,后果你该明白。”
被如此警告,谨妃再无一丝争辩力气,一颗心彻底跌落谷底,她明白,她彻底完了。
第76章
乌雅氏的落败有些出人意料, 却又好似格外合乎常理。毕竟乌雅氏害的是太皇太后,有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多多少少与乌雅氏有仇的嫔妃,个个儿回去后都在宫里幸灾乐祸, 皇贵妃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嫔妃们是何心情, 康熙并不关心。他关心的, 自始至终就那一件事。
慈宁宫中嫔妃们散去后,寝殿内只剩下太皇太后和康熙祖孙二人。
康熙眼神微妙的划过太皇太后因为受病痛折磨而愈显老态的脸,轻声开口:“您可后悔?”
太皇太后轻笑:“后悔什么?后悔为了贪图一时舒服,吃了这么个有害的药么?”
康熙微微垂眸, 没说话。
太皇太后想抬起手, 却发觉自己没有力气,只得作罢。她深深叹了口气, 眼神悠长迷离:“皇帝,吃这个药,哀家从不后悔。哪怕当时乌雅氏如实同哀家说了,哀家也会选择服用, 没有什么缘由,只有心底那抹不甘。”
她的一生, 称得上精彩, 叱咤大清前朝后宫几十年,临老了, 自然不肯承认自己败在了病魔手中。
康熙眼底氤氲着一丝莫名的情绪:“那您这一生, 就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吗?”
太皇太后闻言, 神情一愣,像是在回忆什么, 许久,回过神后, 她微微摇头:“不曾,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为了科尔沁,衡量过利弊做的事情,怎么会后悔呢。”
声音越到最后越轻,也不知是在回答康熙的话,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而康熙再次听到这个答案时,眸色骤然冷了下来,却没有让太皇太后注意到,直接起身:“朕突然想起,乾清宫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皇玛嬷早些休息。”
说完,康熙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直接转身离开。
外面的天早已黑透,大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中透着湿润的凉意。
梁九功见康熙出来,忙把早就准备好的披风给康熙披上,余光飞快的瞟了眼康熙难看的脸色,小声请示:“皇上,去哪儿?”
康熙仰头望了眼夜色,没有答话,出了慈宁宫后漫无目的的走着。
梁九功亲自提着宫灯照着路,默默地跟在康熙身旁。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康熙突然停住了脚步,梁九功抬头一看,便见他们两人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景仁宫。
曹玥自慈宁宫回来后,便叫人送了热水沐浴更衣。她才沐浴完,保养过肌肤,正在擦拭头发,便听见门外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侧头去看,见着来人,也没起身:“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