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能吊一日是一日,皇贵妃能活多久,他也没把握了。
夏禾红着眼眶,眼睛干涩,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有劳太医了。”
太医摆摆手:“姑娘客气了,这是下官分内之事,是下官该做的。”
留下一张重新开的药方,太医收拾好药箱挎在肩头准备离开,离开时回头望了寝殿一眼,心里叹息不已,宫里这些个娘娘小主们啊,也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
魏珠回了乾清宫,将皇贵妃又请太医一事报给康熙知晓,康熙也并无什么表示,更别提主动去承乾宫看看皇贵妃,连手中写字的笔都没顿一下。
见此,魏珠心里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皇上不去承乾宫,那夏禾就无法给他上眼药,如此最好。
景仁宫,曹玥命人把曹李氏带回后院继续学规矩,孙老夫人被太后留在寿康宫中用晚膳,她便只草草用了几口就搁了筷子。
安凝见状,又用公筷给曹玥夹了些素日她爱吃的菜:“您吃的这么少,连自己的肚子都没填饱,又哪儿能够小主子的份儿?”
曹玥瞥了眼白玉碟中的诱人菜肴,微微摇头:“本宫没什么胃口,撤了吧。”
瞧着曹玥兴致不高,安凝抿了抿唇,小心道:“您这是怎么了?赫舍里氏没了,皇贵妃病情又加重,咱们也算是报了仇,您该高兴才是,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曹玥微微抬手,安凝立即扶着曹玥起身,往寝殿里走去:“你说的没错,本宫的确应该开心,也该胃口大开,多用一些晚膳。可是安凝,高兴过后,你知道本宫是什么心情吗?”
安凝楞楞摇头:“奴婢不知。”
“是唇亡齿寒。”
曹玥看着安凝的眼睛,唏嘘不已:“本宫与皇贵妃之间有仇,皇贵妃落得个再凄惨的下场,本宫看了都只会拍手叫好。只是皇贵妃到底是皇上的表妹,侍奉了皇上多年的枕边人,皇上竟也能绝情至此,哪怕上午承乾宫传出皇贵妃病危的消息,也没见皇上去承乾宫看一眼。”
这就是男人,喜欢你的时候,恨不得把你捧到天上去,厌恶你的时候,把你踩进泥里,连看上一眼都嫌脏。
说着说着,曹玥突然嗤笑道:“有时候,本宫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本宫竟然会同情皇贵妃,真是可笑。”
“所以娘娘,您更应该以皇贵妃为警醒,好好儿把握住皇上的宠爱,奴婢能看得出来,皇上对您与对皇贵妃是不一样的。”
安凝蹲在曹玥身前,神色是曹玥从未见过的认真:“奴婢虽然不如安平聪明,但奴婢随您进宫也这么久了,自然能看的出来,皇上对皇贵妃好,只是因为皇贵妃的身份,而不是她这个人,哪怕换任何一个姓佟佳的女子坐在这个位置上,皇上都会如此。可是皇上对您好,一切都只是为了您这个人,这便是您与皇贵妃之间最大的区别。”
曹玥诧异于安凝能说出这样一番透彻的话,但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你说的对,或许是本宫怀孕的缘故,本宫这段时日总是喜欢多想,对于未曾发生的事多思多虑,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
只是杞人忧天和居安思危是两回事。
转眼孙老夫人和曹李氏进宫也快半个月了,许是因为孙老夫人和曹李氏在景仁宫住着,这半个月来康熙到景仁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都是想见曹玥了,都是派魏珠过来接她去乾清宫的。
这日,曹玥挺着肚子,搭着魏珠的手刚跨进乾清宫的大门,一眼就看到在正殿门前跪的笔直的清瘦男孩,看那衣裳,是皇子阿哥的服饰。
曹玥微垂下眼帘,因为那男孩儿背对着曹玥,没看到正脸,所以正想着那是三阿哥还是四阿哥时,魏珠适时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那是四阿哥。”
没等曹玥说话,魏珠就一股脑儿的解释:“四阿哥是来求皇上去承乾宫看皇贵妃的,皇上并未答应,反而斥责了四阿哥心思不正,不用来读书,却用来管皇上的后宫之事。”
训斥完四阿哥,康熙就把四阿哥给撵出去了,偏偏四阿哥是个性子倔强的,直接跪在了殿外,谁劝都不肯听,他们这些奴才劝不动,也就随四阿哥去了。谁让这些主子们都是大爷,他们一个也惹不起呢。
曹玥听完,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踩着花盆底上了台阶,走到殿外,只用眼神给四阿哥打了个招呼,就要进去时,四阿哥突然叫住她:“昭妃娘娘。”
曹玥回头看他:“四阿哥有事?”
四阿哥欲言又止,想求曹玥在康熙面前进言,让康熙去一趟承乾宫,可是又想到皇贵妃和昭妃之间的恩怨,昭妃未必会帮他,所以到最后还是没有把请求说出口:“没事,胤禛只是给您打声招呼罢了。”
曹玥淡淡一笑,转身进去。
康熙刚批完了折子,正躺在榻上放松,见曹玥进来,也不让曹玥行礼,直接拉着曹玥坐在他身边:“来了也不进来,在外面和胤禛说什么呢?”
曹玥低头抠着康熙手指上的茧子:“没说什么,只是四阿哥知礼,同妾打招呼来着。”
顿了顿,曹玥抬头疑惑的看着康熙:“皇上,四阿哥是犯了什么错吗?您怎么罚四阿哥跪在外面啊?”
康熙冷哼:“哪里是朕罚他跪的,分明是他自己想跪在那里威胁朕的。”
这一点上,康熙和四阿哥想的就完全不同了,康熙觉得四阿哥是在威胁他,可四阿哥却是因为自己惹了皇阿玛不高兴,所以跪在外面请罪,而非威胁。
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
曹玥轻抚着康熙的手背,温声道:“发生了何事?皇上可以和妾说说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曹玥想知道,康熙也就没瞒着,说法和魏珠说的并无太大出入。
似乎是有了人倾诉,康熙像是一下子变得话痨了起来:“……他一个皇子阿哥,不好好儿读书,整日一门心思放在朕的后宫上,他是想干什么?若是朕再不管教,怕是日后难成大器,朕一世英名,可不想日后让世人指着朕的脊梁骨,说朕有一个草包儿子。”
话说的很重,康熙也没蓄意收敛声音,跪在外面的四阿哥一字一句听的清清楚楚,倔强的小脸顿时白了几分。
曹玥佯装受了惊,带着康熙宽厚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肚子上,让他感受到六个月胎儿的胎动:“皇上别那么严肃嘛,您瞧,咱们的孩子都被吓到了。”
康熙动作轻柔的摸着曹玥的肚子,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动静,嘴上还不肯软下来半分:“若是个格格,这般胆小也就罢了,若是个阿哥,待他出生后,朕可是要好好儿教训他的。”
话音甫落,小小的胎儿像是听懂了康熙的话一般,隔着曹玥的肚皮,小脚用力一踹,康熙的手心就被顶起些许。
曹玥疼的叫了一声:“嘶~”
康熙连忙收回手揽着曹玥的肩,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曹玥幽怨的瞪了康熙一眼:“他踹的妾好疼,您干嘛要吓唬他?”
康熙看了眼曹玥已经趋于平静的肚子,讪讪夸道:“看来这个孩子还是个聪慧的,这么小就能听懂朕说的话了。”
第107章
曹玥心里咯噔一声, 聪慧这个词,用在外面四阿哥身上还好,毕竟四阿哥已经这么大了, 可若是用在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难免就有捧杀的嫌疑。
要是日后这个孩子并不聪慧, 那皇上一定会对他失望,继而不会看重他。
曹玥心念一转,故意别过脸去哼了一声:“皇上就是要哄妾,也得说一些靠谱儿的话, 妾腹中孩子还未出生, 什么都不懂,方才也不过寻常胎动而已, 您就直夸他聪慧,您这是在臊妾呢。”
康熙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哄一哄曹玥罢了,谁曾想曹玥想的多了些, 康熙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就差举手发誓了:“哪里就臊你了, 朕说的是实话, 朕与你的孩子,怎么可能平庸?”
曹玥这才重新扭过脸, 脸上的笑很是温柔:“平不平庸的妾不在意, 妾只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 健健康康的长大,这是妾最大的心愿了。”
当年如意的悲剧, 万不可再重演。
一想起如意,曹玥的心里又是免不得一痛。
康熙无奈的弹了下曹玥微凉光洁的额头:“你呀, 愿望也太淳朴了些。”
旁人哪个不是盼着自己儿子日后能位列亲王,乃至更高的位置。
可康熙却忽略了,孩子若是不能平安健康的长大,那些愿望也不过是虚妄而已。
曹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眸光扫向殿外:“所以皇上,您是不是可以让四阿哥起来呢?四阿哥年纪还小,跪的久了,难免伤了腿骨,长大了可是会遭大罪的。”
康熙多看了曹玥两眼,奇道:“你素来不喜多过问旁人的事,怎么这回肯为胤禛求情了?”
“妾也是快要做额娘的人了,看见孩子自然心生欢喜。”曹玥从一旁桌上拿了块儿点心喂到康熙唇边,看着他一口咬下去,又道:“况且四阿哥肯为了皇贵妃在乾清宫长跪,可见其孝心,如此有孝心的阿哥,皇上您还怎么忍得下心看四阿哥继续跪着呢?”
康熙三两口咽下点心,喟叹道:“四阿哥是皇贵妃的养子,你与皇贵妃之间又颇有恩怨,朕本以为你是不会去管四阿哥的事儿的,更别说替四阿哥说情了。”
这话说的有几分试探之意,令曹玥瞬间就变了脸色:“难道在皇上心里,妾就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一个人吗?妾与皇贵妃之间的恩怨,与四阿哥无关,妾为四阿哥说情,看的是四阿哥的孝心,也与皇贵妃无关,偏您就喜欢话里有话。”
“既然您怀疑妾别有居心,那方才的话,您就当妾从未说过好了。”
越说曹玥越是生气,自个儿扶着肚子起身,气呼呼道:“妾也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妾告退。”
康熙忙伸手把人拉了回来,好声好气的哄着:“脾气怎么就这般大,朕只是说了几句,你就有一堆话在等着朕。朕几时说你别有居心了?你可不能给朕扣一些莫须有的帽子。”
“您是没明着说,可您分明就是那个意思。”
曹玥在康熙怀里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开,也就消停下来没再白费力气了,可脸上还带着一些红晕,像是被气的一般。
与曹玥相处两年,康熙还从未见过曹玥如此不讲理的模样,只觉得头疼,可再头疼也是得哄着的,不然自己舍不得不说,要是心里存了气儿,伤了孩子,后悔也来不及了。
康熙抬手按了按眉心,低沉又暗哑的嗓音附在曹玥耳边,好话说尽,才算是哄的人将将消气。
见曹玥终于露出笑颜的那一刻,康熙才松了口气:“玥儿随朕一同出去?”
曹玥点了点头,示意康熙放开她,自己去了寝殿那边的穿衣镜前,对着镜子整理好衣裳和发鬓,跟在康熙身后出去。
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四阿哥抬头看见来人,下意识喊道:“皇阿玛……”
康熙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就如同他在四阿哥心中的地位一样:“胤禛,你可知错?”
四阿哥仰着头,眼里依旧含着一丝倔强:“皇阿玛,儿臣不该插手您后宫之事,儿臣知错。只是额娘病重,儿臣身为人子,无法在其他方面尽孝,便只能尽力完成额娘的心愿,这一点上,儿臣无错。皇阿玛,儿臣不明白,额娘就算有错,可她病着,只是想您去看一看她,您为何就不肯呢?”
“你这是在指责朕吗?”
康熙眯了眯眸子,心情显然不似刚出来时那般好了。
一滴眼泪从四阿哥眼角滴落,砸在亮的能照出人影的地砖上,顿时碎成了几瓣。
四阿哥低头道:“儿臣没有,儿臣只是不理解,不明白。”
康熙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满道:“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明白一点,那就是无论朕做什么,都有朕的理由,由不得你质疑,更遑论是跑来质问朕。”
“罢了,念在你年纪还小的份儿上,你回去吧。上书房那里,朕会替你告两天假,回去阿哥所后,请太医瞧一瞧腿,跪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跪出毛病没有。”
只要这些阿哥们不犯了康熙的忌讳,从另一方面来说,康熙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儿子的。
当然,所有的儿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太子一人就是了。
四阿哥一时不知是该感到欣喜还是该再继续苦求。
康熙没给四阿哥选择的机会,直接命人把四阿哥送回了阿哥所。
皇贵妃原本知道四阿哥去乾清宫的目的,心中隐隐存着希冀,想着不管怎么样,表哥总要看在四阿哥一片孝心的份儿上,来看一看她的。
于是皇贵妃就一直强撑着精神等着康熙过来,最终却等到了四阿哥被罚跪训斥的消息。皇贵妃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承乾宫就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在冬日的第一场雪来临时,一直被拘在景仁宫后院学规矩的曹李氏终于含着泪把宫里的规矩学完了,曹玥才肯松口让安顺带着曹李氏在宫里四处逛逛。
景仁宫的暖阁里被奴才们用炭烧的暖洋洋的,曹玥只穿了一件春日的衣裳都不觉得冷。
孙老夫人余光瞥了眼承乾宫的方向,小声道:“听说皇贵妃已经病入膏肓了,怕是随时都会……”
住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孙老夫人除了会去寿康宫陪太后说话外,其余的时间都用来了解曹玥这两年在宫里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人所害等等。
因为孙老夫人是曹玥的亲生母亲,一心为了曹玥考虑,安凝又是个藏不住话的,除了一些不该说的,安凝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所以孙老夫人就得知曹玥会子嗣艰难,入宫两年才怀上身孕是由于皇贵妃的阴毒,心里对皇贵妃就有了怨恨,害她的女儿,就等于是要她的命。对于要她命的人,孙老夫人自是厌恶至极。
曹玥瞥了眼正跪在她脚边给她锤腿的宫女,挥手让她退下:“皇贵妃的身子早就是强弩之末,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母亲您放宽了心,不必时时惦记着,以前的恩怨,女儿早就不是很在乎了。如今她几近油尽灯枯,女儿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临盆,除了位份,和她已然是天差地别。”
孙老夫人立时放下了那心思,眉开眼笑道:“说的正是,是母亲着相了。不过玥儿,对于你嫂子的事,你准备何时动手?”
宫里不只是有人想利用曹李氏来害曹玥,曹玥更是想用曹李氏来完成自己的计划。
曹玥目光落在针线筐里的小老虎布偶上,唇角微扬:“自然是等到合适的时机。”
她不缺耐心,自己主动出击,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倒不如引导旁人给自己创造机会,如此一来,事后自己身上便能不染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