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咱一会儿去打猪草，保证打满满的一背篼。”三毛信誓旦旦穿鞋起床。

　　“好嘞，我们这就走。”松了口气又心有余悸的二毛牵起三毛的手，往旁边的水泉沟走。

　　她家在半土坡上，房背后就是大山，离土坡不远就是大庄子，全村人饮水的水泉也在这里，从泉水溢出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溪，一直从山坡往下流，溪水两边杂草茂盛，有老的车前草，夹杂着一些新长出来的，大人看不上，今天她就想着揪着嫩的车前草回去凉拌。

　　21年的凉拌车前草是一道养生佳品，是近几年才开发出来的菜肴。

　　“三毛，我们今天拔车前草回去让奶奶凉拌了吃。”二毛一发号施令，三毛手脚并用开始揪菜。

　　“三毛，你手慢一点，看我怎么弄，你跟着我学。”二毛揪一根嫩叶三毛就跟学着揪。

　　两个人忙了一早上，差不多够大家一顿饭的量了，水泉边的车前草也被他们两个揪秃了。

　　二毛领着三毛回家，将菜交给厨房的奶奶，三毛听话的在炕上躺着休息，二毛出来后院上厕所。

　　厕所刚刚上完，就被三婶李桂芝堵在了门口。

　　“二毛，你爸爸真的给你在城里找个小妈，你那个小妈让人给你带话，你爸妈离婚了，只要你愿意跟着你爸爸，她会好好照顾你和你弟弟。你哥毕竟大了，就留在家里。懂了吗？”

　　“奶奶，你快来呀，三婶说我爸爸给我在城里找了个小妈，爸爸不要妈妈和毛毛了！”

　　二毛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跟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没有。扯着嗓子大声哭嚎。

　　“奶奶，是不是真的？我爸爸不要妈妈和我们了。”

　　李桂芝没想到突然尖牙利齿的侄女会给她来这一招，听着二毛哭声大的全村人都听见了，就知道自己糟了。

　　王桂花举着烧火棍冲到后院，一边哄着二毛，一边高声大骂：“李桂芝，你说说，你还是人吗？你是人你对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你等着范亚娟回来撕烂你的嘴巴。老三不送你回娘家，我亲自送你回去。”

　　“就不信，这个家老娘还管不了你！”

　　“你个恶毒的搅家精，谁家媳妇像你这样，没大没小，心思恶毒。你去全庄上看看，谁家媳妇像你这么容不下侄子侄女的，你个不要脸的xx——”

　　附近的人听到王桂花破口大骂，就知道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一边觉得李桂芝恶毒，一边又觉得王桂花还像年轻时那么不好惹。

　　“李桂芝，你给我滚出来！”

　　范亚娟没一会儿就从地里回来了，院子里喊人李桂芝躲在自己屋里不出来，王桂花哪里拦得住她，眼见范亚娟举着斧头劈老三家的门，冲进屋去。

　　“李桂芝，你个乌鸦嘴平时没个把门的，老娘今儿就找个针给你缝上了！”范亚娟一把提溜住李桂芝的头发，将人从炕上拽了下来，对着她的嘴巴就是一巴掌。

　　“平时就见二毛走路都躲着你，原来你竟然这么歹毒，孩子爸爸不在，我这个当娘的还在呢，想欺负我的孩子，你先从我身上踏过去再说。”

　　“范亚娟，你发什么疯，你自己管不住男人，脾气发到我身上来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自己懦夫躲着，我给你挑明了免得你掩耳盗铃。”

　　“好啊，勾结外人对付我，竟连成语都学会了。”范亚娟听着院子里的脚步声，对着李桂芝又是两个巴掌。

　　“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一下多嘴多舌的下场。”

　　觉着丢大人的老三王东辉慢吞吞的走进来，见李桂芝头发被人抓着，两个脸蛋肿成了馒头，气的一脚踹飞了板凳。

　　“二嫂，够了，孩子娘知道错了，她也受到了教训，你就放过她吧！”

　　范亚娟一把甩开李桂芝，对着王东辉冷笑，道：“三弟这话好笑，我放过她谁放过我的孩子。我知道你们夫妻早看我们不顺眼，可好歹爹娘还活着呢！”

　　“三弟我男人还没死。”范亚娟懒得理会他瞬时黑着的脸，从门里出来。

　　对上公公婆婆，“今天早上老五要钱去县里，大嫂竟然纵着他问我要，这个家既然已经容不下我们娘四个，还不如早早将我们分出去单过。”

　　石破天惊。

　　这是破釜沉舟。

　　本来在王家院外看热闹的人以为就是一场妯娌争吵的小事，可现在，怎么就发展到分家的地步了。

　　一个妇女带着三个孩子，一年到头只怕是连口粮都挣不够，哪里能分出去单过。

　　王家也没有多余的院子给他们住。

　　“范亚娟，听名字还当是个文化人呢，这妇女可彪悍着里。”只怕是这水泉村第一人。

　　二毛哄着弟弟看着胜利归来的母亲，突然就觉得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妈妈只怕已经早就听说，也想通了。

　　“妈，我们三个跟着你一起上工，绝对能挣够粮食。我会挖野菜，弟弟也会，大哥肯定比我厉害。不怕的。”

　　怎么会不难过，范亚娟抖着手摸了摸小闺女毛茸茸的脑袋，扭头藏了眼泪，小闺女说的对。

　　“妈妈，不怕的。我们会慢慢长大。”二毛扑进妈妈的怀里，搂着她的腰，小手拍拍她的背脊。

　　进山拾柴的大毛这会儿才回来，可把人急坏了，冲进来看妈妈和妹妹没事人一样，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三婶嘴巴坏，我找她去——”

　　“哥，妈妈已经帮我报仇了啦，三婶被妈妈打了好几巴掌，我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你就放心吧。”王二毛不想大哥对上三婶和三叔。

　　范亚娟也连忙解释，说：“我回来就打了你三婶一顿，她受了教训不敢了。你还小，她是长辈，跟她吵吃亏的是你。”

第5章 第 5 章

　　二毛一直担心三毛还会发烧，直到晚上吃饭，他都好好地，才放心了。

　　“老二，你给娘说我撺掇老五跟你要钱这我可不认，我那话只是随口一说，咱家你在爹娘面前最得力，你可不能给我坏事。”晚饭开始，张大红端碗便说。

　　这是不肯善罢甘休！

　　李桂芝看范亚娟连言语都不敢搭，心里感到阵阵的委屈，老大是长子老爷子重视，老二当兵出息能寄钱老爷子好面子，老五又是爹娘的心肝宝贝，只有老三窝窝囊囊在家老实种地爹娘瞧不起。

　　老五王东胜嘲讽的看着自家二嫂，老二都四年没寄钱回来了，要是二哥在外面真的有人了，二嫂也是活该。

　　“娘，你还记不记得老二有个同学叫严敏雪的，她跟老二上学的时候就关系好，是镇上张家山家的给我说的，说跟老二一起走的就是这个严敏雪，看那肚子都六七个月了，现在赶不及都要生了。”

　　李桂芝记吃不记打，见大嫂还要找事，开口便往范亚娟心口上撒盐。

　　反正她今天颜面都丢尽了，也不怕再丢人，她不好过，范亚娟也别想好过。

　　“娘，二嫂中午不是说想分家单过吗？您就让她自己过呗，她这么厉害你也管不了。”林美丽跟着煽风点火，她才嫁进来半年二嫂的便宜一点没沾上，倒叫别人占了她的。

　　妈妈老神在在的喂三毛吃了饭，又端起碗吃自己的，大哥也沉得住气，看在一直顺着耳朵听的二毛眼里，这两个人就很厉害了。

　　老娘都不着急，她急什么！

　　王桂花开口要骂人，被王老头的话打断了，老头子放下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也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可东林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事。要真现在将老二一家分出去将来有个什么好处，你们就没理由占了！

　　老二一向有主意49年参军，到现在有14年了，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工作但他没有狼狈的跑回家种田，就说明人混的不错。

　　眼下难关，我们一家人应该一起过，我给你们再给几天的时间好好想想，要真的要分家我找队长文书和庄里几个老人来写文书。

　　这事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等抢收过了，你们想好了再来找我说。”

　　王老头这一席话，大家都不敢说了，连一贯有地位的大伯王东智都沉默了。

　　其实说占便宜最多的，不是他们二房，而是五叔五婶，五婶是镇上人，将人娶进门花了一百块钱，还花了一百二十块钱给两口子买了个村里的民办教师的工作，这是家里都知道的。

　　可村学虽然要求文化，但别村里也有小学毕业的，为什么偏偏就是他俩，爷爷肯定还另外出了力。

　　其实都想分家，不过看爸爸不在家，她家势弱，想先将他们一家分出去。

　　现刚刚太平，其实多数人不愿意也害怕出门务工，哪怕前几年林场专门有招工的，村里去的也只是极个别，像四叔四婶这样更是凤毛麟角。

　　村里老人们也吃够了旧社会饥荒的苦，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孙子再出门干活，只有零星特别有远见敢闯敢拼的能干人才出门招工。

　　现在，地就是庄稼人的天，也是庄稼人的命根子。

　　第二天，二毛听到全村人都在议论她爸的事，看得出来大多数人在幸灾乐祸，人们私心里，其实更愿意看到你比我更穷更苦更爬不起来。

　　“范亚娟也太好强了！”

　　“就是啊，现在得罪了老大老三，连老五那个混子都得罪了，要真的分出去日子可难过了。”

　　“谁说不是。早几年，范亚娟可是方圆几里最能干最漂亮的姑娘，县里的李会计上门了好几回她都不答应。”

　　“可惜，就要被东林抛弃了。”

　　“你们胡说什么呢，东林自小小白杨一个漂亮又有主见，老娘拦着不让上初中，自己跳级读完，又跟着老师参了军，是我们村里最得意的年轻人。

　　那参军的时候就一米七，55年回来的时候一身军装，一身气势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老一辈人都说老王家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几个妇人旁边走过来的一个头发花白的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她一边回忆一边笑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肯定没见过那样标志的人。”

　　“二毛三毛，别听她们瞎说，跟王奶奶回家去。”老人家耳聪眼明，叫着听得正欢的二毛三毛。

　　几人也才发现地上蹲的二毛三毛，到底年轻脸皮薄，红着脸挑水去了。

　　“王奶奶，我们要去挖野菜。”二毛不好意思牵着弟弟起来，又好奇她爸真有王奶奶说的这么好。

　　忍不住问，“王奶奶，我爸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反正我跟三毛都没见过，见了面我也不认识。”

　　“你这个小鬼，看来是对你爸还生了怨气了，58年5月23日你一出生，你爸专门回来看你，过了两个月村里遭饥荒，你爸又回来专门给你拿了奶粉和挂面，到现在你都是庄里最富有的奶娃娃，这话，你爸听了要伤心。”

　　看着王奶奶说完呵呵笑了，二毛心里美滋滋。

　　好爸爸，你可快回来吧！

第6章 第 6 章

　　“王奶奶，你再跟我说说我爸的事。”二毛牵着王奶奶的手撒娇。

　　“你爸爸从小长得好看，地主家的小少爷一样，跟你奶奶爷爷都不像，像你祖父。

　　白白净净的，也有主见，你奶奶个子矮，古话说娘矬矬一窝，偏偏你爸是个大个儿，可能是因为你爷爷个子高的缘故。

　　我们那时候逃荒，你爸和你大伯像小大人，我们到了这水泉沟，虽然山大沟深地处偏远，可总有好处，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少有传进来的。到了晚年，我也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可比他们幸运多了。”

　　王奶奶声音温柔又满是眷恋，让王二毛脑子里不自觉编制起十几二十个缠绵悱恻的民国故事来。

　　“王奶奶，我爸厉害那都是过去了，你再看着我，等我长大了，准给你考一个状元回来。”她以前就会读书。

　　“小家伙风大不怕闪了舌头。哈哈，我自然看着呢，三毛你可要紧跟着你二毛姐。男娃娃念书才是正道，我曾祖父读书当兵闯出了一条路子——”到这里王奶奶突然停住了，觉得自己今天太多话了。

　　看着远远走来的王桂花，又想起她刚才当着人亲孙子的面嫌弃人身高矮。

　　“二毛啊，等过几年你哥读几年书了，王奶奶给你一本书，你跟着你哥认个字。”老人家一阵气虚。

　　“二毛、三毛跟奶奶回家了！”王桂花远远地喊人，也不走过来，她背着一个大背篼，更显得个子矮。

　　二毛觉得奶奶似乎不喜欢王奶奶呢。

　　“奶奶，你到哪里打猪草了，这么快就一背篼，我和三毛还没挖几根野菜呢。”二毛提着篮子牵着三毛蹦蹦跳跳朝着王桂花跑过来。

　　“哪里要你们挖野菜，自己玩儿去。”王桂花看着小孙女的笑脸，笑道：“走吧，回去跟我喝水，三毛感冒刚刚好，得更仔细些照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