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头碾出来的好麦分给各家几百斤晒干,一点麦芒残渣都没有颗颗饱满粒粒干净都送到粮管所交粮,现在剩下的就是给村里分的,还有多余的就储存在保管室,谁家困难,实在过不下去可以来借,反正不好借。
麦渣子,就是碾场没碾干净麦壳还在的麦子,老队长在前面念,李会计领着几个得力干将在旁边称重,两个人抬起来的大杆秤。
二毛从这分粮食中看出威严和敬畏。
趁机捞好处的聪明人哪里都在,这时候就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好坏。
天擦一麻黑,终于轮到自家,二毛听到爷爷的名字一个激灵站起来就往人群里挤,凑热闹。
“户主王大河,共17口人,工分四千五百五十个工分,麦渣子分180斤,麦子分460斤,麦草三捆——”
二毛见妈妈大伯娘奶奶几个拿了自家麻口袋,一个个挨着装粮食,爷爷带着大伯几个往家里背,现在没有化肥也就没有化肥袋,口袋都是种麻自己织的。
五叔偷懒嫌重,说要去背麦草。
大大小小的口袋前前后后有十几个,才将六百四十斤粮食背回家。
“大河,今年就数你家分的麦子多,等我想吃口白面,可要跟你换呢!”头发花白的老队长家祖爷乐呵呵跟爷爷打趣,忆苦思甜道:“这社会主义就是好,我们老农民也都能分到白面了。”
“可不是么,以前都给地主剥削了。”王老头跟着笑呵呵接上一句,反正庄里都是穷苦出身,唯一的大地主也搬到镇子上去了,那家的地都归了公,也没啥牵扯。
粮食统统搬到堂屋,三婶死守着自家的粮食口袋,一家人坐下来缓口气。
第10章 第 10 章
二毛觉得爷爷也是个心急的,这才刚刚缓好气,就一张严肃脸问大家。
“你们到现在还想分家呢,还是继续和在一起过?”
大伯三叔五叔说要分家,老爷子意料之中,又问妈妈要不要分家。
“爸,我也愿意分家。”
范亚娟知道老人希望她说不,可就算二毛爸不在家她也愿意分家单过,以后给孩子做点好吃的再没人敢盯着她说,也不敢当面说自家闲话。
王大河把这些长大的孩子没办法,就接着说:“我和你娘算一家,麦子平均分成5份儿,每家九十斤麦子,三十斤的麦渣子,你们住的房子归你们,锅碗瓢盆,你娘给你们各自分一份,灶自己搭,以后有钱自己申请宅基地。”
这一番话,让几个儿子都乖乖的,老大老三媳妇觉着不公平,也气哄哄压着脾气。
李桂芝这时候不盯范亚娟,盯着老五两口子了,这分法,最占便宜的是老五两口子。
张大红心里头也不高兴,老五就没怎么干过活,老五家的一天到晚挣3个工分,当上老师才几天,以后民办工分补助又跟自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算来算去分家后便宜了老五两口子,该说他跟着她们闹,打得好算盘。
分了粮食后,将三个妯娌晾在一边,范亚娟一声不吭往回背自己的粮食,李桂芝张大红更看不惯她了。
“老好人,就知道跟爹娘面前装老实。”
“她三婶,谁说不是呢,你家还好,我家五口人全年就这点嚼头,我们两个都是好劳力,想吃救济粮都找不着借口。”
张大红又看见老五颠颠的进来背粮食,到底是气不平。
“老五,我看家里分了家,你和美丽尽占便宜了。你们当老师一天补助6个工分,一年到头不下地都有的吃。”
“大嫂,我们也是靠脑力吃饭,谁叫我们书读的多,你也将玉梅送学校去呗,小学六年级毕业就能参加招工,搞不好比我和她五婶更有出息。”
“三嫂,你们家也一样,玉花快六岁了,明年也送到村小来吧,家里上到三年级再送到镇上,只要学习好,将来有出路。”
张大红气结,李桂花皮笑肉不笑,说:“老五,你也不要故意挑拨离间,你那肠子里有什么大家都清楚。你去村里看看,谁家的女娃子读过书,轻省饭谁不想吃,可养大了白白送给别人家,谁又甘心,女孩终归是别人家的,好好养着,打点陪嫁送出门都是好的。”
王东胜也不恼,笑着应道:“三嫂不懂我的好心那算了,大嫂你可是明理的,玉梅送到学校我肯定好好教。”
等王东胜走了,张大红骂了一句:“我看你,狗肉不上台盘,得意到几时去。”
吃了大瓜二毛悄咪咪走回自家,跟范亚娟小声咕叨。
“妈妈,五叔说让大伯娘和三婶送姐姐们读书,大伯娘和三婶不愿意,还说女孩子养大了就是别人家的,大伯娘骂五叔狗肉不上台盘。”
“二毛,分家了,他们以后就只是咱家的亲房,我们好坏日子都是自己过,再不用看谁脸色了。你也不要去听他们说话了,他们怎样到底不关我们的事。以后不管怎么样也没啥关系了。”
“是呢,是呢。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磨白面,你摸摸我的小肚子,它说想吃臊子白面条了。”话题有点沉重,二毛赶紧娇娇给妈妈挺了个小肚子。
范亚娟笑着摸了摸她扁扁的肚子,笑道:“小馋猫,等明天有时间我先去磨白面。”
“不过,今天分麦,明天磨面的人多,土黄沟的水磨房人多得很,可能都排不上队,远了我又不愿意去。”
二毛听妈妈诚意满满就当自己吃过面条了。
“妈妈,那我明天带着三毛去排队,你忙你的,要是能排上我们就磨面,要是排不上也不耽误。”
“听你的。”
大毛村里玩回来了,听二毛要去排队磨面,他跟范亚娟说,明天他带着二毛三毛去。
第二天,王桂花起了个大早,难得的擀了一锅面条,摘了新鲜的豌豆角用一块陈老腊肉炒了一碟油滋滋的菜,另外还给二毛几个一人煮了一个鸡蛋,又炒的鸡蛋韭菜臊子做浇头,十七口人一人舀一碗。
“等会儿,你们几个来领钱,一家15元,还有些票,小锅一个一块二,大锅两三块,你们今天就去镇上买了,厨房里的锅只允许你们今天用,每家一个酸菜缸,按人头一副碗筷,案板什么的自己准备。另外家里的鸡,一家两只,一只母鸡另外一只要公鸡母鸡都成。”
“知道了娘。”
大伯娘、三婶明显喜出望外,有了钱,分开烧了锅,才是真正的分家。
几家商量着老大老三去镇上买锅,范亚娟出一毛钱路费让他们帮自家带一口3块钱的大毛边锅。
“老二家的,你这可就小家子气了,自家人说什么出路费,不用路费你大哥都把锅给你带回来。”接了三块将一毛钱退给范亚娟张大红笑着说。
“就是,出力气的事,老二家的让你大哥老三给你帮忙。”王桂花见范亚娟红了脸,调解着说,“要是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再说。”
“妈妈,等会儿我帮大伯娘喂鸡。”二毛跟着说,范亚娟就没执意给路费钱了。
王桂花转头就对同样要带锅的老五说:“老五,你跟你媳妇也别闲着,你跟村头背黄土,你媳妇帮忙家里做土砖,你爸正好在了,帮你调泥把把关,先在每家门口垒一个灶台。等你们有钱自己盖新房。”
二毛觉得奶奶今天也挺高兴,对着她又爱又恨的老儿子也能和颜悦色。
“幸亏我们家的地方大,房子多,你去村里头看看,十口人挤在两间房里,要分家都分不了。”
王桂花这话也是实情,所以王家人分家,村里人有羡慕的,说闲话的少。
要做土砖啦,二毛也背着小背篼下地一趟趟背黄土回来。
先用水浇一浇把土和软,放到模具里,模具先在草木灰里转一圈就不会粘土,用杵子将土夯实,拆开模具,就是一块土砖,再放到一边晾晒个两三天。
几个大人背够了土,二毛早去照顾三毛,她下午准备去五里地远的水磨房看热闹。
第11章 第 11 章
二毛下午没去成水磨坊,范亚娟不让,大毛跟王奶奶已经把十斤白面磨回来了。
二毛才知道庄里人都比她矜持,真要磨面的也都半中午才去的水磨房。
不然就要被叫“烧料子”,用爱显摆解释还差那么点意境。
终于能吃上麦香浓郁的白面,想一想就开心。
三毛自己在院子里玩,二毛从爷爷家搬了个椅子坐在自己家门口看着买锅回来的大伯三叔用石头垒灶台。
土砖得两三天风干,大人们也等不及,奶奶王桂花站在自己身边一边看,有气又想笑。
“我就那么绝情?”
“奶奶,你最好了。”二毛睁着眼睛说瞎话,奉承老人也是孝顺的一种。
见儿子们根本不愿意搭话茬,王桂花又跟二毛吐槽,说:“你妈那人,买那么大的毛边锅,烧起来多费柴火,那么大的锅,村里办酒席什么的以后都要来你家借。”
“奶奶,你什么时候熟锅?”二毛知道妈妈下地干活去了,连哥回来都去干活了。
“五叔说你熟的锅几十年都不生锈,我想看怎么熟。”
“你五叔瞎说——等我去拔几个萝卜,你大伯买了一块肥肉,等会儿给你看。”王桂花风风火火走了。
二毛想帮忙搬石头被拒,只翘着二郎腿,也不是很认真的看着。
大伯三叔搬石头,先两边垒石头黄泥连接石头缝,黄泥涂中间留火道,石头垒到半人高,又拿来锅比划大小,其实四家买的锅都不小,不过她家说了尺寸,大伯就按照尺寸买回来的,比他们自己买的更大。
二毛特意问了奶奶,怎么买锅不要票吗?奶奶回一句不要票,也不说什么原因。
大伯垒好三叔家的,就给自家垒,二毛看显然大伯家比三叔家的要好看,就觉得别看大伯文静静的人内里精明着呢。
王桂花背了一背篼麦草回来,就在老三家的灶台上熟锅,烧红的锅先用萝卜一遍一遍的擦,锅红焰焰的呲呲呲响,大概看着差不多又用大肥肉一遍遍的细擦。
没会儿,看奶奶额头冒汗了,二毛心道,这熟锅还真是个体力活。
一连熟了四口锅,王桂花累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二毛前前后后给端了四次温开水,婆孙两个又到门口的自留地摘菜。
豆角下来了,特年轻,豆荚干瘪的,炒来吃甜甜的,做臊子也好吃。
韭菜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翠绿翠绿,二毛觉得就韭菜鸡蛋馅儿饺子,她勉强能吃个三大碗不多。
辣椒才长树,南瓜,黄瓜也没结。
小白菜长了一大片,旁边就是玉米地,里面套种的洋芋快吃完了,玉米下一种辣辣的和酸菜的辣根青菜彰显着自己顽强生命力,长得密密麻麻的繁盛。
菜长得这么好,归功于奶奶的勤快,这时候,农家肥都是能卖钱的,一斗多少钱卖给队里,村里还有专门捡粪的老爷爷,她家的都用来浇自留地了。
五叔下学回来,要大伯三叔一起先垒他家的,把二毛气跑了。
最后垒的是二毛家的灶台,范亚娟不在家,二毛做的主。
晚上放工了,范亚娟回来,院子里多了四个灶台,四张锅,一看,显得有点乱。
“老二家的,你也别这样拼命,能早回来就回来。你看,我把饭菜都做好了。”张大红看见范亚娟,就拿出了长嫂的气势说教。
“大嫂,你做啥饭这么香?”范亚娟走过来一看,凉拌小白菜,杂粮面条,闻着有点核桃油香。
“家里给的核桃油,今年我们都榨一点,吃起来可香了。你赶紧做饭去吧。”张大红说完就端进自己屋里。
“妈妈,奶奶给了韭菜,我和哥给你包了饺子。”屋里二毛惊喜发现妈妈回来了,冲着范亚娟跑过来,拉她回自家屋。
“妈妈,我们包的是鸡蛋韭菜馅儿的,鸡蛋是哥炒的,面也是哥和的,馅儿是我拌的,饺子我们三个包的。”
范亚娟一进家门,就见大儿子一脸愧疚,又狠瞪二毛这个妹妹,肯定二毛又闯祸了。
不敢置信,炕边的大箱子做的餐桌上,又圆又大的饺子晒了四大碗,连着还凉了一大碟子,土陶盆里还有半盆子和好的白面团。
“哈,你们这是把磨的白面都用上了?”范亚娟没生气,笑道:“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