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又不知道,对了,她今天也在火地沟湾整地种麦子,你和我一起去跟她说一声就好了。”
“三毛谁看?”二毛抬头有些疑惑,怎么玉梅姐今天就非要叫上自己呢。
“带着三毛。”
三毛忙着趴在炕上写字,壹贰叁肆伍已经学会,还不会六七八九十。
好吧,那就去。
二毛收起妈妈的《农民识字课本》,把大哥的铅笔和本子装在箱子里,一把抱起三毛给他穿鞋。
三姐弟到地里的时候,范亚娟正和张大红两个人翻地,王东智驾着牛在前面犁地,麦子撒的地里都是。
三毛碰上个青玉米杆就走不动路了,二毛给他屁股底下垫着他的小背篼,不让他乱跑,说:“姐给你去摘好吃的,你在这里等着!”
“好哦。”三毛啃玉米杆啃的正欢。
火地沟湾如其名,两个山头中间的大湾地,两边的山上长满了柏树,连着地和山崖全是红红的泥沙土。
二毛跟着玉梅从沟底往上头的山上爬,最高处地边都是石头,上去就是荒坡,灌木茅草丛生。
于长长的茅草中,偶尔发现一丛叶边发黄的韭菜,都让二毛高兴半天。
二毛一边摘一边将韭菜黄叶掐掉,越往上走山势越陡峭,越是茂密的茅草和刺藤里长得韭菜越好,有的还没变黄。
摘了手腕粗一把,二毛就用茅草扎成捆,小心翼翼放进背上背篼里。
二毛越走韭菜越好,等她摘了五把,再往下一看,山下的人小小一个,她已经爬到自家房背后的大山中腰了。
再要往下走是不可能往下走的了,太滑了,一个不好要从山崖上“飞”下去的,玉梅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有她一个人。
又发现这里干枯的树枝特别多,二毛舍不得,捡了一大捆柴,自己又背不动。
“妈妈,我捡柴火了,你快上来背啊!”二毛有点害怕了,扯长声喊妈妈。
不会儿范亚娟就冲上来,一手提溜着二毛的后颈,一手提溜着老大一捆干柴,从另外一条山道上往下走。
“二毛,你又不听话,给你说多少遍了,你个小孩子,小小年纪背重的会长不高的,还有,你姐好歹七岁是大人了,你才五岁,你看看,你捡的柴火,你自己背的住吗?我是少你吃少你喝了,你这样气我哦!”
范亚娟气歪歪的唠唠叨叨说了一路。
“人家的奶娃娃,巴不得一天到晚玩泥巴,你呢?”
“妈妈,我一天到晚也玩泥巴,我从泥巴堆里摘韭菜,我还从泥巴里捡柴,我跟大家玩的都一样啊。”
二毛这话差点没把范亚娟给气死了。
“狡辩。”
“我最听话了。”说这些有啥用呢,还不如找点吃的,吃点好的,帮忙分担一下。
“妈妈,晚上我们做韭菜盒子,用猪油拌馅儿,锅里烙出来洋芋都是软的,我觉得我一次能吃三个。”二毛也意识到自己的勤快努力可能给妈妈添了负担,可她不努力都吃不上好吃的,那哪里成。
走回火地沟,投身到翻地的忙碌中范亚娟根本顾不了二毛三毛。
“玉梅姐,你怎么不叫住我呢?”二毛拿过自己的背篼看着玉梅越不好看的脸色,将背篼里捆的漂亮的韭菜亮给她看。
“姐,你看,我今天摘了这么多的韭菜,晚上妈妈答应我做韭菜鸡蛋盒子,到时候你也来吃,要不是你,我肯定摘不到韭菜。”
“你把我看得韭菜摘了,你还好意思说!”玉梅气狠狠地,“我只摘到两把,把你的三把给我。”说着就来夺。
二毛急忙让开,背篼藏到身后,“我自己摘的,哪里是你看的。有本事你在我前面走着摘。”
“就是我看的。”玉梅害怕二毛吵不过架告状,“我不带你来,你连一把儿都没有。”
“我摘的,就是我的。”
两个人你推我我退你一下就打起来了,滚在地里衣裳沾满了土。
“早看你不顺眼了,臭显摆什么,识几个字了不起啊!”
玉梅打不过到先哭了,边哭边小声骂人,越哭越伤心,眼泪鼻涕一起流。
“你想识字你跟着学,你自己不学,还见不得我学,哪里来的啊,谁给你惯的臭毛病啊!”二毛一骨碌地上爬起来,觉得太莫名其妙了。
“你要识字,我下午回去就教你,你不学,我打你!”咋能哭的这么惨,二毛有点被她的伤心吓到了,假把式比拳头。
她自来爱干净,就算爬山了身上也好的,这下好了,一身的泥,回去还要自己洗,衣服洗多了容易烂,二毛叹气。
“我……呜呜……”玉梅突然嚎啕大哭。
“你哭啥哭?”没管她,二毛气哼哼牵起呆愣的小三毛背着小背篼回家……
“玉梅,哭啥呢?连妹妹都打不过,你还好意思哭!”张大红见二毛两个走了,朝玉梅喊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33018590”投的营养液。谢谢。
第16章 第 16 章
秋季开学,大哥被妈妈送到学校,二毛才知道这之前玉梅姐已经求了大伯娘很久,大伯娘也不给玉梅姐出学费。
书本费一学期一块五,一只铅笔2毛钱,一个本子2毛。
就这,女娃读书没用的观念让大伯娘连一块3五都不愿意不舍得出,就不让她去读书。
大伯娘不给钱,玉梅姐虽然不甘心,但到底没有再反抗,没多久就整天帮家里干活,照顾妹妹玉娇了。
庄里大多数人甚至根本没有送女孩读书的想法。
这让二毛知道什么叫残酷的现实,再次认清自己面对的是再真实不过的世界,她不努力照样泯灭大众。
一转眼到了农历十月底,这一届扫盲班也到了结业考试的时候,范亚娟给自己和三个孩子早早做了一套新衣裳。
“妈妈,明天你到镇上考试,可不可以带着我?”
二毛穿着妈妈给她做的斜襟花棉袄,黑色的棉裤,戴着奶奶给做的黄继光帽,扑闪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仰着头等着妈妈答应。
“带着你干什么?你又不爱吃糖。”范亚娟顺了顺二毛头顶的对角刘海,笑着说。
“当然是开开眼界,去镇上看看啦。”二毛挺着小胸脯,得意道:“妈妈,你真好看,等我长大了,我也要编两个大辫子。”
“行,明天带你去。三毛让大毛带到学校去玩一天。”
范亚娟将新做的劳动布衣裳上身试试,这件新式中开扣衣服,是玉华从县里刚学回来的,玉华帮着她裁剪了,范亚娟手工缝制的,略掐腰设计显出好看的腰线。
范亚娟长得好,皮肤白,五官精致大气,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米七的身高,长期干活体型匀称,身材好。
哪怕是深蓝色的衣裳,范亚娟这样一穿就是好看又精神,盘条顺。
“妈妈,你以后都这样穿,我听王奶奶说她会做擦脸油,等我学会了也给你做一瓶,我们一家人都擦。”
二毛早听说过爸爸长得好又看看妈妈,就觉得自己将来长相不会太难看。
“你别说,明天我要买两个棒棒油,三毛跟着大毛野,脸冻了,生冻疮又疼又痒还要留疤。”范亚娟开箱子又取了两毛钱。
扫盲班学到最后的有三十人,不过一听说镇上考试,有几个又不去了,最后大家才发现这一次,全庄只有范亚娟一个女的参加考试。
扫盲班一共要求认三百个常用字,教会简单的算数,计量,以及简单的脍炙人口的新中国赞歌。
二毛知道唱赞歌妈妈没有怕的,妈妈爱听歌还一字不差都能唱下来好几首,秦腔也能哼两句,山歌更不在话下。
考过试,范亚娟领二毛上街,镇上不大,在二毛看来过分简单,一个饲养场还管杀猪卖肉,一个供销社,一个大大的粮管所,一个镇政府机关,一个邮局,一个六年制小学。
附近住的村民丝毫不觉得,21年这地方也算能换钱的风水宝地。
范亚娟供销社买家用,二毛给三毛和大哥带了糖,范亚娟取了富有年代感的大红双喜缸子买了两个。
镇上地处偏远,又没有一家工厂就没有工业劵,二毛猜这可能就是买锅不要票的原因。
粮票妈妈没有,说没有工作不发,布票按照大人小孩由村里发。
二毛走到半路走不动了,是妈妈背回去的,她们从家里出来,带了干粮和水壶,来回一趟四十里山路。
二毛每天留心妈妈的结业证什么发,十天后,如愿从老队长手里拿到范亚娟扫盲班结业证,不对——是63年兴隆县农民识字班结业证书。
“妈妈,就你一个考过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吃点好的庆祝一下,恭喜妈妈拿到毕业证。”二毛蹦蹦跳跳回来,把证书交给范亚娟,提出自己的要求。
“好。明天我去镇上买一斤五花肉,回来做肉片炒洋芋。”
“妈妈,你说真的吗?还没过年,镇上有卖肉的吗?”二毛喜出望外,她穿越到现在半年,终于能吃上一回肉了?
唉,现在给一碗梅菜扣肉,二话不说她都能吃完再也不会嫌肉太肥全是油,因为草养出来的猪肉一点腥味没有,还有股甜香。
“有的,你奶奶家的任务猪前几天卖了,养猪场最近一段时间都会杀猪,我们庄里的人也都会多少买一点回来解馋。”
二毛灵机一动,要是投机倒把,她就养一山的猪,到年跟前你一头我一头都卖出去,想一想,一年就能换一辆卡车。
二毛想得很美,可现在六三年,全镇连个手扶拖拉机都没有,公社书记到县里开会骑一辆自行车都能引来一帮孩子跟着跑,哪里有卖的卡车。
连村里到坝里的车路都不通。
第17章 第 17 章
◎哥,我们做什么饭吃呢?”二毛手托着下巴看大哥王生旭也就大毛一笔一划写作业,别看,一年级……◎
“妈妈明天要买肉,哥我们做什么饭吃呢?”
二毛手托着下巴,看大哥一笔一划写作业,觉得好嗨,反正不是我啦啦。
别说,一年级的课程比21年的一年级难得多,数学开始就是两位数乘以两位数的运算。
语文更不用说,上来就是长篇课文。
“蒸包子?”大毛放下手里的笔,看了眼屋外的灶台。
他们家他和妹妹好吃,做的饭香,包子蒸了要给爷爷端,还要给叔叔们端,吃到自己嘴里就少了。
半年多只买这一回肉,要再吃肉就要等奶奶家的杀猪,可那是奶奶家的,又不是自家,给与不给还要看奶奶的。
“蒸包子也行,给爷爷奶奶端几个,剩下的都是我们的。”二毛比大毛情面硬些,不愿意往大伯三叔五叔家端饭。
“要是有点豆腐就好了,木耳也行,跟洋芋一起,做油辣椒葱蒜蘸水。”粉条就别想了没有。
大毛顺着这么一想口水下来了,略显烦躁说:
“你别打扰我写作业,李玉书学习特别好特别认真,我害怕我考试考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