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小子除了吃药打针,林瑶还另外炖了冰糖雪梨给孩子们喝。
一晚上喝一盅,不准喝不完。
喝了一个星期,叔侄俩咳嗽的症状好了不少。
外头北风呼啸,顾时安裹着军大衣大步进门,露出一张锐利英俊的脸庞,林瑶刚在炉子里烤了一盘滋滋冒油的红薯和热气腾腾的栗子,吃的小脸红扑扑的,看顾时安进门,就冲他道。
“回来啦?”
“嗯。”
“锅里热着鱼汤呢,喝一碗热乎热乎。”
林瑶自己可不会动手,毕竟鱼汤是她熬的,舀汤这事儿就该顾副局长干了。
顾时安笑了笑,大手拎开锅盖,奶白色的鱼汤里浮着翻滚的鱼片,鱼汤里点缀着碧绿的芫荽,大冷的天,再也没有比喝一碗热腾腾鲜香可口的鱼汤更舒服的了。
顾时安很快盛了两碗鱼汤来,他跟林瑶一人一碗。
林瑶毫不客气享用自己的大碗鱼汤。
“兜兜呢?”
“在东子屋呢。”
顾时安放心了,林瑶单独给大橘留了小半碗没加佐料的鱼丸,大橘吃的喵喵叫,就连顾时安回家也不来挠了。
大橘吃完就喵喵叫着过来蹭林瑶的脚,林瑶开心抱起大橘摸了把肥肚皮,大橘还想跟小时候一样,让女主人亲亲抱抱举高高。
林瑶一脸深沉,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顾副局长。
顾时安很轻松抱着大橘举了几下,然后给大橘挠下巴,大橘舒服的呼噜噜直叫。
这半年来,由于顾副局长伺候上道,大橘也能屈尊降贵让他摸摸耳朵了。
顾家分的宅子翻修通风的差不多了,开了春差不多能搬进去。
这也就意味着,今年是一家人在大杂院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一家人都有些不舍,只有林瑶和顾兜兜母子俩没心没肺。
顾时安去东子屋里,把呼呼大睡的胖儿子抱回来,本打算让小家伙儿睡觉了。
林瑶在屋里吃烤出来的糖栗子,刚出锅的栗子一掰即开,板栗的香气钻入鼻腔,入口香甜沙面。
林瑶一口一个,直接把顾兜兜馋醒了。
得,林瑶看胖儿子眼巴巴看着盘里的栗子,把小胖子揽在怀里,母子俩干脆一口一个吃的可香。
晚上十点钟,顾兜兜给爸爸抱着洗了脚丫,刷了一口糯米牙,在小床上四仰八叉睡过去了。
贤惠的顾副局长铺好床,端来洗脚水,并上交了一个月的工资津贴。
林瑶舒舒服服泡了脚,顾时安倒了洗脚水回来,看着妻子在松软的床上滚了两下,跟个贪财的小松鼠一样把工资津贴放了起来,嘴角勾了起来,自个儿洗脚刷牙,一上床,林瑶就自动窝在了他怀里,甜甜的话蹦豆子一样往外蹦,“哎呀,我家顾副局长这么温柔又识大体,应该好好奖励一下呀。”
“怎么奖励?”顾时安笑。
“亲一下怎么样?”
林瑶笑盈盈的。
“一下是不是有点少?”
“那两下?”
看在津贴的份上,林瑶自动奉上了两枚香吻。
顾副局长表示还可以多亲几下。
林瑶闭上眼,假装自己没听到,抱着被子呼呼装睡。
顾时安笑了笑,关上了灯。
屋里一片黑暗。
突然响起一声娇喝。
“混蛋,你干什么?”
“讨债。”
“.......”
*
“二十三,糖锅粘,二十四,来扫房,二十五,推煤鼠,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蒸馒头。”
腊月二十九这天,胡同口各家各户都开始飘出来油味肉香,这给家里的孩子馋的,也不到处疯跑了,含着手指头流口水等着吃好吃的。
下午四点钟,林瑶就下班了,临到过年,厂里加班加点生产日子过了,不光办公室的同志盼着放年假,车间的工人干活也慢慢悠悠,实在是没什么活可干,还不如早点儿放假呢,每年政府多少有些返销粮,都以购粮证的方式发给缺少劳动力,生活困难的老百姓过年,今年返销粮就不少,不说城里,乡下也能过了好年。
腊月二十三过后,胡同口的媳妇们就开始忙着磨豆腐,买猪肉,置办年货。
老顾家四个吃国家饭的,说出去别人家羡慕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可比双职工人家还风光!
家里四个拿铁饭碗的,家里过年用的鞭炮,糖果点心,布料,米面油蛋肉鱼之类的都齐全了。
林瑶一点儿要不操心,悠哉悠哉跟翠兰同志一起在家里蒸过年的馒头跟花卷。
这几年过年,云水县家家户户都要蒸一锅白胖的花卷,寓意喜庆祥和。
花卷林瑶自然是会蒸的,这天大早,活好了面,揉成面团,一家子开始蒸花卷。
当然,家里顾时东和顾兜兜俩崽子,就是来凑数的。
往年蒸花卷的主力军是张翠兰跟林瑶,今年多了个顾副局长,笨手笨脚的顾满仓可以忽略不计。
顾时安虽然没蒸过花卷,却心思缜密一学就会。
林瑶只示范了一次,他就掌握了要领。
面团揉好,擀成面皮,顺着一个方向叠成一朵花的样子,把洗好的红枣放进花朵点缀。
喜庆又好看的花卷就做好了,张翠兰老家管这叫花馍馍。
跟妻子蒸的小巧玲珑的花卷相比,顾副团长的花馍馍个顶个的大,放在蒸笼里,一层只能放下俩,家里冬天还是用土灶生活做饭,土灶蒸过来的馒头又香又软,蒸米饭的时候还能炕锅巴吃,嘎嘣嘎嘣的米饭锅巴,超香的。
花馍馍上锅了,家里顾兜兜叔侄俩奇形怪状的小花卷也在其中。
一家人一块烧火,守着蒸笼,就盼着锅里的花馍馍能早点出锅。
半个多小时后,锅里的花馍馍热腾腾冒着白气开笼了。
张翠兰洗干净手,手指蘸水,飞快地把蒸笼里的花馍馍捏起放进圆竹筐里,下面铺着笼布,热腾的散发着麦香。
顾时东和顾兜兜叔侄俩挤在边上,睁大眼睛找自己的小花卷。
顾兜兜人小腿短,一跳一蹦哒。
“妈妈,奶奶,这个小兔子是我的。”
顾时安大手一提,把小胖子放到肩膀上,顾兜兜胖脸乐开花,林瑶用筷子夹了小兔子花卷给他胖儿子,“自己蒸的自己吃。”
好的呢。
顾兜兜洗了胖手,捧着小兔子花卷美滋滋吃了起来。
腊月二十九晚上,顾春梅挺着大肚子笑容满面来了大杂院,徐向前鞍前马后的跑,又是给媳妇端水又是送吃的。
顾春梅道,她找县里一位老中医把了脉,老中医讲她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闺女。
一家子闻言都很欢喜,家里还就缺个小闺女了。
大年三十下午两点,老顾家开始忙活年夜饭。
灶房里簸箕里装满了包好的肉圆子,土灶上架起了大锅,锅里油香四溢,张翠兰站在边上,很有技巧地用筷子夹着裹好糯米粉的肉圆子往锅里放,滋啦一声声油响,没一会儿一个个金黄酥脆,鲜香美味的炸肉圆就新鲜出锅了。
由于炸肉圆的味道太勾人,家里俩崽子直接坐不住了,全都跑到院子里,眼巴巴在灶房门口等着好开吃。
林瑶就用小碟子装了肉圆子给崽子们尝鲜,刚出锅的肉圆子倍儿香,但是也烫嘴呀,顾时东给烫的哇哇叫,还使劲儿往嘴里塞,顾兜兜拿着小勺子在后头跟着嘶哈气儿。
林瑶刚想笑笑说这俩小的没出息,来老顾家送年货,顺便蹭吃蹭喝的大头哥也端着一碟子肉圆子“斯哈斯哈”着出来了。
“........”
张翠兰炸完了肉圆子,家里的事儿就不用她操心了,说实话,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她也有些累了,遂先回屋歇息了。
锅里的剩油也不能浪费,林瑶又炸了一大盆小毛鱼跟藕盒子,小毛鱼和藕是公安局发的年礼。
炸完了吃的炸货,家里要忙着包饺子,今年吃的是全肉馅儿的饺子,没有一点儿青菜,大过年的,自然是要过瘾好好吃上一顿肉饺子。
顾时东财迷的把攒了一年的破烂拿去卖,什么牙膏盒、瓶盖、路上捡来的铁钉子之类的,攒了满满一竹筐,这年头牙膏盒是铝做的,一个药膏管可以卖一分钱,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卖了一块五毛钱。
家里忙活了一整天,晚上六点多,老顾家的饭桌上就摆上了满满一桌好吃的年夜饭。
天擦黑了,家里的几个屋门上都贴上了对联,大杂院大门上也贴了个大红色的福字,胡同里里热热闹闹的,有不少人家已经放起了鞭炮。
家里两个臭小子听见了,忙跑到屋里把家里过年买回来的二踢脚拿出来,用家里的细竹竿拴上,拿着顾满仓宝贝打火机,刺啦一下点着了,“咚”的一声,大杂院院子上空就爆起一阵鞭炮声。
时光一年一年慢悠悠晃过,一眨眼就来到了1966年的初春。
第112章
1966年阳春三月,绿色春意悄悄爬上了云水县的街角巷柳,随着天气转暖,老百姓纷纷退去身上厚厚的棉衣棉裤,本该随着天气变好,心情变轻松的人们,眉梢上缺多了几分愁绪。
从去年底开始,外头的政治形势越发严峻。
云水县学生青年接连组织了好几场运动,把老师揪出来打,工人阶级也跟着闹了起来,有天晚上一帮gm小将居然冲到县人民公社要夺县里的权,还想把老书记一干领导压着游街示众。
老书记先发制人,提前调了武装部的同志过来,把一帮“造反”的gm小将一一逮捕。
3月中旬,县革命委员会成立,老书记改任县革委会主任,下面一等职位也纷纷改名换姓。
棉纺织厂也换了领导班子,生产虽然没停滞,但效率低了很多,县里工人在外头闹,棉纺织厂有几个领导坐镇,加上厂里民兵连不间断在成里巡逻,厂里工人倒是没闹起来。
不过,现在外头闹的乱糟糟的,有的工人下班回家,自家门口就被不知道被谁贴了张大字报,东家贴一张,西家来一张的。
甭管是真的假的,只要大字报贴在门上,就会有革命小将来“调查”,又打又砸的,一家子变得惶恐不安,日子过不好,怎么有心搞生产?
一晃顾家从大杂院搬出来也六年了,六年的时间,改变的人事物有很多,这几年县里青年下乡的下乡,跟随家人去牛棚的去牛棚,就连许多当地人走在街上恍惚间都觉得物是人非,一切不复当年印象。
县公安局这几年倒是没什么大变故,一来,公安局同志们个个手里有枪,出身根正苗红,身正不怕影儿斜,枪杆子里出政权,那些个牛鬼蛇神也不赶随意上门挑衅,二来,公安局这些年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儿,颇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