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听着后背处两只白鹅的叫声,哈哈笑着应了声:“好!”
两人须得在马背上颠簸赶路,吃的倒是不多,偏生鸡蛋很多,一时又吃不完。
魏不疑询问过刘彻之后,遂用木瓢盛着,另取了些便宜吃食,到驿馆外,分给在驿馆高墙外避风的衣衫褴褛之人。
对于寻常人来说,每一口热饭都是弥足珍贵的。
众人连声道谢。
还有个头发乱糟糟、形容与乞丐一般的年轻人一瘸一拐的到魏不疑面前去向他道谢,又问:“敢问贵人名姓?来日或可有报。”
魏不疑听他语气,好像读过书似的,没有通禀姓名,却反问道:“你是何方人士,何以沦落至此?”
那人目光在魏不疑半旧的衣裳身上扫过,再看他几眼,忽然间低下头去,一声不发的离开了。
魏不疑心下惊疑,上前几步便要追问,那人头也不回的道:“都是过往伤心事,提它做什么呢。”
魏不疑见他不愿说,终于转身离去。
而那年轻人一瘸一拐的到了角落里,才将小心守着的热鸡蛋递给同伴:“小妹,你吃。”
那同样形容狼狈,几乎看不出是个女孩儿的小妹看了眼哥哥手里的豆饭,默不作声的掰了一半儿,才低声问:“哥哥可曾问过恩人名姓?”
那年轻人同样低声告诉她:“起初没认出来,后来知道了,他又追问,我却觉得不必将他们拉到这趟浑水里……”
那女孩儿默然片刻,再看着手里的半块豆饭,有些凄楚的道:“爹爹看人的眼光,的确不俗,也的确不必将他们拖进这浑水里来。”
刘彻并不知道驿馆墙外的这场风波,等魏不疑回来,便匆忙上马,奔赴长安。
魏不疑起初还想跟他说一句在门外遇见的那个人,只是出门在外,又是去往长安的官道,遇见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且对方又不愿说,便也罢了。
……
刘彻一路疾行北上,到了长安驿馆,早有人守候在此,备了热水饭食和簇新的衣裳。
他却无心去看,选了匹骏马骑上,问过皇帝在建章宫,便径直飞马去了。
魏不疑都没来得及说:“殿下你还背着两只鹅!”
皇帝与爱子分别大半年,早就牵肠挂肚了,只是身为帝皇的形象包袱太重,不能如同皇后这个生母一般,神色焦灼又急切的在殿内踱步。
皇帝隐隐的有些不快,还有些没法说的妒忌,板着脸道:“人已经到了长安,何必这样沉不住气?实在有失风范!”
皇后低下头去,柔声请罪:“是妾身冒失了……”
皇帝身旁,一个体态婀娜的倾城佳人见状,却温柔道:“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皇后娘娘怎么能不惦念呢?陛下嘴上不说,心里的思念之情,只怕不比皇后娘娘少。”
皇帝舒一口气,拍了拍爱妃的手背,没有言语。
这时候,相隔老远,便听熟悉的呼喊声遥遥传来:“父皇!父皇我回来啦!!!”
皇帝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咋咋呼呼,没个储君的样子!”
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站了起来,快步往门外去。
皇后赶紧把第一排的最佳舞台位置让给他。
刘彻背着筐一路跑上来,瞧见皇帝之后二话不说跳起来抱住了他。
皇帝有些不适应这样炙热的亲近,不太自在的拍了拍儿子的背,结果却只拍到了他的竹筐。
他咳嗽一声,借机松开:“这是什么东西?”
刘彻兴高采烈的将竹筐解了下来,打开盖子给皇帝看因为连日赶路有些萎靡的两只大鹅:“这是我临行前,治下的百姓送给我的!”
“是我这个啬夫做得好,他们才送的!”
他眉飞色舞道:“那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可我觉得,这两只鹅就够了。父皇教出了一个能得到百姓爱戴的儿子,还有比这更好的新岁贺礼吗?!”
儿子在外边经历了什么,皇帝一清二楚,可即便如此,这会儿见他穿着粗布衣裳,神采飞扬的站在自己面前,内心深处也是一片滚烫。
无法将自己的满意尽情的倾诉出来,只转过身去,声音振奋倒有些颤抖的吩咐左右:“把鸟鱼观的那几只呆鹤撵出去,让这两只仙鹅去住!”
第302章 刘老登大舞台17
皇帝久不见儿子,早就惦记的眼珠子发绿了。
这会儿终于看人回来,即便嘴上不说,肢体上热切的反应和没能从儿子身上挪开一瞬的眼睛也是骗不了人的。
拽着人上下打量几眼,有些拿不准似的道:“好像长高了?”
刘彻自己瞧自己,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此刻听老爹问,便也只含糊着应了句:“可能是?”
皇后在一旁静静微笑,眸光温柔的注视着儿子,并不上台去跟皇帝争番位。
倒是李夫人手掌虚虚的扶在腰上,莞尔道:“从前皇太子殿下没回来的时候,陛下总在书房睹物思人,摩挲皇太子殿下临行前丈量身高时在门框上留下的痕迹,这会儿怎么全忘啦?”
皇帝被她点醒,脸上还是很傲娇的训斥了一句:“朕在跟皇太子说话,要你多嘴?!”
李夫人抿着嘴微微一笑,动作轻盈的行个礼,算是请罪,不再说话了。
那边儿皇帝已经兴冲冲的拉着儿子往书房走了:“走,咱们爷俩到书房去说话!”
刘彻被皇帝拉着往书房去,空间里几个笋人的注意力却还停留在大殿之内。
皇后他们从前是见过的,但李夫人……却是头一遭见。
朱元璋举起了牌子,不太确定:“李广利的妹妹?”
李世民点点头:“应该是。”
李元达若有所思:“有点东西啊!”
嬴政也道:“要么是真的纯白无瑕,要么是真的聪明,现在看起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皇帝身边的女人何其之多?
刘彻离京的时候,李夫人尚未崭露头角,这番回京,却已经杀出一条血路,不仅身怀有孕,且也成了皇后之外、唯一在此的宫妃。
能做到这点,宠爱与位分缺一不可,这可不是单单运气好就能做到的。
再观其言行,也是进退有度,十分得宜,难怪人家能当宠妃了。
不过……
朱元璋思忖几瞬,又写了一句:“死的早可能也占了点便宜。”
彼时她风华正茂,青春曼妙,正处在一个绝代佳人容色最盛的时候,如同一支乐曲演奏到了高潮,却戛然而止——
怎么能不让人惋惜?
而时间这东西本身就是一重滤镜。
尤其是当身边那些陪伴自己很久的人逐渐变了模样,让皇帝心生厌倦,那多年前就尘封在岁月里,永远不会再犯错、近乎完美无瑕的人,当然也就成了不染尘埃的明月光。
李元达提了个问题:“你们说,这个世界里,李夫人去世之后,还会得到皇帝真心实意的思念和哀恸吗?”
几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给出了答案。
只要她死的早,那么就能!
美貌单出是臭牌,但要是再配上聪明的大脑,那就是王炸了!
李夫人当然不可能永远猜中皇帝的心思,也不可能永远年轻,善解人意的做皇帝的解语花……
但是只要我死得快,那就能定格成永远!
李世民盘算着时间:“史书上记载,她是生产完之后因病辞世的,那估计就快了啊……”
……
刘彻在书房跟皇帝相谈甚欢,谈完正事之后就开始了堕落狂欢。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里跟嘴上同时“芜湖~”一声:“还是长安的酒水香醇,乡下哪儿有这么好的酒!”
然后撸起袖子同皇帝道:“爹,再喝一个!”
说完就开始吨吨吨往嘴里灌。
皇帝也很高兴。
跟儿子谈正事高兴,是因为他看见儿子是一个合格的后继者。
跟儿子喝酒高兴,是因为……
跟狐朋狗友一起鬼混真开心啊家人们!!!
皇帝还约他:“待会儿出去跑马!”
刘彻兴奋拍桌子:“去看斗鸡!!”
皇帝也兴奋起来:“去咸阳原赌钱!!!”
刘彻愈发兴奋:“一起去上林苑打猎!!!!”
皇帝兴高采烈的招呼他:“走走走!”
爷俩勾肩搭背的出去了。
刘家父子哥俩好的时候,魏不疑也正跟父亲和表哥冠军侯叙话。
外戚毕竟是外戚,即便皇帝看重,他们自己心里边儿也有杆秤,不好时常往宫里去,这回皇太子回京,二人饶是挂念,却也克制住了。
这不是还有魏不疑吗。
后者老老实实的将此行诸多见闻一一讲了,魏不疑也好,冠军侯也罢,都有些难以置信的诧异。
因为在魏不疑口中的皇太子,行事太过于果敢,手腕也太过于老辣了。
而更为难得的是,他居然真的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蒙受小吏的羞辱也不做声。
这简直温和到不像是刘家的血脉了……
怎么,外甥你手边没有趁手的棋盘是吗?
而魏大将军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却是欣慰起来:“对于刘氏的储君来说,做多少事还在其次,能磨平自己的心态,凡事处之泰然,才是真正难得。”
他打发了儿子出去,又温声同外甥道:“据儿明白这个道理,你也一样。”
冠军侯神色肃然,作受教之态。
魏大将军见状,由衷叹道:“我当初听闻据儿有意出关,也是大吃一惊,再细细想了,又觉得这手棋走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