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胜最后表白秦鱼,说自己站在他这边,也是一语双关。
一来表明他坚定的跟随秦鱼的心思,二来,就是告诉公子缯,不要来找我的麻烦,我是宗正,不管你们谁最后胜出,都要通过我的笔来记录胜利者。
宗正胜这样狡猾,将那些没有参与公子缯之事的宗室都塞到秦鱼的羽翼之下,秦鱼才那样生气。
吕不韦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那就是,秦国王位交接的太顺利了,顺利到,没有给新君铲除异己,巩固王权的机会。
秦鱼负气出走,就是想看子楚没有了他,能不能在即将到来的宫廷政变中取得胜利。
他也是想,借此机会,铲除宗室中的一些不安分分子,然后裁冗宗室,制定新的宗规。
从来大悲大喜大升大落最催人心肝,秦鱼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子楚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强壮到无懈可击。
秦鱼是想寻找机会再回咸阳的,他不可能蜗居在洞庭,一辈子不回咸阳,他还有一统天下,四海归一的远大理想没有实现呢,怎么会因为一两个人就停止了他前进的脚步?
只是,秦鱼也是实在没有想到,他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咸阳。
吕不韦该死。
他不应该拿秦国的国本当做他争权夺利的工具,去满足自己的私欲!!
第203章 冲锋
秦昭襄王即位的时候,有公子不服公子稷即位为王,公子稷的舅舅魏冉几乎将所有秦宗室公子和大臣反对者屠戮殆尽,宣太后和公子稷母子才坐稳王位,然后就是宣太后长达四十年的理政,直到范雎入秦,替昭王驱逐四贵,王权才全部回到昭王手中。
秦武王即位的时候,他是正经的太子即位,倒是没有发生诸如宗室叛乱的血腥事件,但是,他甫一上位,就驱逐了跟自己不亲的张仪和魏章,这两人,一个是秦国的群臣之首相国,一个是领兵作战的大将,武王驱逐了这两人,顺利的将国家权力收入手中,然后任拥护自己的甘茂为左丞相,宗室中威望声重的樗里疾为右丞相,有这两人作为自己执政的班底,大臣和宗室才心服口服,遵他为王。
秦惠文王就不用多说了,一上位,就拿卫鞅的人头祭旗泄愤,麻痹宗室,然后又隐忍多年,拉拢打杀几个回合之后,才成为秦国实际的王。
再往上,孝公接手的是一个积贫积弱的秦国,孝公的父亲献公就更惨了,在他还是个几岁太子的时候,就被叔父简公夺位,自己则是出逃魏国,在秦国一共经历了简公、惠公、出公三位国君,出逃魏国三十多年的献公才被迎接回国为国君,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综上,在秦国近两百年时间的王权交替里,就没有哪一位国君继承王位是不沾血不动乱的,像秦王子楚这样四平八稳即位的,独他一个。
但显然,秦国王位传承上血的铁律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在昭襄王晚期,如果秦鱼想要进一步,等待他的绝对会是以他为首和以太子柱为首的宗室之间的大乱战,只有一方将另一方的支持者全部屠戮殆尽,用鲜血来浇灌王权,角逐出最终的胜利者,这场王权交接的大戏才会在尸山血海中谢幕。
但秦鱼自己退了一步,太子柱顺利即位,秦鱼自己又退了一步,秦王子楚顺利即位。
而他一退再退的结果,就是自己被当成个软柿子,谁都敢来捏一把。
听说魏国的魏无忌因为亲兄弟魏王的猜忌,如今只能躲在大梁府中酒色度日。
秦王子楚可不是秦鱼的亲兄弟,他的亲兄弟正在躲藏在青山中生死一线,栎阳老家中祖、母、兄、侄四辈几百口子人据宅以
守,不知生死,他若是再退一步,他这辈子,可就真的白活一场了。
秦鱼自己可以以大局为重自轻,但他绝不会自贱,既然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干吧!
如今已经顾不上什么拥兵自重,无虎符不能调动军队的规矩了,他不再耽搁,更不再留情,一连下了几个命令后,就全力北上。
在诸国无知无觉的时候,天下大势,已经悄然变化。
最先传出来的,是魏无忌横死家中的消息。
这个震爆消息还未发散开来,秦国河内一十万大军倾巢而出,迅速攻破横亘在漳水的赵长城防线,长驱直入,在邯郸外城郭与蒙骜的十万大军合军,全力围攻邯郸。
在雁门驻防的李牧接到邯郸求援的消息,没有半刻耽搁,带着赵国最强大最精悍的十万边军火速赶往邯郸救援,在武安这个城邑与两万秦军遭遇,展开一场以少敌多的生死战。
前有雁门之外十万秦军遭遇背叛被驱逐截杀,后有赵军在武安与秦军的遭遇战,这一前一后两场性质截然不同的战役,让李牧对秦国倾国之力围攻邯郸的决心深信不疑。
秦国无非就是报复罢了。
所以,他在打退了武安这支人数不多但战力极其强悍的秦军之后,放下心中戒备,马不停蹄的朝邯郸赶去。
那里,才是赵、秦的主战场。
在李牧所率领的赵军与同样从燕都赶回回援邯郸的廉颇取得联系,又和困守在邯郸城内的赵人里应外合三面围攻蒙骜、王陵率领的三十万秦军的时候,秦鱼已经带着自己的两万洞庭亲军,一路从汉水经洛阳入河东,与河东郡姚郡守匆匆一面之后,就沿着汾水进入太原郡,与已经集结了粮草和兵马的司马梗会和,一路向北攻取赵国的城池,只用了五天时间,就打到了雁门邑下。
雁门邑背后,就是雁门关,要想出关,就必须要经过雁门邑。
雁门邑是一座堡垒城郭,城墙厚重,箭楼林立,要想攻破雁门邑的城墙,并不比从外攻破雁门关容易。
经过大半个月的不停奔波与征战,秦鱼脸上不掩风尘之色,但他精神亢奋,眼睛灼亮,看不到半点疲惫和憔悴。他望着前方耸立在地平线上巍峨厚重的城墙,胸中充盈起
万丈豪情,问司马梗道:“将士们气势如何?”
司马梗有些牙根发酸,他挺了挺酸疼的老腰,心道,年轻人就是抗造,吃睡都在马上这么多天还这么精神。
虽然心中腹诽,但他被秦鱼这旺盛的精气神所感染,长笑几声,豪迈道:“回君上,将士们气势如虹,可死战!”
他身后的将士们纷纷举起戈矛,长啸道:“死战!死战!死战!!”
秦鱼对将士们的士气很满意。
虽然行军艰难,但司马梗盘踞太原郡十来年并没有懈怠,修路架桥训练兵卒搞生产一个不少。百姓们日常吃的饱,若再加上营养均衡,身体素质就可以赶超这个时代大多数人。
所以,即便急行军好几天,军卒们的身体也很快就恢复过来。
按说,最好的攻城策略是让军卒们休息一晚,第一日再攻城,但现在已经到了雁门邑,秦鱼有些等不及了,也是怕迟则生变,如果给雁门邑的赵人做好守城的准备,攻城战将会更加艰难。
所以,秦鱼决定,趁现在雁门邑内正忙乱着准备守城的间隙,迅速攻城。
攻城的器械以投石机为主,投石机也分为大型和小型,大型投掷重量更大的石头,小型投石机则要灵活许多,也更好组装、投掷。
大型投石机用来砸开城墙和城门,组装需要时间和更多的人力,小型投石机用来投掷火药和炮弹,只用了一刻钟,一十架小型投石机就组装好了。
有了杠杆和准星的加持,密封了汽油的罐子被精准的投掷在士兵密集的城墙和箭楼上,汽油沾火即燃,水浇不灭,只要沾上一点,不燃烧殆尽是不会自己熄灭的。
设有机关的篮球大小的铁皮包裹的铁皮弹则是越过高高的门楼,投掷在了靠近城门的门内。这种铁蛋只要接受一定力的触碰就会触发机关,呈放射性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弹射出密集的铁钉、铁皮、碎瓷等尖锐物,主打一个无差别群攻,沾之即伤。
远处城墙箭楼用火攻,是打断分散在城墙各处的赵军卒来回相互救援,以及赵军通过箭楼传递信号,城门附近用炮弹攻击,是因为秦军卒打算以此为突破口,攻破城门进城。
毕竟,扑灭汽油需要沙土,更需要时间和人力,未避免误伤亲军,还是分
片攻的好。
□□点燃的瞬间伴随着响亮的爆炸声,爆炸后四散的火团犹如天降雷火,惩罚世间,不仅震的墙头墙内的赵军卒和百姓们四散奔逃,就连五百米外投掷火弹的秦军都安静如鸡,面露骇然。
唯有发射炮弹的兵卒们神色亢奋,头昂的高高的,一脸骄傲与敬畏的看着远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的城墙。
他们早在研发和实验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了此火弹的威力,也早就历练的见多识广了,自然不再害怕。
汽油在秦国出现已经十几年了,但它在军中起到的作用,无非就是夜里当做燃料照明,说实话,军卒们更喜欢烟少清亮的煤油,对这种有着古怪刺鼻气味烧起来还烟大的汽油十分抗拒。
汽油□□虽然也早就研发出来了,但在以往秦国攻伐的战场上,秦国基本都是以压倒性的胜利战胜敌军,根本就没有给汽油炸弹发挥作用的机会。
现在,这种可怖的杀伤性武器,以一种震撼人心的方式登场了。
司马梗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的不住道:“神器啊,神器啊......”
秦鱼见状摇摇头,心道,这才哪到哪,若只是一个装了汽油的劣质瓦罐弹就算神器,等他将装有火药的炮弹弄出来,那算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对等待命令的投掷手下令道:“准备第一轮投掷!”
接到命令的投掷炮弹的军卒立马分工合作有条不紊的开始调整绳索、杠杆、准星,然后装弹、投掷一气呵成,又是一阵天降雷火,炸的远处城墙烟火四起,人影逃窜。
三轮间歇性投掷之后,司马梗眼尖的发现城门打开了,冲出来一队骑兵卒,朝他们这边杀过来。
司马梗对秦鱼报道:“禀将军,有敌军冲出城门了。”
若是以往,司马梗自己做将军,指挥权在他,遇见敌人,直接带人冲出去迎敌就行了。
但现在军中是秦鱼为主将,他这个裨将,就要听主将的命令行事了。
秦鱼站在战车上,深吸一口气,力喝道:“迎战!”
司马梗高喝一声:“儿L郎们,随我迎敌!”说罢,一马当先的冲了出气,他身后的骑兵们也都嗷嗷叫着,抡着砍马刀紧随身后杀了出去。
纵观春秋战国四百历史,勇士皆以战死沙场为荣,或许会有奸诈不耻之鼠辈,但绝对没有贪生怕死不敢杀敌的将军,秦鱼是秦国的安平侯,在老秦人眼中,安平侯或者是矜贵的、智慧的、病弱的,但绝对不是不敢上战场的孬种。
不敢上战场和秦人是绝缘的。
所以,即便扑鼻的血腥味刺激的秦鱼胸腹翻涌,攥着缰绳的手掌被勒的双手几乎要离他而去,他也眼神坚定心无旁骛的驾驶着战车往前冲。
他的左、右车将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围在他周围足足有一十多个兵卒,全部都是他从栎阳带出来的私兵,他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在战场上保护他不受到伤害。
他们曾经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学习、一起长大,平日里他们奉他为主,为他做事,现在,他们一起上战场,为他杀敌,为他拼命。
所以,敌人都未曾接近到他一丈之内,远远的就被挑翻了。
秦鱼相信,即便他带出来的这些私兵都战死了,他自己也不会有事,但他仍旧希望,他此次带出来的人,都能够一个不少的跟他回栎阳,回到生他们养他们的家乡。
经过一开始血液冲脑的应激紧张之后,冲杀过一个回合的秦鱼慢慢的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在适应了这种鲜血的碰撞之后,余下的,只有杀杀杀的亢奋了。
秦鱼找到了在战场上厮杀的亢奋感和乐趣。
都说男人抗拒不了战争,尤其是面对面厮杀的冷兵器战争,因为这种面对面刀刀带血的厮杀更能激发起雄性刻在基因里的暴虐天性,这让他们沉溺其中,越战越勇。
这是人类在物种进化过程中,选择保留下来的最珍贵的基因之一,正是这种狂暴的基因,才让人类从大自然的物竞天择中存活下来,最终成为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在秦鱼读到这个信息的时候,他是不以为然的,他作为一个地道的真男人,觉着自己心性就挺平和的,连跟人起冲突都能克制脾气有理有据的解决问题。
回到这个野蛮的时代就更平和了,他在这里生活了一十多年,他连骂人都没骂过一次呢,更别提提刀砍人了。
是,是有些个别的暴力男给他们男性群体抹黑了,但那都是个别现象,不能记在群体之内的,就跟有
些女性偷人生下不是自己老公的孩子一样,你能说所有的女性群体都偷人吗?
不能够!
但现在,秦鱼就深刻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里正有一头野兽在苏醒,这头野兽甫一苏醒,就急于进攻所有挡在他面前的所有敌人,他要亲手撕裂他们,给他们教训,让他们知道,阻挡他前路的后果是有多么的可怕。
他带着自己的亲卫迎着风和血向前冲,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认为自己一定能胜利,而他也真的胜利了。
出城迎敌的五千赵军卒被他们杀的片甲不留,只余小股残兵见势不可挡,开始往回撤。
秦鱼在后头大喊:“别跑,抓住他!”
他此时正在兴头上,头脑四肢全部被肾上腺激素填满,见有人在逃跑,一话不说就调转战车,催促战马朝残兵追去。
左、右车将和周围的兵卒们对视一眼,感觉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他们怎么不知道,他们跟随了十几年的主君居然是这么“勇猛”的人?
以往没看出来啊。
那可真是,猛起来连他们都害怕。
主君冲锋在前,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跟着冲锋吧。
这个时候是不能停下来的,秦鱼驾车的速度太快了,眼看着距离城门越来越近,若是这个时候停下来,很容易受躲在城门后掩护的弓箭手伏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