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鱼嘿嘿笑:“这个嘛,我已经有些想法,还没做出来,不能先说给武安君听。不过,一旦能大规模生产了,我这里,可就需要大量的人手才生产和管理,寻常百姓来做活还可以,管理和安保方面,还需要有经验的兵卒。因为无需作战,对士卒的身体要求就没有那么严苛,只要忠诚肯做事,就是断手断脚也可的。”
白起眼睛都亮了。白起领军作战,向来是身先士卒,与士卒们同吃同住的,感情自是不一般。那些与他一同作战的士卒们,死的也就罢了,不过是按照秦国的优抚政策安葬。但那些身带残缺活
下来的,说生不如死有些夸张了,可是即便给了军功田,他们不能自己下田耕种,若是被人鄙夷欺负了,他们也只能受着。
都是他的兵,若是这些远离战场的残疾士卒能有个好的去处,他也能放心一些,若是秦鱼这边......
白起对秦鱼的话,只信了三分,他相信秦鱼的心是好的,但最终结果是个什么样子,还得另看。白起务实的很,他从来不对他人做过多的期待,这样能让他保持清醒,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白起道:“你组建卫队的事,我会给你几个老卒帮你,都是可以信任的好兵,你放心用就是。”
秦鱼高兴的直搓手:“那就多谢武安君了。”能让战神都说一声好的兵,自然都是好兵了。
白起继续道:“至于你说的招收不能上战场的兵卒的事,等你的皂厂建好了,我会亲自过来看看,再给你答复。”
秦鱼:“应该的,应该的。”退伍士兵再就业是个大问题,上级领导先来视察一下,很正常。
秦鱼送走了白起,也就两三天的功夫,他这边就收到了五个雄赳赳气昂昂的铁血老兵,白起跟秦鱼说,这五个人可以做秦鱼的百夫长,直接对秦鱼个人负责。
秦鱼一边听他们自报家门之后,一边让人去叫秦峦,等秦峦来了,对这个五个人道:“这是我家仲兄,非常崇拜英雄,身上也有一把子力气,还请闲暇时候不吝教导他。”
秦鱼起拜访白起的时候,秦峦就在门外头给他站岗,秦鱼跟白起说的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自是知道这五个人的来历,秦鱼这样一说,秦峦立即上前抱拳,恭敬叫老师,请他们训练兵卒的时候一起教导他。
这五个军卒来之前,将军说的清楚,让他们一切听从秦鱼公子的命令行事,秦鱼别说让他们教导秦鱼的兄长了,就是让他们去训练秦鱼的阿姊,他们也照教不误。
秦鱼见娇娇阿姊在他门口探头探脑的,秦鱼招手让她过来,问道:“阿姊,可是有什么事吗?”
娇娇看看这五个雄壮的军卒,偷偷在他耳边问:“我能跟仲兄一起学吗?”
秦鱼惊讶:“受军卒训练很辛苦的。”
娇娇:“做什么不辛苦?仲兄能受的住,我就能。我的力气还比仲兄大呢,一
定学的比他还好。”
秦鱼失笑:“那现在可先说好了,你要是累的受不了,可不许哭鼻子。”
娇娇捏捏秦鱼的小肉脸:“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
秦鱼仔细回忆,还真是,自家阿姊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也没有人给她气受,的确没有哭过。
不过秦鱼还是叮嘱:“受训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觉着身体受不了,就不要强撑,立马放弃,你若是伤到自己,我无法向大母和母亲交代。你先答应我这些,我才能去跟老师们说。”
娇娇连连点头答应下来:“我又不用上战场,不过学些身手本领,何必伤到自己?”
秦鱼一想也是,就跟军卒老师们提出,要自己的季姊跟仲兄一起受训。
说什么来什么的军卒们:......行吧,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军营里也是有女将的,他们知道如何训练女子。况且娇娇还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更好教了。
军卒们先在官署中住了下来,充当秦鱼的贴身护卫,顺便训练一下壮和强这些秦鱼的仆从们。
跟这五个兵卒一起到来的,还有秦王派给秦鱼的礼官。
秦鱼只有一个西乡,也没必要派遣相国啊乡啬夫啊给他,秦王只给他派了一个礼官过来,要秦鱼好好跟他学礼。
其实是给秦鱼派了一个私人老师过来专门教他,不止教他学礼读诗,还要教他如何对待君上、对待臣子、对待奴仆、对待门人的道理。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行什么样的礼,不同的宴席奏什么样的音乐,出席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裳,佩戴什么样的礼器等等等等,这些常识也都要学。
贵族子弟们从出生起就要受到的一系列教育,礼官都会教给他。秦鱼最缺的也是这个。
礼官叫向圭,是秦王的心腹爱将向寿的儿子。
向寿此人,宣太后的外家族人,秦王的少年好友,更是秦王信任的人,秦王派他的儿子来教导秦鱼,做他的礼官,说明秦王也很信任秦鱼。
秦鱼对秦王的安排很满意。
向圭是个身姿俊秀挺拔的文士,腰悬长剑,很有恣意游侠的潇洒范儿,秦鱼很是喜欢,亲热的叫他师父。
师父。
向圭的
理解是如师如父,这样的称呼太贵重了,向圭自觉承受不起,坚持秦鱼只叫他老师就行了。
秦鱼并不坚持,听向圭的叫他老师。
向圭带来了秦鱼的袍服和冠冕,跟他说,这是秦王特地吩咐私府那边加急给他新做的。
秦鱼了然,看来他的身份是真的确立下来了。新的袍服和冠冕看起来很是精致漂亮,但向圭告诉他,这是他的礼服,只有祭祀和面见秦王的时候才可以穿,平时还是要穿常服和官府的。
新的袍服送到了秦大母那边,秦鱼就不管了。
如今他正在长身高,估计这身袍服,等到新年的时候,就穿不了了,送到大母那边,大母会看着给他或者改大,或者照着做套新的,等到穿的时候,他再去取就行了。
人事安排好了,秦鱼来到栎阳的右工室,准备开展烧煤炼焦事宜。
早右工室转了一圈,秦鱼发现,栎阳工室的匠人们早就开始洗煤了。
新开采出来的原煤通过水洗,不仅能将煤石表面的泥土等伴生矿洗掉,让原煤充分接触火焰燃烧,还能洗掉部分有害物质,少放一些毒气出来。
他们已经知道,直接燃烧原煤会烧出毒气,吸进毒气的人会中毒窒息死亡。
所以,为了能用上煤,他们想出了一个法子,就是在冶炼炉里特地开一个倾斜的洞口,在需要木炭达不到的高温冶炼的时候,就从这个特地开出的洞口里加入洗干净晾晒干的原煤小块,然后封闭洞口,让奴仆们合力用鼓风囊向冶炼炉里通入大量空气,让原煤充分燃烧,燃烧出来的毒气会经过高高的烟囱释放到高空,消散开来,就不会让人中毒了。
这种方法非常具有局限性,第一个就是原煤只能添加一次,一次性添加多了,很容易憋火,别说燃烧高温了,最大的可能是将冶炼炉内的温度给降下来,第二个,它不能直接接触铜和铁,否则会受毒气(S)的影响,让冶炼的铜和铁变脆。因此,使用此法,需要非常熟练的老工匠根据冶炼情况进行判断和微调,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
但仍旧很不好用。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样直接燃烧使用原煤,污染环境不说,更是对矿藏能源的极大浪费,他们只知道,这黑石头是好东西,但这好东西桀骜难驯,
不受他们驾驭。
好在,一般的铜器、铁器的冶炼,质量上好的木炭就可以胜任,能用到黑石达到的更高的温度冶炼的时候并不多。秦鱼听说,只有在冶炼绝世宝兵等兵械的时候,才会用到。
秦鱼心道,冶炼绝世宝兵,其实是在碰运气炼钢吧?
秦鱼:“那你们都练出来了说什么宝兵?”
右工室的大匠令言语间颇有些自豪:“大王用的宝剑粹芒就是我们耗费十年炼制出来的。”
秦鱼:......呵,真厉害......
秦鱼递给这个非常自信的大匠令一个木牍,上面用炭笔画了一个馒头窑,跟他道:“我想用蒸花露的方法蒸一蒸这些石头,看看能得到一些什么。”
蒸花露?大匠令跟墨家弟子挺熟的,他是右工室的大匠令,还有一个左工室的大匠令呢。虽然他们左右工室负责的项目不同,但他对右工室那边最近正在忙活的蒸花露事,他可是心里门儿清。说不羡慕是假的,这可是大王指定要的东西,若是做出来,获得了大王的喜欢,好处享用不尽啊。
秦鱼说要蒸这些黑石头,右工室的大匠令二话不说,立马按照木牍上的图画形状和数据亲自监工造窑。
这位公子年纪虽小,但人家的才智可不小,他可得伺候好了,说不定他们右工室也能得大王青睐呢?
馒头窑是用青砖搭建的,能填入大约一千来斤清洗过的原煤。馒头窑接着烟囱和长铜管。铜管弯曲的伸入冷却池中,最后导出冷却后的液体。烟囱则是点火,烧掉不能凝固的煤气。
跟蒸花露的确挺像的,只不过,窑口要密封不透气,然后隔绝空气对煤进行加热,只这一个关口,右工室这边就研究了一个多月。
有十多个奴仆因为操作不当吸入毒气死了,有二十几个是被高温烫伤的,现在天气炎热,烫伤的二十多个人中,有一多半的因为伤口发炎,死了,剩下熬过发烧的,身体也虚弱不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更是在脸上和胳膊上留下了可怖的疤痕。
大匠令对此没当回事。为了铸造出好的兵器,最后兵成的时候,将活着的奴仆生生填进冶炼炉里,他也不是没干过,因此,对一个来月就伤亡近四十人的情况,他没特意隐瞒,秦鱼自然也就知
道了。
秦鱼下令暂停炼焦,要求右工室拿出一个可行的保护方案来。
秦鱼话说的特别严厉:“我要的是一座可以安全操控不存在任何伤亡的煤窑,而不是一座嗜人的怪兽。如果我把大王邀来看你们烧窑,你们也会不在意大王是否会被烫伤吗?”
大匠令汗出如浆。
他非常清楚,秦鱼并不是在恐吓他,而是在描述事实。之前沼气池第一次开火的时候,大王就被秦鱼邀请亲自去围观,他当时就随侍左右,看的非常清楚,大王不仅在外围围观,他还离的非常近的在火焰旁边看来看去,如果秦鱼真像参观沼气池一样邀请大王来参观他的煤窑......天呢,只要想一想那后果,大匠令就要昏厥过去了。
大匠令立下军令状,保证要将烧窑的安全系数降到最低,再请秦鱼过来看成果。
秦鱼对此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他非常清楚,即便是后世非常成熟的工业链,伤亡仍旧在所难免,更何况是现在连起步都没有的摸索阶段。
秦鱼只能放慢脚步,一边求稳,一边积累经验,然后做好善后措施。
死去的奴仆,他以因“县官事致亡”的级别给他们善理后事,一方面由官署发放棺材敛葬尸体,另一方面,给他们的家属发放抚恤金。重伤没死的尽力医治,然后让他们带薪养病,直到继续能上工为止。
秦鱼优厚的政策吸引了一大批右工室的奴仆们。古人讲究事死如事生,这些在工室里做工的奴隶工作中死亡,也只有一张草席裹身,然后草草下葬。
在秦国,只有有秩的官吏因“县官事致亡”的时候,比如死在任上,比如因公殉职,比如死在战场上,官署才会特地下放棺材为他们收殓尸体。
而现在,秦鱼给这些死了的奴隶发放县里的棺材敛尸,不仅能消散他们因意外死亡而生的怨气,更是对他们莫大的奖赏,对活着的人,也是难以想象的荣誉。
因此,更多的奴隶参与到烧窑炼焦当中,其中不乏经验丰富还有创新意识的人才,他们提出的可行性建议大匠令都一一采纳,然后优中选优,终于在两个月后,成功炼出了第一炉没有伴随任何伤亡的焦炭,以及一桶黑乎乎的粘稠液体。
秦鱼看着眼前的蜂窝状的银灰色的焦炭
,和黑乎乎的煤焦油,心中高兴:成了!
秦鱼先是仔细看过大匠令编写的烧煤窑注意事项明告,满意颔首道:“在烧窑的工室前方树立一个大木板,将这些注意事项都写在上面,明告众工匠,务必遵行。”
大匠令松了口气,恭维道:“都是公子仁慈,才会有这一则明告,不如铸铁勒令其上,以示公子贤德。”
秦鱼好笑:“这才到哪里,这些只是初稿,我相信在大匠令的带领下,一定能将煤窑的规模扩大,炼出更多更安全的焦炭来,等到炼煤和烧陶铸铜一样成熟的时候,我会上禀大王,将大匠令的功劳一起铸在铁器上,让后人铭记。”
大匠令高兴的简直要疯掉了,勒石以记,明示后人,这,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啊。大匠令给秦鱼狂吹了一大通彩虹屁以表达自己心中的狂喜,末了,大匠令也没忘记为此次炼焦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的工匠和奴隶们请功。
若是之前秦鱼觉着这个大匠令是个有本事能做事的人,那么现在,他对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敬佩了。
只不贪图下属的功劳这一点,秦鱼就打算在给秦王的信中好好的夸一夸他。
秦鱼批了请功文书,然后让冶铁那边的工室,用焦炭试试,能冶炼出什么质量的铁器来。
大匠令原本打算继续盯梢冶铁来着,但秦鱼有新的任务交给他,他只能将焦炭的事交给冶铁工室那边有专门负责冶铁的小吏,自己留下来听秦鱼的吩咐。
秦鱼想继续提炼煤焦油。跟蒸馏酒精一样,七十多度的时候蒸出来的是酒精,超过八十度,蒸出来的就是水蒸气了。
焦油也一样。不到一百度的时候,蒸出来的是苯等物质,一百来度的时候,蒸出来的是水蒸气,水蒸气里面有汽油,等到汽油蒸完了,继续加温,会陆续得到煤油、轻重柴油,炉子里最后留下的,是沥青。
当然,这个蒸馏的过程,需要精密的温度控制,最好能做出一个温度计来,这样就可以相对直观的把控火候。若是没有焦炭,秦鱼不会想到做温度计,但现在有了焦炭,烧制玻璃还远吗?等烧制出玻璃来,玻璃的质量都无需太好,只要能达到便于观察的程度,他就可以让人做出温度计来了。
秦鱼将这些计划都说给大匠令听,等确定他听明
白了,就道:“我也知道你们正在做的是前无古人之事,困难的很,因此这些都可以先放一放,你们慢慢研究,当务之急,是做好原煤的先期利用工作。”
大匠令做出恭敬聆听状,秦鱼道:“我看过你们洗煤的池子了,洗出来的煤渣直接与水一起流掉,太过浪费,你们可以想法子将其利用起来,煤是用来烧的,没道理这些煤渣就不能烧了。”
大匠令:“比如......”
秦鱼“比如混入泥啊土啊的,塑造成型,看能不能用来烧火?”做煤球的煤与泥的比例,就要你们自己实验研究了。
大匠令听的若有所思,陶就是用泥土烧成的,如果将泥土中掺入煤渣,有煤渣做烧火的引子,这土,还真有可能烧起来。
秦鱼等大匠令思考完,继续道:“大匠令可见过水车?”
大匠令赞叹笑道:“如何没见过?真是巧夺天工之造。”
秦鱼也笑道:“水车就是用来取水的,大匠令何不请墨者们在洗煤的地方造一架水车,这样洗煤可就方便省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