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
“我有一个姑娘,打仗那会儿顾不过来,就交给老乡请人家代为照顾,哪知几年后,对方传来消息,说是孩子丢了。”
“解放后,我没少过去寻找,这一找就是二十多年。前几天,那家人带着个女孩过来,说是我外孙女……”想起分开时,自己最后一次抱闺女,她那稚嫩的小脸,叫爸爸的小奶音,及这二十多年的寻找,徐副司令不由红了眼,声音也带了几分沙哑,“送来的这孩子,虽说看着跟我家老婆子年轻那会儿有九分相似,腼腆文静,乖巧可爱,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徐副司令说着情绪激动地往颜东铮身边挪了挪,拉住他的胳膊急迫道:“我不说我官儿多大,我就说我的人脉,我16岁参军,在部队一待就是大半辈子,那么多战友,天南地北的,哪个我没有拜托过,这么庞大的人脉,都没找到人!你说,那家不过是平常的农户,一家二十多口人,连他们县城都没出过,怎么就那么好运的找到我姑娘的后代了?”
颜东铮端了杯茶放在他面前:“你是想让我帮你滴血验亲?”这个……虽然他在刑部案件卷宗里见过,但按现在的生物学来说,不过一儿戏。
“做DNA。”秧宝牵着苏母的手,蹦蹦跳跳进来道。
苏子瑜、懿洋和别的老师调课过来,一进院就听秧宝说什么DNA,不由笑道:“秧宝,你也知道DNA啊?”
“知道啊,鉴定……”
话没说完,头上已被懿洋轻敲了记,随之人被他一把抱起,只听他耳语道:“笨蛋,DNA亲子鉴定技术还没出现呢。”
“啊~”秧宝一惊,忙捂住了小嘴。
“什么DNA?”徐副司令疑惑地看向几个孩子。
秧宝忙冲子瑜使了个眼色,笑嘻嘻道:“一种糕点,可好吃了,我忘记怎么做了。”
颜东铮扫了几个孩子一眼,对懿洋道:“天热,带秧宝和子瑜去小卖铺买几个红豆冰。”
第146章
徐副师令想着接下来的话, 亦跟懿洋、子瑜有关,便冲三个小人儿招招手:“我家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过来, 都听听。”
懿洋看向他爸。
颜东铮微一颔首, 懿洋抱着秧宝率先走了过去。
三人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各自取了牙项婶上的西瓜。
徐副师令端起茶抿了口:“听那家人说, 我姑娘走丢后, 被一对军医夫妻收养。五十年代抗M援朝,两人一起上了前线……结果, 都牺牲了。”
“六十年代,国家困难,沪市不是送了三千孤儿去内蒙古大草原吗,我姑娘当时17岁, 作为保育员一同前往。这一去,没多久就跟当地的一个小伙子看对了眼, 嫁给了对方。翌年冬,暴雪袭击,马棚倒塌,她挺着大肚子去扶, 一脚滑倒,埋在雪堆里, 发现时, 只剩一口气了。孩子是在她的请求下,让孩子她爸拿刀剥出来的。”
说到这儿, 徐副司令撑着额头, 止不住哽咽:“孩子生在冰天雪地里,她妈却希望, 她能像雪下的小草一样,暖风一吹,春满大地——给取名翠翠。”
接过颜东铮递来的帕子,擦擦眼泪鼻涕,徐副司令平静了会儿,“顺着那家人提供的信息,我亲自走了一趟,查到了当年那对军医夫妇的收养记录,也拿到了小姑娘的照片,看脖子上的胎记和眼角的一个小伤疤,是我女儿朵朵!”
“在沪市保育院,我找到一张朵朵长大后的工作照,看模样跟我妹妹有几分像,侄女像姑吗,这点我没什么好怀疑的……根据牧民的回忆,朵朵结婚第二年,确实怀孕了……”
“女婿一家都是当地人,三代深挖,没查出什么问题。”
颜东铮看他眉宇间的凝重,明白,就是查得太顺了,才让人觉得可疑、不安。
“女婿这些年没有再娶,跟翠翠相依为命。小丫头早产体弱,再加上内蒙古那边的条件不好,16岁了才读初一。听她爸说,成绩在他们班倒数。”
“前天,家里的孩子拉她出来玩,听说懿洋、子瑜办了个补习班,这不,回去就缠着她外婆,要去补习班上课。我今儿过来也是没办法了,家里老太婆催了几次,让我来问问,看懿洋、子瑜能不能单独给她补补数理化和英语?”
子瑜看眼喂秧宝酸梅汤的懿洋,笑道:“徐爷爷,这话您要早几天说就好了,那时我们还没收这么多学生,现在……真不行,忙不过来。”
徐副司令摆摆手:“这事你俩同意,我和你爷爷也不会让她出现在你和懿洋面前。”说着他转头看向颜东铮,“京市这么大,补习班不少,不说别的,光咱大院附近就有俩。一个是师大附中的女教师开的,另一个是医大的学生开的。你说,哪一个教不了她?”
“偏不,就要去懿洋的补习班!借口一大堆,说什么懿洋、子瑜是少年天才,学习肯定有自己的方法。又说懿洋他们招的都是16、7岁的学生,不像那两位老师,补课的对象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跟她差着岁数,没话聊……我说不过她,老婆子对她又是千依百顺。”
“所以,东铮、懿洋、子瑜,我今儿过来,就是跟你们打声招呼,这事我家谁来求都不成,你们一定要拒绝到底。”
几人对视一眼,点头应了。
叮嘱完三人,徐副司令又唤秧宝到近前:“秧宝,你以后来大院,见到翠翠可要离得远远的,别往跟前凑,记住了吗?”
秧宝不解:“知道她有问题,您为什么还要认下她,把她留在大院?”
抚了抚秧宝的头,徐副司令长叹一声:“觉得这事不对,是徐爷爷多年战场历练的一种直觉。可现实是,所有证据都在告诉世人,她就是我外孙女。徐爷爷老了……”
老了,心软了,也怕自己直觉不灵,误判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找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的不甘。
送走徐副司令,苏母打发颜明知父子和秧宝赶紧上楼洗个热水澡,睡会儿。
秧宝不困,洗完澡,换身衣服,就让懿洋给她把头发擦干,扎起来,骑上自己的小车,带只大搪瓷缸子去小卖铺买红豆冰。
懿洋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骑上自行车厂前天送来的山地车,跟在她后面出了门。
“等等我——”子瑜快速推了辆同山地车一起送来的折叠自行车,追了上来。
秧宝回头一看,忙飞快地蹬动着双腿,咯咯笑道:“追不上我,追不上……”
两人配合地放慢速度。
没一会儿,三人就一前一后到了小卖铺。
秧宝要了9只红豆棒冰,一盒腊笔,一个转笔刀。
懿洋、子瑜提了一箱碑酒,一箱橘子汁汽水。
付过钱,秧宝蹬着小车一路往家冲,懿洋、子瑜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苏奶奶我回来了,我给大家买了红豆棒冰。”
苏母应了声,将螃蟹一个个放进蒸笼,撩起围裙擦了把手,边往外走,边跟厨房的项婶交待道:“小项,锅烧鸡好了,再做道核桃酷,就可以了。夏天,天热,不用备那么多热菜。”
“嗳。”
“苏奶奶,给。”秧宝端着大茶缸,挨个儿给大家分红豆棒冰。
这么会儿,苏老跟颜明知已商定好,等懿洋、子瑜的通知书下来,在京都饭店请几桌。
秧宝咬着红豆棒冰,依在颜明知腿边看两人写菜名,“爷爷,我想吃虾。”
虾啊,颜明知想想,“醉虾怎么样?用绍兴黄酒做的醉虾,不腥,若是往里搁几块冰,腌足味儿,吃起来更有一种冰爽感。”
苏老、秧宝齐齐摇头,两人不喜生食。
第147章
苏母: “吃饭了——”
苏老起身拿酒:“颜教授今儿想喝什么酒?”
秧宝将冰棒棍丢进垃圾桶, 哒哒奔到门后,一边踮着脚尖在搪瓷盆里洗手,一边道:“哥哥买了啤酒和橘子汁汽水。”
“哦, 那我们大人喝啤酒, 你和哥哥喝汽水。”
“好呀。”秧宝掏出帕子胡乱擦了把手上的水渍, 奔到廊下, 弯腰从桶里拎出两瓶浸泡在井水里的啤酒和三瓶汽水。
懿洋放下手里的书, 过来帮她将啤酒、汽水提进餐厅。
子瑜拿来开瓶器,一一打开, 倒进杯子,按桌位摆放好。
“爸爸呢?”秧宝四下张望道。
“在楼上睡觉,”懿洋推推她,“去看看醒了没。”
昨天晚上到春城, 入住酒店时,正好遇到文化局里的孙大民, 他在招待几位豫省来的作家。
在云省期间,颜东铮连续发表了几篇文章,都是介绍云省各地的风俗民情。
遂一见面,孙大民便跟几位作家介绍道:“来来, 认识一下,《马帮》《缅寺》《老爹》《青和街》的作者——颜东铮。诸位想要了解我们云省的风土人情, 问他准没错, 他在边疆建设兵团待了十年,对我们这儿熟的很。”
这一寒暄, 就聊到半夜。
今儿起的早, 飞机上他又没睡,洗过澡, 往床上一躺可不就睡熟了。
秧宝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踮着脚尖刚要往床上看,颜东铮陡然伸出胳膊一把将人抱上了床。
秧宝尖叫一声,哈哈笑个不停。
父女俩笑闹了会儿,颜东铮才抱着女儿起床,将小儿放在门外,换好衣服,牵着小手下楼。
知道爷仨这几天回来,苏母提前跟人打好招呼,这月的供应月中再领,这不,一早就让张栋全领回来,小公鸡、鱼虾蟹、水果,整了满满一桌好菜,还有些剩余。
见秧宝喜吃虾蟹,苏母边给她剥,边笑道:“厨房还有五只螃蟹,一斤虾,秧宝今儿不走了吧,晚上咱们再吃一顿?”
秧宝摇摇头:“今儿不成,我跟元老师约好了,下午过去练舞,还跟农校的谢师公说了,晚点去看他,我给他带了串佛珠。对了,苏奶奶,你看我给你带的礼物了吗?”
“还没看。”苏母好奇道,“秧宝给苏奶奶带了什么?”
秧宝咽下嘴里的食物:“一对儿翡翠手镯。”
苏母立马看向颜东铮:“怎么想着给我买翡翠手镯了?贵吧?”
颜东铮看眼闺女,笑道:“小丫头运气好,三块钱在废料区买了块成人拳/头大小的原石,回来时,不是不好带吗,我们去玉石店,请人切料,结果,老师傅端详了会儿,轻轻一擦,露出了抹绿。玉石店的老板一看,立马出价,要买。”
“秧宝不要钱,说您缺对翡翠手镯,沐卉、云同志、元老师、王妈妈缺只玉簪,王妍妍、朱慧慧、杨老师家的囡囡、大鹏、二鹏,及陈丰羽、吕季同、唐成周等几家的孩子缺枚玉扣。”
颜明知在旁笑道:“我一听,真怕玉石店的老板当场翻脸,给秧宝难堪,忙道不换不换,咱家不缺钱,想要什么爷爷给你买。哈哈……结果,那老板牙一咬,脚一跺,竟然同意了。还跟秧宝说,想要什么,自己挑。”
苏老让张栋拿来看看。
礼物都是他和颜东铮提进屋的,放哪,他知道。
张栋应了声,推开椅子,快步出去,没一会儿提着只纸袋进来。
里面近三十个檀木盒,挑着打开三个。
翡翠:一看种,二看水,三看色,四看工,五看瑕。
红绸布里包裹的玉镯,为艳黄色,反光性强,透明度好,做工为最简单的圆弧形,称不上绝品,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件。
苏母当即放下筷子,拿湿毛巾擦擦手,托着檀木盒仔细打量了番,取出试戴了下,刚刚好。
“秧宝,苏奶奶好喜欢哦,真是送到苏奶奶心坎坎上了。”捧着秧宝的小脸,苏母连连亲了几口。
秧宝咯咯笑着躲了躲,扭头看向张栋:“张叔叔,还有一个纸袋,里面装的是佛珠、佛牌,项妈妈、苏爷爷、季爷爷……是佛珠,你和苏伯伯他们是佛牌。”区别就是佛珠、佛牌的大小和品质。
“我也有!”项婶惊喜道,“谢谢秧宝。”
秧宝摆摆手:“本来我想带几盆茶花、粉团儿(绣球)、康乃馨(云省又叫洋牡丹)、剑兰……回来送大家的,这不坐飞机嘛,不好带。”
苏母抚了抚秧宝的头,心知,在秧宝心里,这些玉饰怕是没有一盆花儿来得贵重,可随着与R本贸易的签订,玉饰之物,又成了奢侈品,这礼一送,可是送到诸人心坎里了。
想着,苏母取下玉镯,拿红绸布包好,小心地放进檀木盒,又看向了玉簪、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