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珍听得蹙眉,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布朗先生的东西不要人情?”
朱教授颔首:“你妈说的对,自古人情债难还!这酒市面上还不一定能买得到呢。”
朱兴思听得若有所思,用过午饭,走时,把两瓶酒和一瓶玫瑰露、一套大牌化妆品全带走了。
元珍看得叹气,朱教授抚抚她的背:“孩子大了,性子早已定型,改是改不过来了,就这样吧,咱们活一天护一天。等我们眼一闭,去了,他如何,想管也管不着喽。”
元珍能如何,让时光倒回吗?
倒回也改不了既定的命运吧,六几年正是孩子成长的关键期,她和老伴相续下放,因为是独子,儿子虽然留在了城里,却受他们夫妻的影响,没少遭罪,先开始也是宁折不弯,后来……打狠了,也被同学的离逝吓着了,矫正过头,便成了现在的模样。
说实话,相比同事经历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挺庆幸,庆幸儿子活着,虽油滑、亲情淡薄,有使不完的心眼,大事大非上却拎得清。
颜东铮和沐卉从朱家离开,又分别去了几家,周教授、罗教授、古建筑系的老教授,顺便将袁飞请人修老宅的想法说了一遍。
老教授早就听过袁家祖宅,几进的大宅子,带着东西跨院,铺地的地砖都有讲究,更别说家饰了。
“可惜啊,”老教授忍不住惋惜,“很多东西都毁了。”
前年袁飞回国投资,宅子归还,政府安排入住的几十户,先后搬离,好好的宅子,也被改建违建捣腾的不轻。
原来的家饰砸毁有之,被人抢去卖的、收藏的亦有之。颜东铮有幸带秧宝去看过一回,门窗什么的凡是好料,几乎被人扒换了一遍,就连地砖,也是十不存一。
“袁家有钱有人脉,老师你只管出设计稿把宅子复原,材料列出,其他的让师兄们去处理。”
老教授的几位关门弟子于今年春上组织了支建筑队,有活接活,没活就去民俗学校跟梁九和雷发达的后人,学习古建筑营造。
“行啊,你让袁飞明天上午过来吧。下午我打电话给你师兄,让他们请一天假,过来见见袁飞,把事定下。”
离过年没俩月了,袁家祖宅大,想修得抓紧了。
颜东铮颔首。
沐卉看看时间,11点半,起身去厨房做饭。
老教授一个人住,平常是能对付一顿就对付一顿,两人来,若没什么急事,便会留下陪老人用顿饭。
这次过来,沐卉提了两个竹篓,一个装着米面粮油和蔬菜,另一个装着宰杀好的鸡鱼和火腿腊肉木耳粉条。
鸡炖上,鱼清蒸,再炒盘小青菜,一个蒜苗腊肉,蒸锅米饭。
老教授高兴,开了瓶茅台,沐卉不开车,陪他喝了两杯。
颜东铮帮忙斟酒:“您年纪大了,白酒少喝。呐,给您带了两瓶红酒,每晚睡前喝一杯,睡得好了,您给我说一声,我再送几瓶过来。”
“费那个心干啥,凭白地乱花钱。”
“这次带的两瓶是布朗先生送的,没花钱。不好带,要不然,我就多装些回来了。”
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不大的两居室一扫往日的清冷,变得热闹起来。
走时,老教授把钱票拿信封装上,塞给沐卉,怕她不要,便说是孩子们买零嘴的。
沐卉看向颜东铮。
“收下吧!”
不收,下次再带东西过来,老人该不要了。
两人到家,秧宝正赖在苏宏胜怀里闹情绪。
颜东铮放下车钥匙,抱起小丫头,笑道:“怎么了,谁欺负我们秧宝了?”
秧宝小脸一扭,哼道:“除了你和妈妈,还有谁!”
出门也不唤她一起。
沐卉掏出信封冲小家伙晃了晃:“猜猜这里装的是什么?”
秧宝撇开脸,不猜。
沐卉抽出里面的钱票,悬于她眼前,轻晃。
厚厚一沓大团结和一张张票证,晃得秧宝心花怒放:“给我的?”
把钱票递给她,沐卉笑道:“你师爷爷给的,有空常去看看他,陪他吃顿饭。”
秧宝点头:“我和爸爸带的礼物,你给他送去了吗?”
“送去了。”沐卉接过小丫头,“吃饭了吗?”
不等小家伙回答,苏宏胜便道:“刚起,哪吃了。”
沐卉亲亲女儿的小脸:“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宋姨去做了,肉丝面。”
“洗脸了吗?”
“没有。”
沐卉抱着小家伙转身去卫生间洗漱,颜东铮抬脚去客厅,苏宏胜跟上:“方才M国驻华大使馆的查理打电话过来,说是M国电视台的记者收到段视频,对方在找里面的一对华国父女。女儿一身交领齐胸襦裙,手捧陶埙,吹奏的曲目听得人热血沸腾;父亲英姿飒爽,一把长剑舞得似华国武侠小说里的大侠。”
颜东铮微怔,回身道:“您怎么说?”
苏宏胜在他身旁的罗汉床上坐下,脱鞋,上塌,转身摆弄着小几上的玉把件,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我咋不知道你还会耍剑呢?”
颜东铮下巴轻台:“秧宝没说吗,她的爸爸砍得了坝,种得了田,挑得了大粪,玩得了高雅,便是君子六艺亦是精通!”
“我以为她是对你崇拜有佳,说词上难免夸大了些。”
颜东铮无言地晲了他一眼,在对面坐下,抬手拿本书翻看了起来。
苏宏胜敲敲桌面:“查理说,那边电视台想借华M建交的余热,做一档综艺,让一位小主持人带着大家走遍华国的山山水水,介绍一下华国的风土人情、华服美食。秧宝善舞、懂乐、爱国,会多地方言,再加上一口流利的英语,是不二人选。”
颜东铮听得若有所思。
苏宏胜看他:“你怎么想?”
颜东铮放下书,拉开小几的抽屉,取出棋盘棋罐,“手谈一局?”
苏宏胜无言了片刻,伸手将装有黑子的棋罐拿过来,放在手边。
颜东铮摆好旗盘,伸手做了个请。
苏宏胜捏起黑子,放在星位上,颜东铮跟上……你来我往,片刻便下了数子。
颜东铮以为电视台要筹备一档综艺,怎么也得数月,没想到,几日后,查理便带着几人找上门了。
制片人、导演、编导。
秧宝毫不怯场,当即换上新定做的汉服禙子,让爸爸帮她梳了个双螺髻,戴上头饰、饰品,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向大家展示讲解身上的穿戴。
一款小钗,一个玉环,一片绣样都能衍生出诸多历史小故事,秧宝软糯的小奶腔娓娓讲来,只让人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深感华国文化深远流长。
宋梅香趁机端上几道造型优美,口味各异的茶点。
苏宏胜将冲泡好的陈年普洱一一放在众人面前,颜东铮净手焚香坐下,轻拨琴弦,给大家弹了曲《高山流水》。
琴声悠扬,一时如清风明月,一时又如浪花激溅,海鸟翻飞……
节目定下,12月开播,第一个月,就在M国创下了综艺历史新高。
时间飞逝,转眼多年过去,秧宝也由幼儿,长成婷婷玉立的少女,抬手投足,一颦一笑,尽显青春魅力与风华。
1992年,秧宝从民俗大学文学院博士后毕业,收到了布朗大学的教师聘书,主讲华国历史。
赴M前,她做了最后一期节目,沪市百货公司七十年变迁。
为此,她带人回到了沪市。
83年,市百货决定实行国家所有,集体成包,利润定额的经营责任制。秧宝以服装厂、方便面厂和竹制品加工厂的名义,承包了整个服装区和百货区的楼层,以灵活多样的营销方式打开了市场。
这期节目有着它的历史意义,亦有宣传自家商品的名头在。
下了飞机,秧宝挥手与导演等人分别,伸手抱了抱来接她的竟革:“休假了也不回家,咋,怕被太爷爷和苏奶奶逮住相亲啊?”
竟革轻嗤:“俊彦、子瑜、大哥哪个不比我大,有他们在前面顶着,我怕啥!”
“那是……有任务了?”
16岁时,竟革因在西山训练营年年表现突出,没参加高考就被司法警官学院录取了。同年,俊彦从空军学院毕业,进入空军部队,成了名航空兵。
两人就此分离,一年不见一面,联系全靠由懿洋、子瑜公司推出来的3G手机。
前年,竟革提前从学校毕业,去了云省边疆,成了一名辑du警察。
第199章
竟革不欲妹妹担心, 接过给秧宝当助理的王研研手里的行李,一一放进后备箱,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招呼道:“上车。秦姨知道你们要过来, 一早便去菜市场买了鱼虾蟹, 做了满满一大桌好菜。”
“哇, 又有好吃的了!”王研研欢呼一声, 先一步拉开后座的车门窜了上去。
竟革扫她一眼,轻嗤:“王研研你好久没有上秤了吧?”
王研研按下车窗回怼道:“颜竟革, 你的礼貌呢,不知道女孩子不能提体重吗?”
秧宝没理斗嘴的两人,弯腰上车,取下戴镜, 打量着车前挂的平安牌。
那里有个洞。
拽着,凑近了看, 是枪孔。
竟革知道瞒不住,边给她系安全带,边道:“去年出任务时,不小心被人伏击了。人没事, 玻璃碎了,大哥知道后, 车上的玻璃全给我换了个遍。”说着敲了敲车窗, “防弹,有隐蔽作用。”
人在外面, 看不到车内的情况。
秧宝又看了眼车前顶装的能屏蔽追踪和监控的智能管家, “安全牌都被打穿了,怎么不再去缅市求一个换掉?”
“大哥不让, 说挂在这里,时时给我一个提醒,看我还敢不敢再胆大妄为,孤身犯险。”瞒不住,竟革便如实道。
秧宝还待要说什么,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大哥打来的 。
冲小哥晃了晃,轻轻一划接通:“大哥你忙完了?”
懿洋翻看着防空部送来的卫星探测数据,一心二用地轻嗯了声:“到沪市了?”
“刚下飞机。”
“见到你小哥了吗?”
秧宝看眼竟革,笑道:“见到了。正说你让人给他的车换玻璃的事呢。你们可真会瞒,若不是我看到安全牌上的弹孔问起,你们是不是打算瞒一辈子?”